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又是一個雨夜物語。
我撐著黑傘離開蘇天平的房子,先到附近的永和豆漿吃了碗麵,便趁著剛剛降臨的夜色,融入了冬雨中的人流。
有誰猜中我會去哪兒?對,我又一次去了那家小酒吧,我希望能再見到林幽,把我所有的疑問都告訴她。
晚上八點,盡管外麵下著寒冷的雨,但這裏仍然是燈紅酒綠的世界,我輕輕地推開門進來,幸好那個禿頭酒鬼沒在。
我隻要了一小瓶飲料,便在酒吧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這時酒吧裏人還不是很多,我把昨天下午那領班招呼了過來,他一看到我就認了出來,見麵劈頭就說:“先生你好,是來找林幽的吧?”
真是張小人的嘴巴啊,我隻能裝腔作勢地回答:“誰說的?我是問你今天有什麽節目嗎?”
領班偷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她今天大概九點鍾上班吧。”
我也不再說話了,厭惡地揮了揮手讓他離去。
一個人坐在酒吧的角落裏,卻拒絕了酒精的**,我隻是呆呆地注視著落地窗外的街景,黑夜裏雨點打在馬路上,一對對車輪碾過濺起水花。
忽然,酒吧裏放起了張韶涵的《歐若拉》:“神秘北極圈/阿拉斯加的山巔/誰的臉/出現海角的天邊/忽然的瞬間/在那遙遠的地點/我看見/戀人幸福的光點……”
在煙霧繚繞的昏黃燈光下,這首歌的旋律反複地播放著,吧台上聚集的男男女女們越來越多,我隻看到一個個酒杯,裏頭晃動著各種顏色的**。
一直等到九點多鍾,我期待中的林幽仍然沒有出現,雖然我的臉隱藏在陰影中,但眼睛始終在人群中搜索著。有兩個女服務生出現過,可都不是林幽。
我忽然想到,假設林幽就是阿環的話,那麽經曆了昨晚和淩晨的事,她還會不會來這裏上班呢?
良渚女王的生命隻剩下一天多了。
可她到底是許子心的女兒,還是從我手指上複活的幽靈呢?
在曖昧可怖的光線中,眼前又浮現起了小枝的眼睛——更確切地說是那張書迷會通票,在它背麵不是印著一張小枝的照片嗎?
假如卡片是林幽(阿環)寄給我的話,那她怎麽會有小枝的照片呢?我想象不出還會有人知道小枝的容顏,除非是小枝生前的同學們,可那所大學與S大沒什麽關係,我也從未在《荒村公寓》裏透露過小枝生前所在的大學,林幽(阿環)是不可能找到那裏的。
除非——林幽(阿環)本來就是幽靈,她在另一個世界見到了小枝。
如果把“林幽”兩個字倒過來念,不就是“幽靈”嗎?
原來她早就給過我暗示了。
等一等,讓我低下頭再仔細想想先。對,還有蘇天平變成植物人的真正原因,到現在仍然是一個未解的謎。
還有一個問題也被忽略了——春雨不是對我說過嗎,半年前他們四個大學生,同時在荒村夢到了一個女人,她說那個女人就是明信片上的阿環。
不管春雨他們夢見了誰,但至少不可能是許子心的女兒——他們與林幽素不相識,怎麽可能在一個夜晚同時夢到她呢?
懸疑依舊重重。
那麽我也隻剩下一天多了嗎?
現在是蘇天平出事後第六天晚上九點多,算到第七天的子夜十二點鍾,總共還不到27個鍾頭。
27個鍾頭……
我低頭看了看手表,指針一秒一秒行走著,時間是永遠不會遲到的。
忽然,我聽到在嘈雜的人聲中,隱隱有個清脆的女聲傳來,這聲音似乎有什麽魔力,穿透了無數個雜音,直接進入了我的腦子裏——
“靈魂在召喚/唱著古老/陌生熟悉的歌謠/天空在微笑/我的世界/繽紛閃耀……”
還是張韶涵的《歐若拉》,隻是變成了現場新人翻唱版,似乎比張韶涵原唱的聲音更空靈更誘人。
我立刻站起來向四周張望,循著那天籟般的聲音望去,隻見在吧台的對麵,一個女服務生正穿梭而過。
沒錯,就是她——林幽。
她穿著件黑色的服務生裙子,表情酷酷地從客人中間走過,但嘴裏始終跟隨著音樂唱歌,隻是哼唱的聲音很低很低,以至於她身邊的人根本就聽不到。
可是,我聽到了。雖然她離我有十幾米遠,中間還隔了那麽多人,但我卻異常清晰地聽到了她的歌聲。
“靈魂在召喚/唱著古老/陌生熟悉的歌謠。”
林幽一遍遍地反複吟唱這幾句,她的臉在燈光下時隱時現,那雙眼睛似乎閃爍著幽幽的光,宛如黑夜叢林裏的小母獸。
終於,我深呼吸一口站了起來,緩緩繞過幾個酒鬼,走到了對麵的吧台前。
酒吧的光線再一次令人眩暈,此刻林幽的臉龐是如此清晰,她顫抖著看著我的眼睛,嘴裏哼唱的《歐若拉》瞬間靜音了。
“你是誰?”
