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夜色已經悄然降臨了,我一個人在外麵吃了點東西,便趕回了蘇天平的房子。

一進503室的房門,我就打開了客廳裏的空調。現在我已下定了決心:若找不到蘇天平出事的原因,就絕對不能離開這房子,因為我確信這房子裏一定藏著某個秘密。反正已帶好了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我是準備來打持久戰了,既然能在荒村公寓堅持那麽多天,這裏也不會把我嚇倒。

客廳裏最顯眼的還是地板上的白色五角星。我忽然想起了歐洲特蘭西瓦尼亞的吸血鬼傳說——隻要吸血鬼不是被刺中心髒,那麽在月圓之夜,把五個點畫線連在一起,就可以使吸血鬼死而複生。

難道蘇天平也相信起這個來了?那究竟是誰複活了呢?是蘇天平還是其他什麽人?

不過,昨天走進這間屋子時,看到地上擺放的這些東西,還有臥室裏的蘇天平,我的第一感覺就是某種古老的巫術儀式。

想到自己正身處於進行過巫術,或者仍然在進行巫術的房間,我就感到不寒而栗。

臥室還是中午的老樣子,窗玻璃上那個紅色的依然刺眼。

我沒有再打開抽屜,而是把目光對準了蘇天平的電腦。這是台IBM品牌電腦,想必配置相當高。電腦下麵還有個機器,我在朋友的影視公司裏見到過,它可以把錄像帶上的內容轉換成電腦影音文件。

此刻已經來不及考慮其他了,我立刻打開這台電腦,幸好蘇天平沒有設置開機密碼,我很順利地進入了他的桌麵。

在桌麵上有個文件夾的快捷方式叫“DV檔案”,我立刻雙擊了這個快捷方式,發現這個文件夾裏有個文件是播放清單。原來清單裏是各個DV文件的名稱,全都按照時間順序排列著,也許這台電腦裏存了許多蘇天平自己拍的DV短片。

我隨便打開了其中一段DV,已經轉換成了MPEG格式的影音文件,製作時間是2004年的10月份。

電腦屏幕上出現了播放器,同時跳出了S大學校園的視頻畫麵。鏡頭從學校的長廊開始移動,兩邊不時穿過大學生的身影,同時還有某種奇怪的背景音樂。畫麵還算是比較清晰,鏡頭也沒有多少晃動,看得出拍攝者有一定的水平。這個鏡頭長得出奇,沿著長廊一路走下去,中間沒有切換過,直到一棟寢室樓的跟前。

這時鏡頭稍微有了些晃動,我呆呆地坐在電腦屏幕前,心裏也跟著晃了起來。當我感到DV裏的這棟樓似曾相識時,才聽到音響裏傳出來的說話聲:“這是霍強曾經住過的寢室樓。”

這是蘇天平的聲音,異常冷漠的語氣,就像恐怖片裏的旁白。我立刻就想起來了,在霍強出事的當晚,我也曾經去過這棟樓看過。

隻是不知道這是拍攝當時說的話,還是後期剪輯時另外再錄上去的,但端著DV機器的人肯定就是蘇天平。鏡頭繼續向前移動,畫麵裏出現了幾個男生,他們有些意外地麵對著鏡頭,但隨即都把臉給扭開了,好像不太願意和蘇天平說話。

然後蘇天平的鏡頭又轉到了樓梯上,這裏總算經過了剪切,畫麵直接切到樓上的走廊。鏡頭對著一間寢室的大門,蘇天平的畫外音又響了:“從荒村回來後的第一個晚上,霍強就死在這間寢室裏,他死於自己的噩夢。”

他似乎故意用了某種奇怪的語氣,雖然是異常平靜的敘述,卻讓人感到一種骨子裏的沉悶和壓抑。

突然,鏡頭裏出現了兩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他們大聲嗬斥道:“你怎麽到這裏來了?我們不歡迎你,快點滾出去吧。”

接著不知是誰的一隻大手,竟然蒙到了鏡頭上,我隻覺得電腦屏幕上一黑,出現了五根手指和手掌的陰影——就好像蓋在了我的眼睛上似的。

我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這時鏡頭後退了好幾下,還劇烈地晃動起來,我坐在電腦屏幕前,直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簡直都有些惡心了。蘇天平似乎是被人推了出來,那兩個男生依然罵罵咧咧的,但已經聽不清具體說什麽了。

