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幕 逍遙遊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

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莊子·逍遙遊》

我仿佛靈魂脫竅,無依無傍地懸浮在高空。

魚骨山在下方猛烈地震動著,層層疊疊地進裂開來,“嘭”地一聲巨響,覆蓋在山體外部的冰石突然土崩瓦解,朝著四麵八方拋飛炸舞。

盤旋在周圍的直升機與戰鬥機閃避不及,除了少數幾架僥幸逃離,其餘全被撞得粉碎,爆炸的火浪此起彼伏,映紅了茫茫雲海。

破繭而出的魚骨山呼嘯著騰空飛起,在陽光下閃爍著淡淡的白光,就像是一艘魚骨形狀的、通體由水晶構成的巨型飛船。

我想要看得更仔細些,卻覺得天旋地轉,頭痛欲裂,猛地被吸入那飛船掀卷的巨大渦旋。

等我再次恢複意識時,己經斜躺在那艘透明的水晶飛船裏。透明的座椅、透明的駕駛艙、透明的穹頂、透明的地板、透明的艙壁……從每一個角度朝外看,全都一無遮擋,纖毫畢現。

飛船上方是無邊無際的湛藍天空,懸浮著數以萬計的巨型品石。近的晶石直徑大約有兩三百米,遠的肉眼可以察辨,仿佛外太空的小星體,在太陽下折射著淡淡的光。

這些“星體”不斷地呼嘯隕落,擦過飛船的外艙,撞向下方那蔚藍遼闊的大海。巨大的海嘯席卷狂濤,和颶風一起肆虐著漫長的海岸線。

大地裂壑遍布,滿目瘡痍。赤紅豔麗的岩漿持續不斷地噴薄著,火山雲滾滾噴湧,凝結在上空。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無數的史前巨獸正在平原上倉皇狂奔,不斷悲嘶倒地……

整個世界在我眼前毀滅,如此蒼涼,又如此壯麗。

飛船突然一震,像被什麽撞中了。水晶操作台上浮現出一個飛船的3D感應圖像,受撞擊的部位渲染為橘紅上午,“滴滴滴”直響。接著,震動越來越猛烈,飛船的圖像上又出現了幾塊橘紅,急速擴大。

“嘭”地一聲,一顆巨大的懸浮晶體突然從前方重重撞來,周圍一切頓時如水波渙散。我被那狂猛的衝擊波掀得翻身拋飛,頭疼得快要炸開來了,隱隱約約地看見,那無邊無垠的藍色天幕正在迅速龜裂,層層崩塌……

我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吸著氣,緊貼著藤椅的後背浸滿了汗水。

陽光炫目,明媚的藍天浮著朵朵白雲,時間就像是凝固住了。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周圍蟬聲如潮,碧綠的樹葉在這夏末午後的暖風裏沙沙作響。

山腳下的沙灘金光燦燦,遊人如織,幾艘遊艇正拖曳著白線,在島嶼間飛速蜿蜒,不時傳來歡聲笑語。

“又做怪夢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人彎下腰,擦了擦我額上的汗珠,用帶著香港腔的普通話關切地問我,“怎麽樣?頭還疼不疼?”

“徐醫生,”我恍惚了幾秒鍾,才想起她是誰,身在何地。摸了摸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苦笑著坐起身:“還有點兒。也好,隻要能感覺到疼痛,就說明我還沒死。”

“放心,你會長命百歲的,”她嫣然一笑,捋了捋被吹亂的頭發,將放在茶幾上的檢查報告遞給我,“顱骨、腿骨、臂骨都已經愈合了,腦部、髒器沒有損傷,皮膚、血液也己經完全恢複正常。如果你願意,今天下午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

我隨手翻了翻檢查報告,吐了口氣,笑著說:“這麽好的地兒,無敵海景,免費吃住,還有24小時貼心看護,我可真舍不得走。再說走了以後,上哪兒找這麽漂亮的女醫生談心去?”

她臉上微微一紅,也跟著半開玩笑地回答:“那你可以撥打999呀,不僅可以看到漂亮的女醫生,還能見到很多漂亮的香港警花。”可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轉頭凝視著支立在邊上的巨大畫板,換了個話題:“這就是你做的夢嗎?”

這張油畫就像是達利的超現實主義夢境。火山噴薄,隕石如雨,到處都是驚恐變形的史前巨獸,通紅的天空宛如迸裂的穹頂,層層坍塌……正是這三周以來我所一再夢見的、恐怖而壯麗的末日景象。

我點點頭:“喜歡嗎?喜歡我送給你。以後你每次做噩夢時,就會想起我了。”

“多謝,”她忍俊不禁,又板起臉說,“不過這兒是醫院,病房的露台是給你呼吸新鮮空氣的,不是用來畫畫的。要想徹底恢複,就得乖乖聽醫生的話。”

我所在的這家私立醫院坐落於香港深水灣的半山,幾座白色的洋樓,濃蔭遮蓋,隱秘而舒適。除了最先進的設備、最嚴密的保安和亞洲第一流的醫護人員,還有最美的風景。躺在這間病房外的露台上,看著初秋的香江海景,簡直就像在度假。當然,費用也是天文數字。

我根本不記得鯀神廟坍塌後發生了什麽事情。當我從昏迷中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深水灣的海景,以及徐醫生親切俏麗的笑臉。