我如獵人觀察獵物般盯著她的眼睛,就像要剝下這隻小野獸的皮來。
忽然,林幽的眼睛睜得無比嚇人的大,就像被幽靈附體了一般,渾身戰栗著倒在了地上。
她手中端的酒杯在地上砸得粉碎。
隨著林幽的意外倒地,周圍兩個女人立刻尖叫了起來,吧台邊有幾個喝醉了的家夥,也開始學鬼哭狼嚎起哄。一時間酒吧裏亂作了一團,在紛亂的燈光下鬼影幢幢,到處都是女人的哭喊聲。有些人不明就裏還以為是著火了,更是高喊著救命往酒吧外跑,可大家都擠在門口誰都出不去,更有甚者為此大打出手起來。
而我根本管不了那麽多,趕緊伏在地上看了看林幽,看來她真的已經暈了過去,怎麽叫都弄不醒她了。
看著周圍混亂瘋狂的人群,我隻能拚命用雙手保護著她,以免別人踩到她身上。
這時領班撥開幾個酒鬼,衝到我身邊問:“怎麽了?”
我隻能大聲地說:“不知道,我想送她去醫院。”
“真是造孽啊!”領班看了看擁擠的酒吧大門說,“我帶你從後門走吧。”
現在我對這家夥倒有幾分好感了。我急忙從地上扶起林幽,但她自己是一點力氣都沒了,似乎失去了知覺,我隻好把她的手架在自己肩上,幾乎是半拖半拽著她離開了吧台。
領班為我打開一扇小門,我吃力地架著林幽的身體,幸好她的個子不算高。穿過一條黑暗的走道,外麵就是馬路了,對麵的飯店煙囪冒著蒸汽,正是我那晚等待她出來的地方。
在黑夜的街道邊上,雨水毫無遮擋地落到我們身上。糟糕,雨傘忘記在酒吧裏了。
正好有輛“差頭”空車駛過,我趕忙攔下了它,打開車門把林幽放到了後排座位上。
我向領班揮了揮手說:“謝謝你啦!我會把她送到醫院的。”
領班點了點頭,便匆匆跑到酒吧前門“救火”去了。
我也坐進了出租車後排座位,讓林幽躺在我的大腿上,然後叫司機去最近的醫院。
出租車飛馳著離開了這條街,車窗外是夜雨籠罩的曖昧城市,小酒吧的混亂似乎還沒有結束。
現在我才長出了一口氣,剛剛真的把我嚇壞了——就因為我的一句話,讓林幽暈倒在了地上,結果竟鬧出了這麽大的亂子。不過想想那些酒鬼和客人們,居然被嚇成了這個熊樣,隻顧逃命全忘了風度和麵子,我輕蔑地笑了笑。
再低頭看看林幽,桑塔納2000黑暗的後排車廂內,她的頭枕在我的腿上,偶爾有車外的燈光照進來,她的臉龐竟然如此安詳,就像個睡著了的嬰兒。她的頭發如黑色瀑布般散開,雙手無力地垂在座位上。我的大腿隔著褲子,能感受到她後腦勺的溫度,幽靈好像不該有這樣的熱度啊。
我們擠在後排車廂狹小的空間裏,再加上林幽是橫躺在座位上的,她身上的清香漸漸散發到我鼻息裏,任何人恐怕都會心猿意馬起來。但我立刻搖了搖頭,把臉朝向正前方,隻見刮雨器不斷在擋風玻璃上運動著。
沒幾分鍾車速就慢下來了,我看到路邊醒目的醫院標誌。當司機準備在馬路上掉頭,要把車子開進醫院時,我卻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喘息聲。
“我在哪兒?”
她終於醒了過來,睜開眼睛茫然地問道。
我趕緊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說:“已經到醫院門口了。”
林幽像被電了一下似的,搖著頭說:“不!我不要去醫院!我不要去醫院!”
出租車已經掉過頭來,徑直向醫院大門開去,我安慰著她說:“你剛才在酒吧裏暈了過去,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用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用不著上醫院。”
“真的沒事了嗎?”
