啟程尋找小白

殺手們分為三種,狂暴型的(撲向獵物立即動手),跟蹤型的(尾隨至某一地點動手),伏擊型的(誘騙至某一地點動手)。了解這些常識很有必要,可惜學校裏從來不教這個。

意大利人龍勃羅梭在十九世紀曾經做過一個非常著名的犯罪人統計,他從頭骨的規格、耳朵的形狀、頭發的顏色來分析哪些人是天生的犯罪分子。不用說,一旦談到頭骨的問題,就會令人聯想到希特勒。龍勃羅梭那時候沒有DNA檢測,連血型為何物都不知道,他隻能從犯罪者的外表來判斷問題,這套理論自然已經過時,他犯的最大的錯誤是:其統計的分母是犯罪分子,而不是所有人,因此在他的百分比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必然性。假如分母是犯罪分子的話,你可以說呼吸空氣的人100%都是罪犯。非常簡單的邏輯錯誤,奇怪的是龍勃羅梭的書還在出版。在他的《犯罪人論》中我隻查到了一則關於斜眼的描述:三百名罪犯中有五人是斜眼,都是強奸犯或盜竊犯。

這個數據毫無意義。

有趣的是,龍勃羅梭統計認為,犯罪人的磁感遠強於正常人。所謂的磁感,大概是指第六感或者方向感吧。這麽說來,福爾摩斯本人應該也是一個天生的犯罪人。

現代犯罪學將殺手分為有組織力和無組織力兩種,後者近似於憑借本能犯罪,而前者作案具有預謀性和反偵查能力。

任何數據的歸納都可能會誤導破案,連篇的新聞報道會泄露警方的偵破進程,犯罪人隻消看到這個數據,就會很容易地改變他的作案模式。沒有什麽是必須要遵守的。

電影中常常有心理學專家通過各種模型分析出某個連環殺人狂的人格,甚至判斷出他的職業,他的相貌,他的童年陰影。事實上,所有這些都是假的。犯罪人格分析有著諸多盲區,某種程度上就像擲骰子,而固有的模板常常會誤導刑偵人員。

研究連環殺人案的專家說。這些變態的嘴裏沒幾句話是真的,在審判時,他們都會說自己是精神病或者人格失調。他們強調自己是無辜的,強調自己被某種無法界定的意誌力所操控。

漢斯·艾森克對於犯罪心理所設定的坐標,x軸是外向性,Y軸是神經質,在這個維度上,平均分值越高的越可能成為罪犯。

童年時期的行為中,有三項與未來的暴力犯罪具有關聯性,即縱火、虐待小動物、遺尿。美國人管這個叫“麥當勞三要素”。

夜行殺手,the Night Stalker。

稍有法醫學常識的殺人犯都會將被害人的屍體搬離案發地點。

獵殺和攻擊被分為四種類型:獵取者,在住所附近尋找目標;偷獵者,特地在某一地區尋找目標;機遇者,襲擊偶然機會遇到的被害者;下套者,有工作或地位的罪犯,使被害人主動接近,以欺騙的方式將其引入某個區域內下手。

在美國,平均2.4平方英裏就有一個戀童癖在行動。

綠河殺手,仍逍遙法外……(注:小說時間點為二〇〇一年五月,美國綠河殺手被捕於二〇〇一年十一月。)這些就是我從一九九八年以來讀過的亂七八糟的犯罪論著,能記住的不多,更不具備係統的知識,隻剩下一些支離破碎的印象。

我托了齊娜一件事,讓她在小廣東的電腦裏找出小白的業務資料。齊娜說:“挺難的,我們還沒熟到可以開電腦的地步。他的辦公室我倒是去過幾次。”

“你總能想到辦法的,對不對?”

“那當然。”齊娜說,“不過我建議你還是把事情交給警察算了,警察一樣會去查他的電腦。”

這個問題不便於向她解釋下去,她會追問到死。我換了話題,問她:“老星什麽時候從上海回來?”

“想他了嗎?”

“是啊。有些事情單幹起來不免覺得無聊。”我說,“還擔心他回來以後會和小廣東爆發一場惡戰,那就麻炻了。”

“我又沒有和老星談戀愛,更沒有答應和他一起去上海上班,管得著嗎?”齊娜嗤之以鼻。

毫無計劃可言,我體會到了警察在麵對無頭案時的棘手。靠我一個人的能力當然不可能去走訪排查,福爾摩斯式的推理也隻能是一堆夢話。我能做的就是把小白曾經告訴過我的幾個去處重新走一遍,斜眼少年暫時找不到,剩下還有一個地方是那家介紹導遊的公關公司。

我打了個電話到小白的宿舍,找拉麵頭,問她:“小白失蹤之前有男朋友嗎?”

“不知道,”電話那邊的拉麵頭似乎是回頭問了問寢室裏的同伴,得到答案之後,斷然地告訴我,“都不知道,她不和我們說這個。”

我掛了電話。

接下來還能做什麽?破解小白的電子郵箱密碼?

身為一個計算機專業的大專生,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電腦的了解僅限於裝配一般的軟硬件、殺毒、初級編程等等。破解郵箱的事情,盡管我知道一些黑客操作技巧,但從沒嚐試過,估計成功率不高。再說我也沒有電腦和網線,這事要去網吧幹的話有點冒險了。我再打電話給亮亮,那邊接電話的人說,亮亮出去了,接著便問我:“夏小凡吧?”是學長的聲音。

“找你也行,幫我破一個郵箱,可以嗎?”

“沒問題。”

“我來找你。”

“郵箱地址報給我就可以了。”

“還是我來找你比較保險。”

我不想讓他看郵箱裏的內容,掛了電話,跑回宿舍換衣服,拿出通訊錄,在空白頁寫上:

一、小廣東,斜眼。

二、郵箱。

三、公關公司。

這他媽也算是一個大綱了。我出發去破案。

我在寢室裏攤開T市的地圖。

T市的輪廓,像一個渙散的荷包蛋,我在這個蛋的右側,可以看到蛋的中心位置布滿了黑線和紅點,那是市區內密集的道路和標誌性建築,越是向外擴展,黑線和紅點越是稀疏。到了蛋的外圍,大麵積的綠色,像飛機上俯瞰的農田,事實上這些都不是田,而是密集的居民區。破敗的廠房、陰鬱的倉庫。這些都被忽略了。

要得到公關公司的地址很容易,我又跑下樓打電話,假裝自己是顧客,那邊還是個動聽的女聲,磁性十足,恍如電台裏的通宵談心節目。得手以後,我再回到樓上,覺得有點喘,來來回回地打電話真不是個事,看來我得為自己配一個手機了。

在地圖上,公關公司離電腦公司不過兩條街的距離,都在蛋的中心位置上。我可以一次跑齊兩處地方。還沒等我決定何時出發,樓下宿管阿姨在喇叭裏喊道:“夏小凡,有你的電話!”

我再次跑下樓。電話那頭咖啡女孩的聲音:“可以到店裏來一下嗎?”

“什麽事?”

“店沒有了,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