起初我怎麽也想不明白,怎麽會從“羽山”到了這裏,這些醫生、護士又為什麽畢恭畢敬、無微不至地照顧我這個來曆不明的窮光蛋。

我問他們是誰將我送到這兒來的,是否還有其他人幸存,他們全都笑而不答,隻說有人結賬,讓我放心好好養傷。直到某一天,我看出醫院徽章裏隱藏的太極圖案時才豁然開朗。

“盤古”旗下有許多“華夏南洋”等財團控製的產業,為它尋找鯀神廟提供各種隱秘的支持,這家醫院必定是其中之一。作為華夏南洋的新任董事長,受到這樣的禮遇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最讓我振奮的是,既然我能活著來到這兒,說明蘇晴、高歌、Selina等人多半也已逃出羽山。

然而接下來的三周,蘇晴等人並沒有出現,也沒有任何人來探望我,就連那顆水晶頭骨、神秘人、印度青年、IMU與國安局……也全都不知所終。沒有人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所期待的所有謎團的答案,也隨著那顆消失的水晶頭骨成了鏡花水月。

每天不是躺在病**掛瓶輸液,就是坐在露台的藤椅上眺望海景,或者支起畫架寫生,打發時間。日複一日,波瀾不驚,似乎又回複到了2010年7月15日前的日子。

除了夢裏。

每次入睡後,我總會“回到”鯀神廟崩塌的那一刻,目睹魚骨山化作水晶船,穿行於那天崩地裂、行將毀滅的世界,並且總在飛船被隕石撞中那一刹那驚醒。

醒來後,想起莎曼娜,想起玄小童,想起在羽山發生的所有事情,心裏總難免一陣錐刺似的劇痛,茫然若失,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堵在喉頭,什麽也說不出來。

那些荒誕而混亂的片段支離破碎,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隻是幻覺。但那時,唯有這個夢境才是喚起我記憶的唯一鑰匙。沒有“畫夢儀”,我隻好用筆記錄夢境,試圖從中找到遺漏的線索。

※※※

徐醫生走後,我又在露台上畫了一會兒。下午四點鍾,護士幫我辦好了所有的出院手續,一輛溫莎藍的賓利慕尚已經在門口等著我。

除了司機,還有一個穿著黑色西裝、不苟言笑的保鏢,和一個兩鬢斑白的高瘦老頭兒。不出我所料,老頭兒果然是“華夏南洋”的禦用大律師虞秉忠,他給我帶來了董事會簽過字的任命決議書,以及各項股權、財產轉移的法律文件。

山道蜿蜒,車子朝維多利亞港的方向飛速行駛,陽光在茂密的林陰間閃爍。

虞律師語速很慢,夾雜著英文法律詞匯,逐一介紹這些文件所代表的資產細則。

雖然我早就知道華宗胥富可敵國,也早就有了繼承他遺產的心理準備,但仍被那一個個遠超想象的數字震得目瞪口呆。

“丁先生,根據華先生的遺囑,隻要您在未來的一年內,通過董事會的各項考核,就可以獲得他名下所有的資產。但如果未能通過考核,根據這份附加的保密協議,您不僅將失去繼承權,還必須接受‘忘川手術’,抹去這一年的記憶。如果您同意,請在這裏簽字。”

我握著他遞來的萬寶龍筆,心裏突突直跳。對我來說,過去一年的記憶原本就已非常可疑了,再失去一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猶豫了幾秒,我在文件的空白處簽上了名字。

他點了點頭,又遞給我一個裝著護照、房卡、汽車鑰匙、VERTU手機和幾張VISA卡的LV男包:“這一年內,您雖然不能繼承華先生的遺產,但仍然享有‘華夏南洋’董事長的所有待遇。為了安全起見,我們為您安排了另外一個身份。從現在開始,您是華先生在美國的遠房侄孫,姓華名耀東,英文名Michael,三周前進入香港,現在暫時入住‘華夏’旗下的半山酒店。至於下一階段的安排,董事會將另外與您聯係。”

除了那本以假亂真的護照,包裏居然還有一個U盤,儲存著上千張“我”從小到大在美國生活的照片,渾然天成,看不出任何電腦處理的痕跡。我飛快地瀏覽了一遍,心裏湧起酸苦交雜的異樣感覺。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是從前的丁洛河了。

虞律師又彬彬有禮地回答了幾十個關於我新身份的疑問,但當我問及羽山發生的事情,以及蘇晴、高歌等人的下落時,他卻諱莫若深,隻說他們目前都很安全,時機合適時,自然會與我聯絡。

出了香港灣仔隧道後,車子又沿著斜陡的山道東拐西彎,駛上半山,在一個樓高三十多層的酒店前停了下來。

這家富麗堂皇的五星級酒店屬於“華夏南洋”的產業,我所入住的總統套房位於三十六層,占了半個樓麵,書房、酒吧、小影院、健身房、桑拿房……應有盡有,極盡奢華。

套房的北曲與東麵是270度的弧形落地窗,一無遮擋,視野極佳,可以俯瞰整個維多利亞港。正值傍晚,藍天如洗,夕陽斜照,海港北岸的建築群被映得金光燦燦,心情仿佛也跟著明亮起來。

虞律師告辭前,又仔細地囑咐了一遍,讓我背熟新身份的所有細節,不可打電話給父母及從前的朋友,也不要試圖聯係蘇晴等人,以免暴露行蹤。他生性謹慎,除了那位據說原先是“中南海保鏢”的坤仔,又找來了兩個酒店的保安,一起住在外麵的保鏢房裏,24小時輪值候命。