忽然,林幽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正枕在我的腿上,急忙用力撐起自己說:“你想幹什麽?離我遠點!”
“你不要誤會,剛才你昏倒了啊。”
林幽蜷縮在座位的另一邊,頭緊靠著左側的車窗,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好像正麵對著一個歹徒,大喝一聲:“不要乘人之危!”
正好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司機滿臉狐疑地回頭望著我,問我要不要下去。
林幽低下頭喃喃地說:“我不要去醫院,帶我離開這裏。”
看著她這副樣子,我隻好無奈地對司機說:“對不起,再往回開吧。”
司機嘴裏輕輕地嘟囔了一聲,大概是說“神經病”吧。
出租車又在醫院大門口掉了個頭,駛入雨夜的街道。
我靠近林幽說:“要不要送你回家?我認識你家的。”
“不,我已經沒有家了。”
是啊,如果她真是許子心女兒的話,那確實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女。
既然如此,我便順水推舟一下,讓司機把我們帶去蘇天平的房子。
已經超過十點了,車窗外的城市籠罩在煙雨中,模糊了無數高樓如晝的燈光。林幽默默地擠在窗邊,目光警覺地直視著我,讓我感到無比尷尬。
現在她到底是林幽——還是阿環?為了打破這種尷尬,我試探著輕聲問:“你還認識我嗎?”
她看著我的眼睛停頓片刻,點點頭說:“我記得我見過你,就在前天晚上的酒吧裏,有個禿頭酒鬼拉住了我,當時是你幫助了我,謝謝你。”
“還記得嗎?昨天下午我們通過電話。”
“我想起來了,是你打了我的手機,還對我說了很多奇怪的話。”她緊鎖著眉頭看了看我,突然蹦出一句話,“我覺得你像個神經病。”
最後一句話讓人哭笑不得,到底誰有病啊?我隻能苦笑一聲:“也許真是我有病吧。不過,昨天你為什麽發給我短信,讓我拿你家鑰匙開門進去呢?”
“我發過嗎?我不記得了。”
林幽把頭撇向了車窗外,高架上的燈光透過窗玻璃上絲絲縷縷的雨水模糊地照在她臉上,呈現出波浪般的光影。
車子在蘇天平的小區裏停下,付錢後我走出車外,向蜷縮在座位上的林幽伸出了手。她雙眼冷冷地盯著我,但還是把手伸給了我,她看起來渾身無力,我把她拉出了車子。
林幽抬頭看看這棟沉默的居民樓說:“這是什麽妖精地方?”
她的比喻真是入骨三分,我隻能故作驚訝:“你不是來過的嗎?”
“不,我從沒來過這裏。”
是啊,上次來這裏的人是阿環,而不是林幽。
但她還是跟著我上樓了,小心翼翼地踏上黑暗的樓道,四周傳來我們腳步的回音。
來到五樓打開蘇天平的房門,林幽捂著鼻子說:“好像有股怪味。”
我隻能敷衍著回答:“嗯,可能是因為窗戶一直關著吧。”
打開客廳裏的燈,林幽第一眼就看到了地板上那顆白色的五角星:“那是什麽?”
“你真沒見過嗎?”
“不,我見過,在一些書裏說——它代表吸血鬼的複活。”
這回輪到我倒吸一口冷氣了:“是誰給你看的那些書?”
林幽眉毛抖了抖說:“我爸爸。”
“你爸爸叫什麽名字?”
“許子心。”
她平靜地說出了這三個字,就像平時我們說出自己父親的名字那樣普通。
當我從林幽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時,心裏驟然緊了一下,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恐懼,居然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你的爸爸……終於說出來了……許子心。”
“你好像很驚訝?聽說過我爸爸的名字?”
“是的,大名鼎鼎的S大心理學係教授許子心,《夢境的毀滅》一書的作者。”
“原來你知道啊。”林幽好像放鬆了一些,不像剛才那樣對我充滿警惕了,“你大概還奇怪為什麽我不姓許而姓林吧,因為我媽媽姓林,我跟的是母姓。”
看來她真是許子心的女兒,我的腦子裏越來越亂了,不知這女孩嘴裏還會說出些什麽,隻能故作平靜地回答:“這個我也知道。”
“你怎麽知道的?難道你是我爸爸的學生?”
我立刻搖了搖頭說:“不。你知道你爸爸現在在哪兒嗎?”
其實我隻是試探著問她,因為誰都不知道她爸爸許子心究竟是死是活。
“我知道。”
沒想到林幽會如此爽快地脫口而出,許子心真的還活著?我緊張地問道:“他現在在哪裏?”
“地獄!”
林幽斬釘截鐵般地吐出了這兩個字,使我的心又沉了下去——許子心現在在地獄裏?至少不會是第19層。
“你是說他去世了?”
