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眼前所發生的事是如此超現實,令人難以置信。
上一分鍾還在天堂,下一分鍾已被推入地獄——那正是麥卡錫正經曆著的瞬間,他目睹一切的發生卻無力去阻止,就像被拔去了塞子的下水道口一般,幾秒之內,所有一切的歡愉就都被抽走,隻留下絕望和死亡。
鮮血在浜田賀子倒臥的屍體下擴散開來,很快浸透了半邊床單,同一時間,左輪手槍從勞拉手中滑落,她斜倚著門框,滑倒在地上,淚水奪眶而出,無聲的眼淚很快就演變成掩麵的號啕大哭。
麥卡錫以最快速度套上襯衫、褲子和鞋,從**爬下來,小心翼翼地接近妻子,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槍,別在腰後的皮帶上,然後慢慢地抱住妻子的肩膀。勞拉雙手扶著他的胸口,倒在他的懷裏,哭得更厲害了。
探長不知所措地輕撫著妻子的背脊,一邊喃喃地道:“對不起,對不起……”
妻子一邊抽泣著,一邊斷斷續續地道:“伊恩,我是不是把一切都搞糟了?”
麥卡錫隻是抱著妻子,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甚至沒有勇氣回過頭去看一眼**的那具一絲不掛的屍體——他付出了這麽多的心血來挽救那個女人,眼看就要成功了——但他也無權責備妻子。事情最終變成了這個樣子,究竟是誰的錯?不,誰都沒做錯,每一個人都隻是做過頭了一點而已。他們不該遭受這樣的懲罰,除了弗蘭克·開普勒那個雜種之外。
“一切都完了……伊恩,我殺了人,他們……他們會把我關起來,我會在監獄裏死掉……”勞拉泣不成聲地說道:“哦,伊恩親愛的……我是那麽愛你……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背叛我?”
“我也愛你,勞拉,我永遠都愛你!我犯了個錯誤,勞拉,一切都錯了,事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但是已經無法挽回了,我打死了那個女人!”勞拉哀告道,“不,伊恩,我不想坐牢。我要是去坐牢,凱茜(卡特琳娜的昵稱)怎麽辦?小斯圖爾特怎麽辦?”
“沒事的,勞拉,你會沒事的!”麥卡錫緊緊抱住妻子。不,他的家庭不能就這樣毀於一旦,這不公平,這全是死在外邊的那個雜種的錯。本來就該讓他來承擔所有的罪過!
是的,就應該這麽幹!
一個計劃開始在探長的腦海中形成。
“伊恩,我不是小孩子了,別拿那些沒用的話來安慰我,我要你陪我去警局自首!我要你答應我,別帶孩子們上法庭,也別讓他們來監獄看我。”
“看著我,親愛的,仔細聽我說。”麥卡錫搖著妻子的肩膀,勞拉終於停止念叨,哭紅的雙眼失神地望著丈夫的眼睛。
“聽著,親愛的,我沒在安慰你,我有辦法讓我們挺過這一切。照我說的做,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我保證!首先,我要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我在你的車上裝了GPS追蹤器。”
“見鬼,你哪兒來的那玩意兒?”
“是我從私家偵探那兒買的,和那把槍一起。”勞拉囁嚅道。
麥卡錫心中一陣酸楚。“你早就開始不信任我了,對嗎?好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有人知道你要到這兒來嗎?你跟私家偵探提過嗎?”
“不,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好的,太好了。現在到外邊屋子裏去,在那兒等我,好嗎?無論發生什麽,什麽都別碰!”