鏡頭又被切掉了,在經曆了幾秒鍾的黑屏之後,又出現了下樓的畫麵,鏡頭繼續沿著老路回去。那沉悶的畫外音又響了起來:“你已經看到了,他們瞧不起我,因為霍強和韓小楓的死,因為我們曾經去過荒村,因為噩夢曾經控製過我。所以我會給別人帶來厄運,厄運也會時時糾纏上我,但我必須用我的鏡頭記錄下這一切。”

這段DV就到此結束了,總共隻有五分鍾的長度,雖然蘇天平拍得有些不知所雲,但我又有些同情他了,特別是最後那段畫外音。起碼這段DV可以告訴我,蘇天平依然沒有從荒村的陰影中走出來,所以他才會去拍霍強生前的寢室。而他身邊的人又都看不起他,認為他是去過荒村的人,可能會把厄運帶給別人。

其實,春雨也承受過這種痛苦,但春雨能夠理智地對待,慢慢修複自己和周邊世界的關係。而蘇天平的思維或許太極端了吧,經曆過荒村的恐懼之後,他就一直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成為了一隻驚弓之鳥。他對身邊所有人都保持著戒心,這大概也是他搬出寢室,在外邊租房獨住的原因吧。

藏在這個房間裏的那些“眼睛”呢?或許也是同樣的原因吧,他的恐懼使他對任何人都不相信,甚至對他自己也要監視,所以要在自己的房子裏安裝探頭,要日日夜夜監視這房間裏的一切變化。

不過我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蘇天平認為這房間裏存在某個幽靈,他要通過那些隱蔽的“眼睛”,捕捉到幽靈活動的跡象,甚至要把幽靈給抓住。

幽靈獵手?

我忽然發現了一個很適合寫懸疑小說的標題,隨即又搖了搖頭——我居然變得和蘇天平一樣瘋狂。

接著,我打開播放清單裏其他十幾個DV文件,全都是蘇天平自己拍的短片,內容無非是校園男女或街頭風景,還有些是他為影視公司拍的DV,全是一段段的剪輯樣片,看不懂是什麽意思。

在播放清單的最底下,還有一個子文件夾,我雙擊了那個文件夾,卻發現它需要密碼才能進去。

這立刻激起了我的興趣,熟悉我的讀者一定知道,我這人一向鍾情於密碼和解謎,我相信凡是設有密碼的地方,一定藏著某種重要的東西。

那麽蘇天平會為這個文件夾設置什麽密碼呢?

一點前提條件和提示都沒有,我手頭又沒有任何工具和軟件,要想憑空解密談何容易。

我低著頭沉思了好一會兒,忽然感到背後涼颼颼的,立刻條件反射般地仰起頭來,正好看到了窗玻璃上的那個。

它代表了什麽?

我心裏微微顫動了一下,瞬間想到了幾個英文單詞:annulus、circle、round、loop、ring。

這個詞都帶有“圓圈”的意思,我試著把它們填入了密碼對話框之中,結果“annulus、circle、round、loop”這幾個詞都不對。

但最後一個單詞——“ring”卻成功地通過了密碼驗證,打開了那個神秘的子文件夾。

對,的意思就是“ring”!

總算出了胸中一口悶氣,但我明白這隻是攻克的第一個堡壘,後麵還會有更多的障礙等著我。

這個文件夾裏有一個DV視頻文件,下麵還藏著一個子文件夾。

先不管底下的子文件夾,我徑直打開了那個DV文件——

播放器裏出現了室外的街景,這是個陰沉的白天,鏡頭前橫著一條馬路,許多行人和車子從鏡頭前穿過,路對麵有許多家餐廳和店鋪。

雖然我不認識這個地方,但從嘈雜的現場聲音裏,可以聽到一些上海話的片斷,所以這條街應該是在上海的某處。另外,從那麽多的人流和店鋪來分析,可能是市中心一個新的商業街或旅遊點。

這時鏡頭向前移動,緩緩地穿過這條馬路,來到對麵路邊一個小亭子邊。這個亭子很奇怪,正好在兩家店鋪門麵的當中,它看起來要比書報亭小些,但要比電話亭大,容納一個人進去綽綽有餘。這時鏡頭的焦距調整了一下,對準了亭子門口的牌子:個性化明信片製作亭。旁邊還有中國郵政的標誌。