終於,她的表情沉默了下來,在她那可怕的眼神裏,我似乎又發現了阿環的影子。她點點頭說:“是的,三年前他就死了。”
我不想太刺激她,但我必須要問清楚,便輕聲地說:“聽說是自殺?”
雖然林幽的眼睛朝著我的方向,但她似乎在看我身後的另一個人,視線的焦點落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的嘴唇顫抖了起來:“對,他給我留下了一封遺書,說他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惡魔正在吞噬他的夢境,所以他必須要死在水中,讓冰涼的江水洗滌他的罪惡。”
“惡魔吞噬夢境?”
這立刻讓我想起了《夢境的毀滅》,許子心開頭就寫道:“我的體內存在著一個惡魔……現在,它首先要吞噬的是——我的夢。”
難道在這本書裏就有了某種預兆?同時我又想起了霍強和韓小楓,這兩個可憐人不也是死於噩夢的嗎?
正當我低頭遐想時,林幽已自顧自地走進了臥室,她一進門就注意到了窗玻璃上紅色的。
她眯起眼睛走到窗前問:“這是什麽?”
“另一個女孩的名字。”
“她叫什麽名字?”
“阿環。”
林幽聽到這個名字似乎無動於衷,她想了想說:“阿環是誰?我好像從沒聽說過這個人。”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了,似乎還隱隱傳來某種奇異的響聲,我和林幽的臉映在玻璃上,像是幽靈們晚餐後的散步。
“好了,再說說你爸爸吧。”
雖然我知道這樣對她也許很殘忍,但我必須要把話題轉移回來,因為現在已接近半夜了,等到明天這個時候,阿環七天的複活期限也就該結束了——時間隻剩下不到二十四個小時。
林幽依然看著窗外,沉默了半晌說:“我恨他!”
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那樣可怕,像受傷的野獸在囚籠裏嘶吼,低沉而充滿憤怒,在這雨夜的房間裏分外嚇人。
“你恨誰?”
“許子心——我的爸爸。”
“為什麽恨他?是他一個人把你養大的,他一定非常愛你。”
“是的,我知道他非常愛我。”林幽忽然仰起頭停頓了片刻,我感到似乎有什麽**滾動在她的眼眶裏,“但他卻殘忍地拋棄了我,獨自離開了這個世界!”
“但你爸爸不一定死了,至今也沒人發現他的屍體,也許他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裏,甚至就藏在你的身邊看著你,隻是你自己不知道。”
林幽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對我來說爸爸已經死了,在三年前我看到他的遺書那天起。他曾經是那樣愛我,我也曾經是那樣愛他——媽媽在我出生時就死了,人們都說我是個大災星,是我的出生殺死了我媽媽。但爸爸並不這麽看,他把我看成是媽媽生命的延續,讓我跟了媽媽的姓,一直把我當作掌上明珠,除了他去國外進修的那幾年以外,我們父女倆相依為命,一起度過了十八個年頭。”
“你知道他為什麽要自殺嗎?”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股力量,竟然讓爸爸將我拋棄在這個人間,而他自己則去了另一個世界。”
忽然,我想起了孫子楚對我說過的那些話,盯著林幽的眼睛問:“你爸爸出事前有什麽反常嗎?”
她還是用那種冷酷的口氣回答:“不,我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好吧,那說說他出事以後的情況好嗎?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林幽依然盯著窗外的雨夜,等了許久才回答:“爸爸一直都是我的生命,失去了他我就等於失去了整個世界——”
“我能理解,當時你一定非常痛苦。”
“不是非常痛苦,而是極度痛苦!”林幽似乎完全陷入了回憶之中,癡癡地說,“整日以淚洗麵,每晚都夢到爸爸的屍體從水中浮出,他的肚子裏裝滿了髒水,成千上萬條蛆蟲在他肚子裏遊著,一個惡魔從他腦子裏爬出來,對我露出了猙獰的笑臉。”
雖然她的這段話使我產生了強烈的惡心感,但我還是靠近了她一步:“那年你正好十八歲,是不是高考那年?”
“沒錯,我爸爸是三月份出事的,可沒過幾個月就要高考了,本來我很有可能考到全校第一名,但爸爸的變故讓我腦子裏變成了一片空白,我一個單詞也背不出來,一節課也聽不下去了。就這樣失魂落魄地過了幾個月,我整夜都守在家門口,期望爸爸能夠突然回來,一直到高考的那天。”
“所以你高考考砸了,是不是?”
她漠然地點了點頭:“原來成績最好的英語,我幾乎交了白卷。我的高考作文隻寫了四個字——爸爸回來!”