我洗完澡,翻身跳到寬敞的大圓**,看著窗外雲起雲落,暮色漸濃,幾個月來從未有如此刻這麽放鬆,連晚飯也沒吃,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是淩晨一點,窗外這座不夜之城依舊燈火璀璨。我饑腸轆轆,讓酒店送了四份肉眼牛排、四份刺身拚盤、四份水果沙拉、一瓶90年的波爾多紅酒,和那三位保鏢一起飽餐了一頓。

吃牛排時,想起玄小童笑吟吟地對我說:“如果我們能從這兒活著回去,我頓頓給你燒牛肉吃,那時你可不許說膩啊”,心裏又是一陣難受。

在醫院三周,沒有手機,沒有電腦,簡直就像與世隔絕。這時吃著宵夜,看著電視裏的台風預警,心裏突然一動,靠,我真是太蠢了!如果鯀神廟坍塌後,真的發生了我所夢見的可怕災難,不管那神秘的“羽山”究竟在什麽地方,新聞裏必定會有所報道!

連嘴裏的0TOR0也來不及咽下,我急忙打開電腦,搜索各大中外網站,查找這一個多月來的相關新聞。

然而讓我感到失望與驚訝的是,目不交睫地搜索了三四個小時,不僅沒看到“羽山”與鯀神廟的任何報道,就連規模稍大點兒的地震、火山、海嘯或隕石撞擊……也未曾發生過一起。就算我所夢見的末日景象不是真的,在羽山所親眼目睹的火山爆發呢?

難道也是我的幻覺?

我不死心,繼續拽索“水晶頭骨”、“恐龍”、“鎮魂棺”、“IMU”等關鍵詞,全都一無所獲。但當輸入“梵高 最後一年”時,頁麵上終於跳出了一則讓我心跳驟然頓止的新聞:

“梵高神秘遺作《最後一年》現世,將於倫敦公開拍賣。”

這則新然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全球各人新聞網站競相轉載。根據其報道,這幅油畫是兩周前,由一個神秘的印度人發現的。油出上原本覆蓋了一層人物肖像畫,用特殊的方法去除後,就能看見藏在下曲的梵高真跡。這與梵高的另一幅“畫中畫”《一塊綠草地》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呼吸窒堵,握著鼠標的手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難道新聞所說的神秘印度人就是“祝融族”的印度阿三?那幅梵高真跡連著背包掉入魚骨山天湖後,明明已經被雪崩的山石層層疊疊地壓在湖底,又怎會落入他的手中?

新聞裏還有一個鏈接,指向“蘇富比拍賣行”為這幅畫專門設立的官方網站,官網的名稱就叫做“梵高的最後一年·夏夜”。點開一看,果然是我在華宗胥的木屋裏取走的那幅肖像畫!

占擊網頁右側的“動畫演示”,那幅畫慢慢褪去油彩,變成了一幅充滿了濃烈梵高風格的夏夜蓮花圖,雖然隻能看見局部,但和我在“葵畫廊”密室裏看見的另外三幅無疑同屬一個係列。

我強捺住突突的心跳,仔細地瀏覽了拍賣的流程。根據官網介紹,拍賣將於2010年的聖誕夜在倫敦蘇富比進行,底價8000萬美金,隻有在網站預先登記、支付100萬美元押金的VIP客戶才能獲取拍賣資格。我拔出虞律師給我的那幾張各大銀行的VISA卡,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生生忍住了。

這時窗外朝霞如荼,第一縷晨光己經透過雲層,斜斜地照在了維多利亞北岸。

不知不覺,竟已過了一夜。

※※※

接下來的兩天,我幾乎足不出戶,天天守在電腦前,著魔似的搜索這幅“最後一年的夏夜”所有信息。

蘇富比為了這次拍賣顯然也運足了心思,官網上每隔兩個小時,就會推出一個特別的活動,並更新大量的相關報道,為宣傳造勢。同時還設立了一個專門的BBS論壇,短短兩周,注冊用戶已經超過了8萬人,每隔一秒鍾,就會刷出幾十個新帖。

一個ID為“梵高密碼”的網民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自你得到神啟,發現了梵高的四幅遺作之間的隱秘關聯,隻要逐一破解,就能明白其中所隱藏的關於世界末日的奧秘。

他發的幾十個主帖裏,除了模棱兩可、莫測高深的“預言”外,還手繪了另外三幅油畫的草圖,而這些草圖與我在“葵畫廊”所見過的真跡竟然真有七八分相似!按照蘇晴當日所說,全世界知道這些畫的人,最多不過五個,那麽這個人究竟是誰?

我搜到了這個ID在Facebook和Twitter等網站的用戶名稱,加以關注,並幾乎參與了他每一條主貼的討論,試圖套出一些口風。但不知是他警惕性高呢,還是故意賣關子,每次討論到關鍵時,總是生生刹住,無論其他網友怎麽軟硬轟施,他始終不說出“梵高密碼”的終極秘密。

我困了就合衣躺在沙發上,餓了就讓酒店送餐到客房,就連洗澡也隻是匆匆地衝過即算,所有的時間被這個網站占據了。除此之外,我還順帶搜索了“奏畫廊”的資料,意外而又意料之內地發現,“葵畫廊”在上海的那處洋樓己經變成了酒肥,除了2008年的一次畫展,再也搜索不到相關信息。