接著光線開始起了一些奇怪的變化,電腦屏幕上忽明忽暗,讓我的眼睛很不適應。突然,一隻蒼白的手進入畫麵,緩緩推開亭子的門,DV鏡頭就這麽進入到了亭子裏。

鏡頭正對著一台多媒體式的機器,顯示屏上有段活動的文字,告訴你個性化明信片的製作流程。中間有個視頻聊天樣的探頭,隻要你站在這個探頭前,往投幣口扔五塊錢,然後按照屏幕上的指示按下按鈕,探頭就會把你攝進照片,同時把你的形象印到明信片上。

明信片的背景可以選擇東方明珠或者外灘建築群等等,都是些上海的標誌性景觀,很適合外地來滬的遊客製作留念,再把印有自己照片的明信片寄回家去。

在多媒體上方有盞白色的燈,光線很亮足夠拍照片了。蘇天平的鏡頭忽然又向下搖去,好在下降的速度很慢,看著還沒有頭暈的感覺。

最後,鏡頭對準了亭子的地麵,地上有一張被扔掉的明信片,上麵好像已經打印上照片了。

我似乎沒有感到鏡頭切換,就看到一隻手撿起了那張明信片,並且放到了鏡頭麵前——明信片上印著一個年輕女孩的照片,一雙憂鬱的眼睛正盯著鏡頭。

此刻,整個電腦屏幕上都是那張照片了,似乎蘇天平特意把焦點對準了那女孩的臉,雖然是印在明信片上的,卻讓我感到異常清晰,就好像是個活生生的人,正站在電腦屏幕裏頭和我說話。

她在看著我。

瞬間,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靠了靠,差點沒從蘇天平的電腦椅上摔下來,隻感到這台電腦也散發著一股幽幽的氣味,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顯示屏裏鑽出來。

就是她!白天我在抽屜裏發現了十幾張明信片,印著同一個女孩許多不同的自拍照,我肯定其中就有現在鏡頭裏的這張明信片。

就這樣持續了十幾秒鍾,直到這張明信片離開鏡頭,畫麵依然是亭子裏的多媒體。

突然,蘇天平的畫外音響了起來,依然是那種沉悶的聲音:“又一張她的明信片,這已經是第18張了。”

就在聲音結束的時候,畫麵一下子也被切掉了,電腦屏幕變得漆黑一片。幾秒鍾後恢複了光亮,但場景已經完全改變了,鏡頭裏驟然出現了一張男人的麵孔,古井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猜對了,鏡頭裏的人就是蘇天平自己。

我仔細看了看屏幕裏的背景,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牆壁,感覺好像就是在這間屋子裏拍的。鏡頭裏蘇天平的臉也略微有些變形,他恐怕是把DV放在電視機上,接著人坐在**自拍的角度。

蘇天平表情僵硬地盯著鏡頭,他似乎是在頭頂打了一盞燈,效果就和個性化明信片亭子裏差不多。

通過電腦屏幕看著一個人的臉,感覺與麵對真人又有很大不同,雖然與真人對話可以互動,但不會讓你感到太害怕。可是看著DV裏拍出來的人,就好像那人被關在了電腦裏,他用一種特別的目光看著你,仿佛要把你也給拽進去似的。

蘇天平看鏡頭的樣子挺嚇人的,就這樣呆坐了好一會兒,顯示屏幾乎都被他的臉占滿了。

終於,他嚅動嘴唇說話了:“你們好,這個短片的名字叫《明信片幽靈》。”

這時畫麵上出現了一行大號的楷體字幕:

明信片幽靈

在停頓片刻之後,他接著說:“這是一個紀錄短片,記錄了我發現幽靈的過程——所有的鏡頭和場景,都取自於我真實的所見所聞,絕無半點虛構的成分。”

蘇天平的嘴角撇了撇,露出一股邪惡的笑意:“剛才你們看到的那個小亭子,是我在一個月前路過時發現的。”

鏡頭突然又切換到了那個地方,走進個性化明信片亭子,停在多媒體屏幕的介紹上,而此時畫外音還在繼續:“當時我正好端著DV在拍攝街景,出於好奇便走進亭子看了看,結果意外地發現腳下還有——”