“你沒考上大學?”
“哼,我連最低分數線都沒到!剛夠拿一張高中畢業的文憑。”
聽到這裏我也隻能沉默了,確實任何人如果受到這樣的刺激,大概都會變成這個樣子吧,林幽能參加高考已然很堅強了。
“一次考砸了不要緊,難道你沒有複讀嗎?”
“高四?”她輕輕歎了一聲,搖搖頭說:“我沒有複讀,也再沒有心思讀書了,我的心裏隻剩下了恨——恨我的爸爸。”
“你就這樣成了待業青年?不過這也沒什麽,人生才剛剛開始嘛。”
我還是想安慰她,盡管我知道這樣的語言是如此蒼白而無力。
“是啊,畢竟我爸爸給我留下了一大筆遺產,其中就有他一本在國外出版的著作的版稅。”
“是《夢境的毀滅》吧?我聽說這本書在國外很受歡迎,你爸爸一定在外麵賺了不少錢。”
林幽苦笑了一聲:“錢倒是不少,可是我一分都沒有得到。”
“怎麽回事?”
“我有個堂兄,也是我爸爸唯一的侄子,他是學金融和財會的,這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就數他最受我爸爸寵愛了。爸爸這人一心一意研究學術,對金錢方麵從不關心,就委托我堂兄幫他理財,因為他一向非常信任這唯一的侄兒。然而,就在我爸爸出事以後不久,堂兄提走了爸爸所有的錢,出國到了澳大利亞,從此就音訊渺茫再也聯係不到了。”
看來教授的“智慧”也是相對而言的,在某些方麵卻比常人還要幼稚,可是誰又會想得到,最要好的親人都會背叛自己呢?我隻能同情地說:“從此你就一無所有了?”
“是的,差不多就是身無分文,因為爸爸隻是失蹤,所以S大也沒有發撫恤金。就連爸爸剛買下不久的房子,也因為無力還貸,而被銀行強製收回了。”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我眼前浮現起一幅無家可歸的“孤女圖”。我歎了口氣說:“那你可以去投靠親戚。”
“爸爸還在的時候,所有的親戚都來投靠我們,但當爸爸出了事以後,所有的錢又被堂兄卷走了,就沒有一個親戚來看我了。我也曾經去找過幾個親戚,但他們都不願意收留我,我隻能依靠在外麵打工掙錢養活自己。”
“三年來你一直在外麵打工,還在外麵租房子住?”我看著她蒼白而瘦削的臉龐,搖搖頭說,“你比我想象中要堅強多了。”
“我原本是個嬌生慣養的獨生女,從小被爸爸寵愛著,但自從三年前的變故,我感到自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我幹過許多不同的工作,在商場裏促銷化妝品,上門推銷保健品,在肯德基和麥當勞的門店打工,在街邊小店裏站櫃台,還有在酒吧裏或咖啡館裏當服務生,這一切隻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
“與你相比,春雨這樣的女大學生們真是幸福多了。”
林幽不知道春雨是誰,她似乎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而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我已經忘了什麽叫幸福。三年來我經曆了無數的人和事,許多張麵孔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們對我露出各種各樣的笑臉,然後把手伸向我的臉,那些冰涼的髒手,冰涼的——”
“有人要欺負你?”
但她不再說下去了,表情變得異常恐懼,就像真的麵對一個幽靈,她雙手護住自己的身體,緩緩退到牆邊的角落裏。
我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但她立刻高聲尖叫了起來:“不要!”
這聲音令我想起了昨天半夜裏阿環的尖叫——致命的尖叫。
但這時我的腦子是清醒的,我沒有繼續靠近林幽,隻是大聲地說:“你怎麽了?現在沒事了,我不會欺負你的。”
“不要靠近我!”
林幽還是激動地叫喊著,我真怕隔壁的“肥婆四”聽到這裏的聲音。她的樣子越來越嚇人,眼睛也睜大得嚇人,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我甚至還看到她雙手佝了起來,宛如癲癇患者的雞爪般。
窗外的夜雨激烈地敲打著玻璃,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眼前的場景叫我憂心如焚,但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林幽根本就容不得我靠近她。
最後,她渾身蜷縮了起來,頭朝牆埋在自己的膝蓋裏,看上去就像滾成一團的穿山甲,隻把她的後背留給我。
但她不再發出聲音了,一動不動地縮在牆角裏,這間臥室又變得死一般安靜,隻剩下窗外的雨點聲。
我沉默地等待了片刻,終於試探著說話了:“林幽,你現在好些了嗎?”