直到第三天傍晚,我才出門吃了一次晚餐。我在坤仔的陪同下,坐著那輛賓利慕尚繞過半個港島,在中環的一家法國餐廳美美地享用了一頓法式龍蝦與鵝肝。對岸尖沙咀燈火璀璨,讓我想起了兩年前初次到香港的情景,百感交集。

那時我雖然窮得叮當響,卻有女友陪伴,站在那遊人穿梭的尖沙咀海濱長廊裏,恣意揮灑畫筆,描繪這南岸的輝煌夜景,意氣風發地想象著終有一天自己能站在太平山巔,俯瞰世界……時間如滔滔流水,當我終於從彼岸到達此岸,卻發現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酒店後,我才發現自己忘了帶VERTU手機,一共有7個未接來電。這些號碼很奇怪,回撥時全都提示為空號。我又撥了幾次虞律師的號碼,始終無人接聽,隱隱覺得有點兒不妙。

打開電腦,正想查收郵件,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蘇晴!”聽到話筒裏傳來的熟悉聲音,我心裏猛地一震,驚喜交迸。

“你現在在哪兒?”她的聲音從未有過的焦急,聽說我回到酒店,也不和我寒暄,直接催促我馬上離開房間。

我一愣,正想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兒,套房外傳來了門鈴聲,有人禮貌地說:“客房服務。”

蘇晴在電話裏聽見,叫道:“不要開門!”可惜己經遲了一步。保鏢房裏的那兩位保安剛將門打開,就“嘭”地被撞飛出十幾米,血肉模糊地從我眼前滾了過去,瞬間斃命。

眼角瞥望,渾身汗毛全都豎了起來,印度阿三!推著餐車進來的侍者,居然就是在魚骨山頂一拳震得山崩地裂的神秘印度人!

“別發呆,快走!”蘇晴在電話裏連聲大叫,“你的臥室衣櫥裏有一個安全密室,快躲到裏麵去!”

“砰!砰!砰!砰!砰!砰……”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坤仔搶身擋在我身前,朝著那印度人連開了六槍。但那人的動作簡直快得如同鬼魅,左一搖,右一晃,還沒來得及看清,便己衝到了坤仔麵前,一拳擊中他的肚子。

“嗵”地一聲悶響,坤仔撥地飛起,重重地撞在落地窗上,堅不可摧的防彈玻璃竟迸出了一大圈白色的裂紋。

我這才如夢初醒,跌跌撞撞地朝臥室裏奔去。

窗外強光耀眼,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一架法國虎式直升機突然從天而降,懸浮在右上方。“轟!”整麵防彈玻璃牆應聲粉碎,導彈狂飆似的從我麵前呼嘯而過,猛地將臥室、書房、電影廳炸成了一片廢墟。

我被爆炸的氣浪掀得飛出六七米,鼻子、嘴裏全是血腥味兒,疼得全身縮成一團,連氣也喘不過來。

四周火焰熊熊,天花板豁開一個大口,水泥塊成片成片地朝下掉落,就連橫梁也被炸斷了,斜斜地擋在印度人與我之間。

這時蘇晴倒仿佛鎮定下來了,在電話裏說道:“放心,他們要活捉你,絕不會殺你。玻璃幕牆的豁口正對著露天遊泳池,快跳下來!”

我倒抽一口涼氣,從三十六層的高樓跳入兩米深的泳池,這和自殺有什麽區別?

但看著印度人冷冷地朝我走來,想起他們對鯀族的所作所為,熱血頓時直衝頭頂。媽的,就算摔得粉身碎骨,也絕不落入這幫孫子手裏!

我忍痛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微笑著朝他豎起中指,然後突然轉身加速,衝向那麵己經坍塌的玻璃幕牆。

那架直升機懸在相距不到六米的空中,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駕駛員驚愕的表情。

就在他稍一遲疑,不知該否對我開槍時,我已經縱聲怒吼著躍出窗外,手舞足蹈地朝著下方藍色的泳池,急速墜落。

狂風刮卷著我的臉頰和耳朵,水光閃閃,急速逼近。這情景與我當初從羽山的冰峰岩洞跳入水潭頗為相似,但最大的區別在於,此時下方承接我的水池隻有兩米深。

就在我即將衝過十層樓時,酒店的裙樓下方突然移出了一個長八米、寬六米的消防救生氣墊。我眼前一黑,重重地撞在氣墊上,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己經翻了十幾個滾,從氣墊外側彈入泳池。

帶著氯氣味兒的水四麵八方灌了進來,嗆了幾口,氣泡滾滾。但有了前幾回的經驗,我已經可以本能地調節皮膚毛孔,在水裏自山呼吸。我舒展四肢,徐徐沉入水,然後又飛快地遊了上來。

露天泳池有不少男男女女正在戲水,邊上又是酒店的餐廳,那些客人聽見上空的直升機與導彈爆炸聲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看見我破空而下,借著氣墊滾入泳池,這才哄然大嘩,紛紛朝四周逃散。

一輛銀白色的蘭博基尼Reventon轟鳴著從車庫裏騰空飛出,碾過草坪,在泳池邊然停下。蘇晴探出頭,叫道:“上車!”