這時鏡頭已經對準下麵了,一隻手從地上撿起明信片,同樣印著剛才那女孩的照片。明信片上的女孩又占滿了整個鏡頭,接著鏡頭向四周掃了一遍,亭子裏沒有再發現其他東西了。

突然,畫麵又切換回了蘇天平的臉,使我直感到一陣心慌。他目光詭異地直視著鏡頭說:“當時,我就感到很奇怪,為什麽做好自己的明信片之後,又把它給扔在地上呢?也許是覺得照片拍得不滿意吧。然而,我被明信片上的人吸引住了,特別是她奇異的目光,我以為世上不會有這樣的女子了。”

蘇天平冷笑了一下:“哼,我當即收起了這張明信片,把它放在我的抽屜裏。此後的好幾天,我心裏一直惦記著那個地方,忘不了明信片上的那個女孩。直到一周之後,我鬼使神差般地經過那條街,便不由自主地走進了那個亭子——”

畫麵又變成了一隻手推開亭子門,然後鏡頭就對準了地下,果然看到了一張明信片,上麵依然印著那女孩的自拍像。

與此同時,畫外音還在繼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又一次發現了她的明信片,拍攝角度和上次那張略有不同,應該是最近幾天才拍好的,難道這還是巧合嗎?”

鏡頭又一次切換,但這次是回到了亭子外麵,卻變成了一個下雨天。

蘇天平的畫外音:“第二天,我冒著雨趕到了這裏。”

此時畫麵進入了亭子,但鏡頭似乎蒙上了一層水汽,等到水汽消退之後,鏡頭裏又一次出現了那個女孩印在明信片上的臉。

隨後,鏡頭切回到蘇天平的臉上,他點了點頭:“是的,我又一次發現了她的明信片,我確信這絕對不是巧合,而是她故意這麽做的——是不是很古怪?如果是免費提供的服務,可以當作惡作劇或者別的什麽,但製作每張個性化明信片要投五元錢。這個有著神秘目光的女孩,在小亭子裏投了幣,又拍了照,當場做好印有自己照片的明信片,結果卻把它扔在了地上。”

音響裏傳出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好像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看著電腦屏幕上的蘇天平,我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實在不敢想象他會變成這個樣子。

鏡頭裏的他繼續說:“這個意外的發現,使我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此後的半個多月,我每天都會去那個地方看一看,每次都會在亭子裏發現一張她的明信片,而我每次都會把明信片收起來帶走。這說明她每天都會來到這裏,麵對多媒體探頭拍照,做一張印有自己照片的個性化明信片,然後再把它丟棄在地下。”

“雖然我一次都沒見到過她的真人,但我可以通過明信片看到她的眼睛,我確信這雙眼睛不屬於我們人間,而屬於另一個奇異的時空。是的,我無法忘記這個女孩,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秘密——她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丟棄自己的照片?於是在最近的幾天裏,我幾乎整日整夜地守候在亭子旁邊,但我一次都沒有看到過她的出現,卻在亭子裏發現了她剛剛扔下的明信片。”

畫麵又一次切到了亭子裏,地上有張印有那女孩臉龐的明信片,表情似乎與前幾張都有些不一樣。

鏡頭對準了明信片上女孩的臉,蘇天平的畫外音幽幽地說:“我想我愛上她了。”

畫麵又切回到了大街上,迎麵而來的是一張張男女的麵孔,DV從人流當中穿過,冬日的陽光照射在鏡頭上,讓坐在電腦屏幕前的我又一陣目眩。

蘇天平繼續說著畫外音:“我愛上了一個永遠都看不到的女孩,或者說我隻能看到她的影像,她的照片,卻不能見到她的身體,難道她早已經死了嗎?”

鏡頭繼續在大街上行走著,拍下了許多各色表情的路人臉龐。

“我想我已經有了答案——也許在茫茫人海中,飄浮著許多個這樣的幽靈,他們害怕被活著的人們所遺忘,於是不斷地在城市各處拍照,悄悄留下自己的形象或照片,等待著某個有心人的發現。”

突然,畫麵又切回到蘇天平的臉,他的表情異常嚇人,對著鏡頭一字一頓地說:

但是,我曾經見過她,就在荒村!