林幽沒有回答,她依然蜷縮在那裏,不見一絲反應。
她到底怎麽了?與剛才的鬧騰相比,現在的安靜似乎更加可怕。我隻能屏著呼吸,輕輕地向前走幾步,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又過去了好幾分鍾,我實在忍不住碰了碰她,突然她回過頭來,露出一張茫然而古怪的臉。
說她古怪是因為她的眼神變得很不一樣,幽幽的目光直視著我,讓人感到不寒而栗。雖然還是那張臉,但在短短幾分鍾內,給我的感覺卻是判若兩人。說不清是什麽原因,隻是我心裏的一種感覺,還有她那雙能夠千變萬化的迷人眼睛。
“林幽,你剛才怎麽了?”
“你叫我什麽?”
她茫然地回答,似乎連聲音也變了,這讓我差點魂飛魄散了。是啊,她那聲音、眼神,還有氣質,難道是——阿環?
窗外的雨聲更大了,我顫抖著後退了一步,抬手指著窗玻璃問道:“你是它?”
我的手指著玻璃上紅色的!
“是的,這就是我的名字。”
她的目光微微上挑,看著玻璃上的“環”回答。是的,她就是阿環,她是明信片幽靈,複活的良渚女王,有血有肉的!
也許,她什麽都是,又什麽都不是。
但我還是問了出來:“那林幽呢?剛才站在我麵前的林幽到哪裏去了?”
“她已經死了!”
這個回答讓我一時懵住了,但我隨即搖了搖頭說:“死了?不,她就站在我的麵前——她就是你,林幽就是阿環,阿環就是林幽。”
她的嘴角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我後背的汗毛又豎了起來,她緩緩靠近我的耳朵,幾乎是對我耳語道:“你說的那個人——林幽,她其實隻是我的身體,她的靈魂已經死了,現在和你說話的人是我——阿環。”
我的耳朵能感到從她口中吹出的熱氣,我趕緊後退了一步:“你是說你占據了林幽的身體?”
寄生於別人體內的靈魂——這樣的故事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是啊,否則我如何能複活呢?唯有借助於某個身體,那就是半年前在荒村公寓附近某個咖啡館打工的林幽。”
“從那時起你就奪走了她的靈魂?林幽是你第一個受害者?”
阿環看了看窗外的雨夜說:“沒錯,但她比別人都要幸運得多,可以與我共享一個肉體。”
“但你的複活隻能保持七天,你還必須得到別人更多的靈魂,所以你就一直占用著林幽的身體——林幽是個美麗而又極度憂鬱的女孩,她身上有股天生的神秘氣質,你可以利用她對男人的**力,設一個美麗的陷阱,獵取到許多無辜受害者的靈魂!”
一邊聽著我講話,她一邊不停地點著頭,似乎是在讚許我的分析:“真是完美的推理,相當精彩。”
但我立刻打斷了她的話:“不!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我問你,既然林幽的靈魂已經被你害死了,那我剛才看到的那個人又是誰?”
“當然還是林幽。”她冷笑了一下,抿了抿富有**力的嘴唇說,“因為我不想傷害她,我很同情這個身世可憐的女孩,所以我經常會把她的靈魂釋放出來,讓她重新控製自己的身體,成為真正的林幽,也就是你剛才看到的人。”
“所以她一會兒變成林幽,一會兒又變成了阿環,因為在她體內存在著兩個靈魂——而真正的控製者則是你。”
阿環發出了邪惡的笑聲:“對,你真聰明!”
如果這算是誇獎的話,也隻是最後的一絲同情和蔑視,我故作鎮定地回答:“可惜,我還是不相信你的話。”
“你不要逼我——”她的臉色變得更加冷峻,一步步靠近了我說,“你還不相信嗎?”
這時我已經被她逼到牆角了,我後背頂著牆壁說:“是的,我不相信!”
她幽幽地盯著我說:“你會後悔的!”
然後,阿環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衣領,我不知道她在摸什麽東西,隻感到她的手腕微微顫動,仿佛胸口裏有一腔鮮血要噴薄而出——這讓我想起了春雨他們在荒村做的那個夢。
我的心在半空懸了幾十秒鍾,終於隨著她的手而掉了下來——阿環的手抽出了衣領,手指間捏著一枚圓圓的東西。
阿環把手放到自己眼前,仿佛在看一塊放大鏡,通過當中那個圓孔,我看到了她可怕的眼睛。
就在這個瞬間,我的眼睛似乎被她灼傷了,似乎她的手和眼都發出了可怕的火焰。是的,我看到了從她懷裏掏出來的東西——
玉指環!