我濕漉漉地躍出泳池,剛鑽入車裏,那架虎式直升機就己經盤旋著呼嘯而至,子彈“噠噠噠噠”地穿入石地,火花四迸。站在車邊的兩個客人來不及閃避,頓時被打成馬蜂窩,翻身滾入池中,鮮血翻湧。

周圍一片大亂,蘇晴看也沒看我,隻說了一句:“係好安全帶。”猛地將油門踩到底。

巨大的轟鳴聲浪瞬間蓋過了一切喧囂,我仿佛坐著火箭上,被推著騰雲駕霧地朝前飛衝。

車速快如閃電,轉眼間那架直升機就己經在觀後鏡裏了。雖然係上了安全帶,又緊緊地抓住了門內把手,仍被甩得天旋地轉,七葷八素,生平第一次有了暈車的感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他們怎麽會找到這裏的?”我強忍住五髒六腑的翻騰不適感,大聲地問蘇晴。

“Curiosity killed the cat,”她瞄了我一眼,嘴角浮起久別重逢後的第一絲笑意,“誰讓你這麽好奇,成天掛在蘇富比的網站上?差點兒掛了不是?”

我心裏一沉,連罵自己愚蠢。那個“梵高的最後一年·夏夜”的網站就是個魚餌,等著我來上鉤的!我這三天日夜流連,給了他們追蹤IP地址的機會不說,還問了那位“梵高密碼”許多足以暴露自己身份的問題。

車頂“突突”悶響不絕,就像冰雹密集地打在玻璃上。那架虎式直升機又追來了,多虧了這輛超級跑車加裝了防彈纖維,否則我們多半己經千瘡百孔。

“坐穩了!”蘇晴踩住刹車、油門,極速劈彎,橫著車身一個漂亮的飄移,朝山下風馳電掣地衝去,又將它拋開了幾十米。

從觀後鏡裏望去,那架直升機左搖右擺,火舌噴吐,幾乎是貼著山坡氣勢洶洶地追擊。

這條“山頂道”為雙向單車道,極為狹窄,迎麵駛來的汽車不是被直升機的穿甲彈當場擊爆,就是失控飛出山道,撞起熊熊火光。

在蘇晴雙手的掌控下,蘭博基尼Reventon的速度與入彎性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每次都在我心髒提到嗓子眼的瞬間,驚險萬狀地擦著對方的車子急衝而過。最危險的一次,右側的觀後鏡險些被對方撞折,而左側的前輪更己衝出了山沿。

我沒想到她的駕車技術竟然這麽超凡入聖,更沒想到這幫“祝融族”居然如此無法無天,旁若無人地駕駛著武裝直升機,在繁華都市大開殺戒。我定了定神,問蘇晴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什麽如此神通廣大,無孔不入?

這時車子已經衝下山頂道,繞過跑馬地,朝著銅鑼灣的方向衝去。虎式直升機窮追不舍。前方的汽車為了躲避我們,一輛接一輛地變向相撞,鳴笛四起。

蘇晴一邊左衝右突,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祝融族’隻是鯀族對他們的稱呼,這個組織的真正名稱是‘太歲’。他們認為,2012年撞向地球的那彗星就是我國古代所說的‘太歲’,是宇宙中最凶煞的主宰。據說‘太歲’的創始人是近古時的神蚩尤,他死後靈魄凝空不散,化作了彗星,古代的天文家又稱之為‘蚩尤旗’。”

“‘太歲’的勢力遍布世界各國,這幾千年來,和我們一樣,也一直在尋找著鯀神廟與水晶頭骨。但他們的目的和我們不同,我們取得頭骨,是為了不讓這顆太歲星摧毀地球,而他們卻是為了借助太歲星的力量,統治整個世界。可以說,他們是‘盤古’最大的冤家對頭……”

“轟!”話音未落,那架虎式直升機又發出了一顆導彈,恰好擦著我們的頂沿飛過,撞擊在斜前方的山坡上,頓時將一座老舊的樓房炸塌了一半。

濃煙滾滾,亂石滿天拋落,到處都是驚呼、慘叫聲。兩輛汽車失控飛旋,從我們邊上翻滾著飛了過去。

蘇晴急打方向盤,突然逆向衝入前方橫著的大路,接著連續幾個拐彎,轉入了兩排高樓大廈間的狹窄小巷。直升機無法進入,隻好越過樓頂,在上方遙遙尾隨。

蘭博基尼咆哮著從慌忙避讓的行人中席卷而過,又轉了幾個路口,衝上了沿海而建的高架道路“東區走廊”,狂飆似的朝東行駛。

涼風撲麵,視野開闊,我們左邊,就是霓虹倒映的維多利亞港,右前方則是炮台山。

虎式直升機很快就發現了我們,急速俯衝逼近。

我不知道蘇晴為什麽會選這條路,此處一無遮擋,極易瞄準,他們甚至無需擊中車身,隻要將前方的高架道路炸斷,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正提心吊膽,左前方的海港裏突然急速駛來一條遊艇,隱約可以看見船頭站著兩人,左邊那人肩上扛著小型火箭筒,正瞄準我們上方。“轟”地一聲,一道刺目的紅光劃破夜空,不偏不倚地擊中直升機。

爆炸的紅光映紅了海麵,殘骸四處飛落。

那人木無表情地放下火箭筒,朝我們豎起拇指,做了一個慶祝的手勢。我這才看清他是昆西,站在他邊上的是高歌,於是又驚又喜,忍不住拍著雙腿哈哈大笑。想不到他也幸存下來了,而且居然學會了使用現代化的武器。

“準備好了嗎?”蘇晴轉頭對我嫣然一笑,又是一腳將油門踩到底。我的笑聲立即轉化為尖叫,強烈的推背感讓我感覺瞬間飛了起來,連人帶車越過路欄,朝著那粼粼閃光的海麵衝去。