勞拉用雙手抹去臉上縱橫的淚痕,順從地從屋子裏退了出去,退到了客廳,然後是一聲驚呼——她發現了倒斃在沙發旁的弗蘭克的屍體。顯然,在她十分鍾之前衝進這間屋子準備捉奸在床的時候並沒注意到客廳裏的異樣。
“什麽都別碰!”探長一邊高聲提醒,一邊從腰間抽出柯爾特左輪放在腳邊,走到敞開的壁櫥那兒,拿出一副塑膠手套戴上,然後脫下襯衫,套上暖棉內衣,將防彈背心套在了內衣外麵,再穿上了襯衫和毛衣,重新係好皮帶,套好襪子,穿上皮鞋。他彎腰撿起扔地上的那支GLOCK18配槍,插入腰間的槍套,然後將他之前交給浜田賀子的GLOCK26綁在了左腳的腳踝上。一切收拾停當,探長重新拾起放在門口地板上那支左輪,打開彈匣,將剩下的三顆子彈以及之前的三枚彈殼倒出來,小心地擦去槍和子彈上的指紋,然後還彈入匣,將槍別在了前腰上。他一件件拾起日本女人散落在**和地板上的所有衣物,團成一團,望了一眼**的屍體,輕輕地與這個最終仍是沒能得救的受害者作了最後的道別:“對不起,凱拉。”這才離開了起居室。
屋外,勞拉已經重新掩上了業已被踢壞的房門,客廳裏又恢複了最初的溫暖。麥卡錫將一團衣物一股腦扔進了壁爐,用撥火棒翻攪了幾下,爐火燒得更旺了,並且傳出一股羊毛燃燒的臭昧。探長將撥火棒放回架子上,回過身走向凶手的屍體。他在血泊的邊緣停了下來,蹲下身子,從屍體手中抽出那支貝雷塔,換上柯爾特左輪,然後將貝雷塔連同腰間的配槍和槍套一同交到了驚呆了的妻子的手裏。
“就像你所見到的——這就是我最近一直在忙的案子,這個人就是凶手,而被你擊中的女人則是他的第三個受害者。我救了她,而她勾引我,一切都來得很突然,在那之前哪怕一秒鍾,我都從來沒想過對你不忠。相信我,親愛的,我說的都是實話。”
勞拉望著丈夫的眼睛,仿佛試圖從他眼中瞧出說謊的痕跡,但是她什麽都沒發現。
麥卡錫握住妻子的雙肩,用他從未有過的嚴肅語氣道:“親愛的,我要你仔細聽我說:帶上這兩支槍,馬上離開這裏,回家去,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這件事,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我下午早早就回家和你一起準備結婚紀念日的燭光晚餐,然後燭光晚餐快結束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你不知道我去了哪裏。如果他們進一步問你出門去了哪裏,你就說你心情很壞,開車出門兜風。照我說的做,我保證一切都會沒事的。你能做到嗎?”
勞拉點了點頭。
“把我所說的再重複一遍好嗎?”
“馬上回家,不要告訴任何人發生了什麽事,如果有人問起,就說你下午早早就回家幫我準備結婚紀念日的晚餐,然後在晚餐快結束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就急匆匆地走了,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如果有人問我出門幹什麽,我就說我心情很壞,出門兜風……”說到這裏,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眼睛。
麥卡錫低頭吻了妻子一下,將妻子攙到門邊,拉開被踢壞的門,勞拉跌跌撞撞地走到屋外,麥卡錫再次擁抱了妻子,在妻子耳邊說:“等一切都過去了,我會向你原原本本地解釋所有發生的事,在夏威夷的海灘上,我保證。現在,親愛的,快走吧,路上小心。”
目送著勞拉開著她的馬自達消失在林子外的公路上之後,探長又回到了屋子裏,他頂上房門,拿起茶幾上的無繩電話,開始撥打自己的手機。這是整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中的重要一環。“求救電話”這時才被撥出,他按下手機的“通話”鍵,開始計時。九秒後,他掛斷電話,開始清除妻子曾經出現在這裏的痕跡——指紋、毛發、衣物纖維,還有門外馬自達的車輪印,需要用他那輛福特水星來掩蓋掉——所幸勞拉活動過的範圍並不大,而起居室裏的工具也稱得上齊全,要抹掉她曾經來過的證據並不難。
除了起居室的**和浜田賀子的身體裏需要特別處理的生物性證據之外,屋子裏屬於探長的其餘痕跡都可以視做他探察犯罪現場時留下的,沒有必要特別清理——倒是還需要握著GLOCK26再開一槍,以應付GSR測試(檢測一個人是否開過槍的手部火藥痕跡測試),然後清理掉浜田賀子手上殘留的火藥痕跡。
往**裏注射漂白劑,那將是整個過程中最困難的部分,但麥卡錫相信自己還能應付。
“硬幣殺手”已經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需要做的,隻是把這些都照“原樣”重新來一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