天哪,荒村的記憶再度如潮汐般湧起,無數道光影劃破我的視線,烘托出一枚帶有紅色汙跡的圓環。
阿環的唇邊發出陰冷的笑,她把玉指環送到了我的眼前,使我看到了它**裸的每一麵——
它是用古老的“真玉”做成的,要比普通的戒指粗很多,它的顏色是那樣特別,以至於讓人看一眼就無法忘懷。它有著半透明的青綠色,隨時隨地都會發出暗暗的反光,一側還有暗暗的猩紅色汙跡,就像人身上結痂的傷疤。
不會是仿製品吧?很多人都在《荒村公寓》裏看到了我對玉指環的詳細描述,甚至封底還有玉指環的圖像。
而且,玉指環早已經回到了千年地宮之下,如今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它!
“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阿環再一次靠近了我,玉指環幾乎對準了我的眼睛,“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自己戴上它試一試。”
戴上玉指環?我張口結舌地看著眼前的圓環——沒錯,它就是。
我終於明白了五千年前這個符號的真正意義,除了良渚末代女王“環”的名字之外,還代表著這枚玉指環。
左手的無名指又劇痛了起來,天哪,這些天隻要一想起它我就會疼,現在它就在我的眼前。
“戴上它你就知道了!”
阿環的聲音在我耳邊反複回響著,仿佛是從五千年前的古墓中發出的。
這時我再也無力抗拒了,盡管我心裏明知戴上它的後果——假如它是真的玉指環的話。
麵對玉指環的**,我的左手脫離了我的控製,它已經激動地躍躍欲試起來,仿佛已看到了它久別重逢的戀人。
阿環微笑著點了點頭,將玉指環對準我的左手無名指,刹那間環孔就像一隻深深的洞,發出了誘人的紅色光環。
我的手指不停地彈著,根本就不聽我的控製,我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手指已經成為了另一個人,它歡快地鑽進了玉指環的索套中。
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玉指環立刻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指,冰涼的玉石讓我的手幾乎凍住了。仿佛回到了荒村公寓那奇異的夜晚,我又一次戴上了這枚玉指環,這是我們之間無法擺脫的孽緣。
在這個反常的多雨之冬,我眼睜睜看著自己束手就擒,玉指環套進了我無名指的第一指節——首先是手指甲火辣辣地疼了起來,然後指肚像被刀刮了似的——像鐵箍般緊緊束著我的指骨。
盡管我想要掙紮,但玉指環異常迅速地通過了第二指節。我抬起頭看著阿環的眼睛,發覺這雙眼睛已變成了兩點可怕的漩渦。
最後,玉指環來到我的第三指節,在無名指的最下部停住了——這裏就是它曾經住過的地方。
我又一次戴上了玉指環。
竟然還是那種感覺,與荒村公寓裏的一模一樣,左手無名指上卻是一陣冰涼,手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指環上那點猩紅色的汙跡,發出驕傲邪惡的暗光,這是古玉國末代女王的鮮血,曾經埋藏了一個女人的靈魂。
不,我不願意承認這是真的,我用右手緊緊抓住玉指環,想要把它從我手指上脫下來。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它就是從荒村地宮裏帶出來的古物,一旦盤踞在你的手指上,就算用再大的力量也無法將它拔下。
但我依然在徒勞無功地用力,左手無名指再度劇痛起來,一股暗暗的力道壓迫著它,冰涼的玉指環竟越收越緊,幾乎嵌進了我的肉裏,要把我給活活吞噬下去。
最終,我絕望地鬆開了手,額頭上布滿了冷汗,背靠在牆壁上看著阿環,喘息著說:“它真的是玉指環,從荒村地宮裏帶出來的玉指環!”
阿環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在你相信我的話了嗎?”
我幾乎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隻是茫然地點了點頭。
“你後悔了嗎?”
是後悔戴上玉指環嗎?我抬起左手的無名指看了看,玉指環仿佛已“長”在我肉上了,那暗紅色的汙跡變得異常妖豔。也許這一劫從荒村公寓起就注定了,它終將回到我的手指上。
我搖了搖頭回答:“不!永不後悔。”
也許我比阿環想象中的要堅強,她的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低垂下眼簾說:“嗯,你回答得很好。”
“你是古玉國的末代女王‘環’,你的靈魂曾被囚禁在這枚玉指環上。”我把左手抬到眼前凝視著,似乎能從玉的反光裏映出她的臉,“是啊,我早就該認識你了!”
“是你拯救了我,當你手指的溫度將我喚醒時,我想你就是那個人了。”
“哪個人?”
“我是他?”我恐懼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你的意思是說:我和他長得一樣?”
“不,雖然我希望是——但可惜你不是,實際上你和他完全不一樣。”
我這才籲出了一口氣,我想我還不至於如她所說的那樣強壯吧:“你失望嗎?”