車身猛地一震,徐徐朝水底沉落。

我跟著蘇晴鬆開安個帶,從搖下的車窗鑽了出去。回頭再看時,那倆價值1500多萬的超級跑車己經消失在幽暗的水裏。

※※※

這艘Riva遊艇長約十八米,上下共三層,明亮寬敞,極盡奢華。配備了四間套房、一個會議廳、廚房、餐廳、健身室、電子圖書館,以及各種最先進的高科技設備。底艙另設有一間隱秘的武器庫,從勃朗寧手搶到小型地對空導彈,應有盡有,簡直像移動的海上城堡。

船上除了高歌和昆西,還有三位曾經在羽山見過的“盤古”成員,包括總是對我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Selina。遠遠地看見我,她就揮舞著手臂,又叫又跳,滿臉盡是掩抑不住的喜悅,拉我上船時,還不顧別人的起哄,將我緊緊地抱了一會兒。

和他們相識雖然短暫,但經曆了羽山的種種生死考驗,彼此間似乎已經產生了一種無形的紐帶,劫後重逢,都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就連原本與我八字相克的高歌,這時也顯得順眼了許多。舉族盡滅的昆西,更仿佛將我當作了唯一的至親,言行舉止,全都流露出發自內心的尊敬。

我濕漉漉地坐在甲板上,全身仿佛虛脫了,接過Selina遞來的白蘭地,連喝了幾口,才覺得暖洋洋的,恢複了一些力氣。

高歌穿著藍色短袖T恤、卡其色休閑短褲和藍棕色的帆船鞋,懶洋洋地叼著雪茄,仿佛出海垂釣的公子哥兒。蘇晴靠在他邊上,衣裙飄舞,發絲繚亂,看起來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我心裏又是一酸,將剩下的半杯白蘭地一飲而盡,說:“現在總該告訴我,鯀神廟坍塌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了吧?”

“你真沒記起來?”Selina一怔,在我腦門上彈了一記爆栗,抿嘴直笑,“看來這水晶頭骨是假貨,不靈。”

眾目睽鞏我被她這親昵的舉止弄得有些臉頰發燙,咳嗽了一聲,問他們水晶頭骨究竟在哪兒。為何我凝視頭骨的眼窩後,並沒有看見想要的答案?

Selina忍俊不禁,伸手將我的頭發撓得亂蓬蓬的,說:“看你這一本正經、傻不愣登的樣了,真好玩兒!鯀神骨‘遇血而熔,遇土而沒’,當然是在你丁董事長的這顆榆木疙瘩腦袋裏啦。要不要我剖出來給你行看?”

人家也跟著笑了起來。蘇晴向我解釋了一遍,原來水晶頭骨隻有兩種存放方式,一種是放在鯀神廟“永恒之塔”的“時問之沙”上;第二種方式就是與鯀神的後裔相融合,化入其頭骨,終其一生,直到“寄體”死亡後,才又回歸“永恒之塔”。

我全身一下僵住了,她的意思是,第一,我的體內真的流有鯀族的古老血液;第二、水晶頭骨己經化入了我的頭顱;第三,等我死後,水晶頭骨會重新回到鯀神廟的流沙金字塔上。

突然想起當初在華宗胥“魔屋”裏所看見的幻象,這才明白為什麽那位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俞銘世”自燃後,全身化作灰燼,唯獨頭骨如同燒不化的水晶,又突然入土消失。

但摸著自己的腦袋,想到那顆蘊藏了宇宙終極秘密的頭骨竟然融入了這裏,仍覺得說不出的別扭奇怪,將信將疑。既然它已和我同化,為什麽我依舊不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些答案呢?

蘇晴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微微一笑:“大智慧從來就沒有捷徑。釋迦牟尼也有水晶頭骨,尚且還要百般修行,苦苦悟道,最後才得涅槃。再有慧根的人,也得做到行知合一,才能在漸悟之後頓悟,獲得宇宙的終極奧義。”

這道理誰都明白,聽了卻還是難免有些失望。不管怎樣,這顆水晶頭骨好歹己經與我同化,這就好比懷揣著一張億萬存款的金卡,總有想起密碼的時候。這麽一想,我稍覺安慰。

其實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水晶頭骨己經都告訴你了,隻是你一時半會兒沒法全記起來。比如鯀神廟坍塌後發生的一切,都已通過你的畫筆,記錄在這張畫裏了。

蘇晴從包裏取出iPad,照片裏居然有我在醫院畫的那幅油畫。

“你是說魚骨山真的是一艘飛船,我們就是乘坐著這艘飛船逃出羽山的?”我皺起眉頭,想想又覺得太過荒謬,既然魚骨山號稱是鯀的屍體所化,距今也有幾千年了,幾千年前的人類又怎麽可能造出飛船?除非……全身汗毛猛地豎了起來,除非“魚骨山”是一艘從未來穿越到遠古的飛船!