就在我聽到最後幾個字的同時,鏡頭一下子變得模糊了,接著出現了一行字幕:

第一集終。

《明信片幽靈》的第一集到此為止了。

盯著恢複平靜的電腦屏幕,我耳朵裏依然久久縈繞著蘇天平的聲音——

“我曾經見過她,就在荒村!”

這是什麽意思?被丟棄的明信片上的奇異女孩,蘇天平不是一直說從沒見過她嗎?為什麽最後又說見過她,而且是在荒村?

我立刻離開電腦,取出了抽屜裏的那疊明信片。沒錯,剛才DV裏出現的女孩就是她——明信片美人兒。

輕輕撫摸明信片上她的臉龐,光滑的硬紙片仿佛真人的肌膚,隻是卻那樣冰涼而冷漠。我怔怔地看著她的眼睛,居然是那樣的似曾相識,仿佛又一次見到了自己書中的人物。

“你是誰?我見過你嗎?”

於是,我仰起頭回想起了荒村,想起在那裏見過的所有人的臉龐——不,沒有她,從來都沒有這張臉,也沒有這雙眼睛,盡管是那樣的熟悉。

至少她不是小枝,永遠都不可能是。

終於,我斷絕了這個可笑的念頭,搖著頭把明信片又放回到抽屜裏。

說在荒村見過她,也許隻是蘇天平的幻覺吧?

我回到電腦屏幕前,看了看剛才那個DV文件的創建時間,正好是在十天之前。

這僅僅是《明信片幽靈》的第一集,這台電腦裏恐怕還藏著更多的秘密。正當我要進入下一級文件夾時,發現仍然需要密碼才能進入。

哎,這個蘇天平真是的,為什麽要搞那麽多密碼呢?難道他早就猜到我會偷看他的電腦嗎?我的腦子又不是解碼機器,今晚隻能暫停前進了。

就在我回到電腦桌麵準備關機時,突然注意到程序菜單裏有一個“監視眼”軟件,這是安保用的監控探頭應用軟件,我的表兄葉蕭警官,曾經教過我如何使用它。

我立刻打開了這個程序,發現監控係統正處於關閉狀態。當我打開監控係統時,隻聽到頭頂的窗簾箱裏響了一下,一道紅色的微光射在我臉上,眨眼之後光線又消失了。

這時電腦屏幕上彈出了五個窗口,就像多了五台小監視器一樣,分別出現了玄關、客廳、廚房、衛生間和臥室的黑白影像。

現在這台電腦已經變成了監控室,通過屏幕上的五個小窗口,可以同時監控這套房間的所有角落。

沒錯,從監控影像的角度來看,就是早上被我發現的這五個探頭,它們就像幽靈的眼睛一樣,監視著房間裏的一切。

在臥室的監控窗口裏,還可以看到我自己的樣子——坐在電腦屏幕前,一片白光籠罩著我的臉。

於是,我抬起頭來看著窗簾箱,監控窗口裏我的臉正對著鏡頭,黑白臉龐略微有些變形,我對它點了點頭,電腦屏幕上也如此這般了一番。

現在我可以肯定了,這些攝像探頭和監控係統,全都是蘇天平自己安裝的,可我依然搞不清他的動機,僅僅是因為恐懼嗎?

我又看了一下係統的工具欄,發現這套監控係統是可以24小時工作的,連接著電腦主機下麵的監控錄像機,可以同步將錄像畫麵轉成電腦視頻格式。

看著監視器裏的自己,我忽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仿佛那些探頭已經刺穿了我的身體,把骨頭裏的那點靈魂都給抖出來了。

好惡心啊,我趕緊關掉了電腦,但並沒有關閉監視係統。頂上的探頭依然處於工作狀態,無微不至地關懷著每一寸風吹草動,我倒要看看到明天早上會發現什麽。

雖然我把臥室的床單和床鋪都換了,但還是不敢睡在這張**。我抱了條從家裏帶出來的被子,仍然像昨晚那樣躺在客廳裏,空調的熱風很足,吹在沙發上教人忘卻了冬天。

我在廚房裏留了盞燈,從廚房裏打出來的微光,讓客廳不至於漆黑一團。

臨睡前我看了看頭頂,對著那隻隱藏在暗處的眼睛說——

“晚安,偷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