“是的,非常失望,因為我一直都在尋找他。”
你複活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尋找你所愛的人?
瞬間,這個世界靜止了下來,因為我擊中了阿環的心髒。
窗外的夜雨似乎消失了,這房間仿佛也變成了寬闊的舞台,隻剩下一道白色圓光打在我們身上,而周圍全是茫茫無邊的黑暗。
阿環就是這舞台上的女主角,光芒直打在她的臉上,又如飛濺的水花般進入我的眼睛。她身體晃悠著點了點頭,喃喃地說:“謝謝你,謝謝你為我說穿了一切——沒錯,這就是我複活的目的,我在玉指環裏等待了五千年,隻為了重新見到我愛的人。”
“你見到他了嗎?”
“對,我想他沒有我那麽幸運,恐怕早已化成了一堆枯骨或灰塵,藏在北方的某個山洞或地底下。”
“雖然明知道是徒勞的,但你仍然要在這個世界複活,隻為了那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說完這些話我又想到了小枝,雖然現在我無所顧忌地說話,但我自己又何嚐不是這種執迷不悟的人呢?
“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止我,就算他們奪去了我的生命,我仍然可以在玉指環中蟄伏。老女巫告訴我複活隻能保持七天,但我還是可以依靠別人的靈魂而繼續生命。”
“可這一切又有什麽用?”既然到了這個舞台上,我就要好好地表演給讀者們看,我已無所畏懼了,“就算玉指環的力量再神奇,就算你可以再活上五千年,乃至到世界末日,你仍然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愛!”
這回輪到阿環痛苦了:“你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用?”
“是的,你的愛在五千年前已經結束了,本應深埋在黃沙之中,我想這已是很好的結局了。但你卻不甘心就這麽離開人間,還要硬生生地挖開黃沙,得到的卻隻是一堆枯骨與虛無。”
“對,我本以為會再遇到他,但是我錯了——在這個年代的茫茫人海中,我所見到的一張張男人的麵孔,竟都是那麽陌生那麽虛偽,他們都戴著一張張人皮麵具,我能看穿藏在那些臉後麵的肮髒靈魂。”
她的話像炸彈一樣再度震懾住了我,我摸著自己的心口暗暗問自己:你會是她說的那種人嗎?
左手無名指的關節疼了起來,玉指環對我實施懲罰了,我隻能顫抖著問:“你對這個時代的男人很失望?”
“當然失望。”阿環的眼睛眯了起來,緊鎖的柳眉,痛苦的表情,使我又想起了林幽的臉,她的聲音已經有些變了,“他們不需要我的靈魂,因為他們自己的靈魂是廉價的,他們隻需要林幽的身體。”
她像是虛脫了,又像是被催眠了,幾乎閉著眼睛回答:“沒錯,當林幽在哭泣在掙紮時,當她的身體徹骨疼痛時,我也在哭泣在掙紮,我的靈魂也在徹骨疼痛!我在她的身體裏尖叫,我和她的靈魂一起尖叫,我和這個城市一同尖叫!”
刹那間,我耳邊似乎響起了昨天半夜裏,阿環那駭人心魄的尖叫,我明白了那是什麽——是林幽受人欺負時的痛苦,她以為那悲慘的一幕又要重演了,於是便痛苦地尖叫了起來,讓人在幻影中看到了那一張張卑鄙的臉龐,看到了林幽所受過的一切苦難。
阿環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想就連五千年前的古祭壇上,我被迫自殺那個瞬間,都從未像這樣痛苦過。所以,我能體會到她三年來所有的痛苦,我非常憐憫這個悲慘的女孩,我甚至想到要為她複仇。”
“你已經複仇了!”我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話,使她睜大了眼睛,我盯著這雙古老的眼睛,“因為林幽受到過許多人的傷害,所以你奪走了那些人的靈魂,正好可以讓你延續N個七天的複活。你甚至利用了她的身體來**別人,讓她遭受到了更多的痛苦。”
阿環搖搖頭大聲回答:“不,我從來沒有做過傷害林幽的事!”
“你占據了她的身體,就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再度擊中要害——她呆呆地看著我,半晌都沒有任何反應。
此刻我們兩人的對話,就像一場生死角逐的拳擊比賽,她打中我額頭一拳,我便還擊她後腦勺一下,我已經被逼到繩圈邊上了,無路可退的我隻有奮力反擊,期望最後以擊倒對手取勝。
但我的對手實在太強大了,就連死亡都無法摧毀她,憑借我這小小的口舌又有何用?
更加要命的是,玉指環又使我疼痛難當起來。
突然,阿環激動地後退了一步,看樣子要打出那最後的致命一擊了。
盡管沒有看時間,但我腦子裏那根秒針卻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