如果魚骨山真的是一艘可以穿越時空的飛船,那麽我們所抵達的“羽山”就不是在這個地球上,而是另一個幾千萬年前的平行世界。

這個平行的遠古世界發生火山爆發也好,天地碰撞也罷,和我們當下所處的這個時空,當然不會有任何關係了。這就足以解釋,為什麽這些天我一直沒有查找到任何大規模火山、地震的新聞。

然而當我說出這個猜想後,蘇晴還是搖了搖頭:“宇宙中或許存在平行空間,人類也或許可以穿越時空。但你所畫的這個毀滅的‘世界’、我們當時所看到的一切,並不在其他的平行空間,就在這兒,就在北京郊外、司馬台的地底,亙古至今,從未改變。”

她從iPad裏調出兩張衛星照片:“前幾年美國中央情報局解密了55000多張世界各地的衛星照片,這張是美國的‘天眼12’衛星1986年2月12日拍攝的中國河北的全景照片。另外這張張是加拿大太空署的雷達衛星拍攝的河北遙感圖像。這兩張照片中用紅線勾勒出的長方形,不是光學上的陰影,而是地底下的硬物經過雷達衛星的無線電波反射而形成的區域。圖片顯示,河北地底有一片至少長600公裏、寬100公裏的規則區域……”

她頓了頓,饒有深意地凝視著我:“六比一,長方形,你有沒有想到什麽?”見我依舊沒反應,又繼續提示:“根據《舊約》、《古蘭經》等宗教經典記載,為了躲避一場淹沒整個世界的大洪水,諾亞一家按照上帝的指示,建造了一艘長寬比為六比一的方形大船……”

“諾亞方舟?”我愣了好一會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河北地底這片巨大區域就是羽山?就是諾亞方舟?”

※※※

Selina舉起酒杯,歎了口氣:“終於猜對了,Cheers!”所有人都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蘇晴接著又說:“‘羽山’隻是一個含蓄的代稱,意思是‘可以飛的山’。我們所看見的遠古世界,其實並不是一個真正的‘世界’,而是4000年前為了躲避史前大洪水而造的方形大船。諾亞帶著他的家人,以及當時世界上的各種遠古生物藏入大船。這艘大船裏萬物生長,應有盡有,雖然與世隔絕了幾千年,卻保留了遠古時代整個世界的原貌。”

照這麽一說,我從司馬台山腹突然掉入那個恐龍遍地的史前世界,倒有了足夠合理的解釋。也明白國安局和IMU為什麽會突然從天而降,宣稱羽山是中美的聯合基地了。但還有一些問題我不明白,比如,既然這個世界存於地底,為什麽又能看見太陽、星辰與月亮?

“你在羽山所看到的星星和月亮就是這些。”蘇晴的手指在iPad輕輕撥劃,調出了一係列照片,這些照片和我在醫院中所畫的那幅畫極為相似,蔚藍的天穹懸浮著數以萬計的巨大品石,“這些不是真的星星,而是人造的隕石擬星體,可以折射強光,形成星星與月亮的視覺錯感。”

她又放大了另外一張照片,照片裏,一個太陽似的巨大火球在空中熊熊燃燒,“1985年,為了解決未來地球的能源問題,美國、前蘇聯、歐盟、日本率先發起了一個國際熱孩聚變實驗堆(ITER)讓劃,俗稱‘人造太陽’。這是目前全球規模最大、影響最深遠的國際科研合作項目之一。

“ITER裝置能產生大規模核聚變反應,生成一些大原子,同時發出光和熱。假如這個計劃成功,未來人類就能造出另外一個太陽,懸在外太空,為地球的所有生命提供。

“而你所看到的這張照片裏的火球,是我們離開羽山時,從魚骨山飛船裏拍攝到的。它就是類似於ITER的‘羽山人造太陽’,是‘羽山’所有生物的能源之泉。但比起目前的ITER裝置,卻要先進得多了。”

她頓了頓,接著說:“因此準確地說,諾亞方舟並不是一艘船,而是一艘史前的巨型宇宙飛船。它的內部模擬了整個地球的原始生態,除了頂壁上有人造太陽、月亮和星星,根據設定的時間嚴密運行,還有大海、陸地、山川等各種地貌,甚至連飛船底部也完全按照地球的地殼設計,不時會有火山、地震爆發……確保移居到飛船內的所有生物都能正常生長。”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一張張放大的照片,天空、海洋、雪山、原野……如果當時視野所能達到的世界,全是這艘“諾亞方舟”的內部,那麽這當是何等浩瀚而恐怖的規模!

遠古時代,究竟哪一種超自然的力量才能建造出這麽大的巨艦?難道真的有上帝?

蘇晴說:“牛頓破譯出的‘聖經密碼’,表明4000年前的那場大洪水是一顆彗星擦著地球飛過所造成的。他說上帝為了讓地球上的生靈躲過這場浩劫,才指引人類建造了這艘巨型的宇宙飛船,如果地球毀滅,人類可以乘坐這艘飛船到太空尋找可以殖民的星球。這些也可以在各國的神話傳說裏得到印證。

“比如莊子的《逍遙遊》裏就明確地提到,遠古有一條巨大得難以想象的魚,它沉在北方的水裏,名字叫做‘鯤’,至少有幾千裏長:當它升到空中時,名字叫做‘鵬’,可以遮蔽住幾千裏的天空。他說的這個‘鯤鵬’不是真的動物,而是在暗示這艘海空兩棲、大得難以形容的‘諾亞方舟’。”

按照她的說法,羽山就是傳說中的“鯤鵬”,也就是史前的宇宙飛船“諾亞方舟”,而魚骨山就是“諾亞方舟”的核心駕駛艙,水晶頭骨就是駕駛艙的信息處理中心和動力係統。隻有擁有水晶頭骨的人,才能駕駛整艘飛船。

