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欲重歌兮夢覺
“龍氣!!”
他低聲咆哮著,說出這兩個字,麵上睚眥欲裂,周身鮮血與明黃氣流卻暴衝更甚。
“啊!”
蘇幕再也支持不住,痛喊一聲後,運起全身餘力,瞬間身影消失在虛空之中。
幽藍光芒頓時消失,一張紙人小片從空中落下,藍光一閃後,已是燃成半焦。
內殿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半刻,丹離終於覺得自己能稍微動彈了。
她挪過身去,有些費力的撿起地上那張紙人。
忍住渾身的劇痛與眩暈,她細看紙人,果然上麵書有“蘇幕”二字。
“連自己的本命寄紙都動用了,蘇幕你這回真是大大的折本……”
她的聲音帶笑,慵懶中帶出虛浮來,眼珠滴溜溜一轉,倒是不見睡意了。
“你比麻將還笨哪……它還時常能偷吃到我的菜,你卻連一次也沒得逞。”
哈哈一笑,笑聲未停,她捂住嘴唇。鮮血從她袖管中滴落。
蜿蜒血流紅得出奇,落到地上,居然化為了無色。
這是術者元氣凝結的心頭血,一旦吐出,便是……藥石無靈了。
如同蘇幕所說,她的本命氣運,與石氏王族息息相關的。今日正逢國破家亡,行至最低的氣運,原本就極為凶險,再強行與人鬥法,支撐到現在,已是燈枯油盡了。
丹離黑瞳一凝,再睜開時,還是那般懶散帶笑。
她再也支撐不住自身的重量,幹脆一放手,任由自己跌落在榻上。
厚厚的棉被很軟很如暖,不枉她前幾天扛出去曬了整個下午的太陽。
無力的綿軟中,暖意熏人骨髓,整個人都想就此睡了歸去,再也不醒。
她抱住頭,在棉被中微微蹭了蹭,無意中,手被某種尖利之物刺得生疼。
是頭上那支水晶蓮花釵!
這個念頭一起,所有的睡意,所有的暖融,都在瞬間被冰雪澆滅。
她打了個激靈,勉強站起身來,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嫣紅的血,連綿粘膩在衣上,手上,榻上,仍是化為無色。
真的……已經無救了。
黑眸眯成一線,她在被中翻滾著,竭力想站起來。
咚的一聲,她從榻上摔了下來,整個人歪倒在地上,又是一口血噴出。
吐著吐著就習慣了。
她這麽想著,又想笑出聲來,卻因胸口的劇痛而齜牙咧嘴。
弄得這麽慘,還不如給蘇幕包養算了……
這麽胡思亂想著,她的眼前已是逐漸昏暗——已經不覺得冷了,整個人好似要飄上天去。
哢嚓、喀嚓……
若有若無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是誰的腳步聲?
自己真的已經升天了嗎?
她的臉貼在地上,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是軍靴著地的清晰聲響。
一步一步,肆意而行,仿佛生殺予奪的威權。
下一刻,殿門被推開了。
宮燈的明亮光芒,將昏暗內殿都照亮。
刺眼的光芒中,丹離的瞳孔裏好似有一個高大人影,整個遮住了視線。
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道白影閃過,“喵嗚”一聲,高躍而下,重重落到了她胸腹之間。
麻將……你真的要減肥了!
心中含恨的無聲呐喊,她頭一歪,整個人徹底昏死過去。
……
再醒來時,眼前模糊著有些刺眼,慢慢睜開後,卻被本殿劣質的燭煙衝入眼中,幾乎落下淚來。
她用力揉了揉,這才慢慢看清眼前之景——
顫巍巍的燭光中,有一個人站在她身前,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他逆光而立,看不清麵目,卻隻覺得一種無形的威壓,正撲麵而來。
丹離感覺到自己正五體投地的躺著,費力的想要起身,卻被自己的衣角絆了一下,再次倒了回去。
半明半暗間,那人一雙幽黑暗沉的眼,望定了她,目光隻一接觸,丹離就覺得難受,好似整個人都被鉗製住了,不能有半分動彈。
腳步聲又起。
那人走近了一步,腳尖幾乎要觸及丹離的身體。
如此接近。
丹離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緊繃戰栗,說不清,道不明,好似本能的感到危險。
她費盡全身力氣,坐起身來,雖然小腿一軟,但總算順勢跪坐在地上,有了一絲安全感。
她仰臉去看,模糊光影中,隻現出冷峻的下頜線條——沒等她反應過來,已是迅速逼近!
他俯下身,以指腹碰觸她的下巴,漫不經心,卻又強勢的抬起。
窗上的窟窿,透來了庭院的雪光,幽幽微亮,半明半暗間,那人的手掌帶著不由分說的強勢,讓丹離覺得無處可逃。
幹燥而帶著熱力的手指,肌膚的觸覺甚至能感覺到薄而粗糙的磨繭,暗示出來人慣於兵戈。
丹離想避開,卻是紋絲不動,任由對方微微摩挲她柔嫩的肌膚。
非是不願,而是不能——在肌膚相觸的瞬間,她隻覺耳邊轟然一響,眼前好似有無數金光漫閃,交織混亂成一道睥睨飛揚的五爪黃龍光形!
龍氣!
這一瞬,她心中回響著蘇幕方才喊出的兩字!
龍氣!
這世上,唯一能讓術者忌憚的,便是真命天子天生就有的無形龍氣!
也隻有統禦天地萬物,由九五至尊自然形成的龍氣,才能讓宗主之尊的蘇幕,在措不及防下受到如此重創。
既然是龍氣,眼前此人的身份,簡直是呼之欲出了!
他便是,今日唐國之變的罪魁禍首,昭元帝秦聿。
丹離的雙眼,因這個驚人的發現而瞬間變亮了。
這種閃亮的眼神,好似一個人看見了無上的美味,那般垂涎欲滴。
……
昭元帝秦聿以自然而強勢的姿勢,抬起了地上女子的臉。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相貌如何,而是那雙閃著亮光的雙眸。
這雙眼裏,並非是他慣見的恐懼、絕望,憎恨,卻竟然是……垂涎渴望?!
他眨了眨眼,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再仔細看時,那女子仍是眼中帶亮,仿佛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
她毫不避閃的看向他,仿佛一點也不曾被他的殘暴凶名驚嚇到,居然綻出一道微微笑意來——
“可以扶我起來嗎?”
她的聲音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甜脆,傳入他耳中,好似調皮的貓尾在耳邊撩動,帶著些酥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