諾亞方舟的締造者與第一代“駕駛員”是鯀,這也是他將方舟取名為“鯤鵬”的原因。後來鯀違反了“天規”,擅自帶領鯀族開采外太空的隕石——也就是傳說中的“息壤”一來建造諾亞方舟,結果被神處死。

洪水過後,這艘巨型宇宙飛船失去了既有的避難作用,上帝為了處罰鯀族,將他們全都留在了飛船內,留在河北地底。從此,鯀族人和恐龍、猛獁、魚龍……一起生活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底史前世界。

根據牛頓的計算,4000年前差點撞擊地球的那顆太歲星,繞了一大圈後將在2012年的12月卷土重來,正麵衝撞地球。要想躲避災難,隻有找到諾亞方舟。這也是“盤古”、“太歲”,以及中美兩國政府竭力尋找這艘埋藏了4000年的宇宙飛船的原因。

可惜的是,由於當初鯀在建造這艘飛船時,采用了外太空的隕石做合金材料,不夠穩定,經過了這漫長的4000年,漸漸腐蝕老化,在那顆不斷迫近的太歲星的強大引力下,飛船的合金成分急劇發生裂變,頻頻發生“地震”、“海嘯”、“火山爆發”,甚至連天上的“星星”與“天幕”也紛紛崩塌墜落。而這些正是我們在羽山所看見的末日景象。

那天在魚骨山頂,鯀神廟坍塌後,我與水晶頭骨合二為一,雖然昏迷不醒,潛意識卻依舊控製著“魚骨山號核心駕駛艙”,衝破隕石重圍,從諾亞方舟迸裂的頂壁回到了司馬台的地底。而留在這個地底世界的所有生物,鯀族也好,恐龍也罷,全都隨著這艘巨型飛船的毀滅而不複存在了。

這時涼風拂麵,浪頭越來越大,四周漆黑一片,己經到了外海。遊艇在海麵上掉了個頭兒,重新向維多利亞港駛去。

藍黑色的蒼穹綴滿了密密麻麻的星鬥,搖搖欲墜,就像梵高畫筆下那神秘而美麗的夜空。

我的腦海裏仿佛有許多碎片在不斷地拚湊重合,有些讓我困惑的謎團雖然還得不到徹底的解答,但也基本可以想得通了。沉吟了一會兒,我問:“蘇姐,除了諾亞方舟,還有什麽辦法躲避太歲星?方舟己經毀滅,難道我們隻能束手待斃?”

Selina眨了眨眼:“這問題得問你呀,全世界最聰明的十三顆腦袋,就有一顆長在你的脖子上。”

大家又笑了起來,蘇晴嫣然一笑,凝視著我,說:“Selina說得沒錯,水晶頭骨是上帝的智慧果,裏麵蘊藏著宇宙所有的終極奧秘,這也是我們為什麽要找你的原因。隻有你才能帶著我們找到梵高的‘最後一年’,而找到‘最後一年’,才能找到‘上帝神兵’,摧毀太歲星……”

蘇晴點了點頭:“牛頓破解的‘聖經密碼’裏模棱兩可地提到,神創造萬物後,又創造了足可毀滅萬物的七種神兵。按照基督教的說法,約櫃、聖杯、都靈裹屍布、真十字架與朗基奴斯槍都是具有極大威力的聖器,但這些究竟屬不屬於七神兵,牛頓卻沒有明說,隻寫了一個讖語,‘當光年之年來臨,七種神兵閃耀於最後的四季,星月夜的造物主必摧滅星星’。”

我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為什麽希特勒、斯大林、山本五十六等戰爭狂人會對梵高的遺作如此著迷。如果能找到足可摧毀萬物的上帝神兵,試問天下又有誰是敵手?

蘇晴接著說道:“牛頓唯一透露的一種神兵,叫做‘黑洞之匣’,據說打開這個匣子,除了可以召喚威力至猛的球形閃電,還能扭轉時空,讓一切重回到從前的某一個時間點。但打開匣子的人,必須獻祭出自己的生命,再也無法轉世重生……”

鎮魂棺!我呼吸窒堵,差點兒衝口而出。

如果鯀神廟裏的鎮魂棺真的是可以扭轉時空的“黑洞之匣”,那就足以解釋莎曼娜的夢境,以及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係列怪事了!

我始終相信,這個宇宙有無數重平行的時空,每一個時空裏都有一個“我”,都有一個“我”所生活的相似的世界。當某些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比如這個“黑洞之匣”——發生作用時,可能會扭曲、甚至吞噬兩個時空,使之相交重疊。

或許另一個時空裏的“我”,為了得到水晶頭骨與諾亞方舟,帶領著“盤古”組員來到了羽山,從“祝融族”的手中救了莎曼娜,並與她相愛。在她的幫助下,我們來到了鯀神廟,卻最終功虧一簣,沒能及時地拯救這個世界。

為了挽回這一切,莎曼娜和華宗胥雙雙犧牲了自己,前者以“流沙之咒”換回了水晶頭骨,後者將自己封鎮在永遠也無法輪回的“鎮魂棺”裏,讓世界在毀滅的邊緣扭轉到了現在的這個時空,扭轉到了這個時空裏的“我”前往梅裏雪山的時刻……

或許梅裏雪山的那個狗頭人就是另一個時空的華宗胥,或許是我自己。扭曲的時空分岔重疊,使得原本在這個時空中死於雪崩的“我”,包括九年前已經死於空難的玄小童,在那一刻又獲得了離奇的“重生”。

而所有的故事,也從那一刻重新開始。

當然,這一切僅僅是我的猜測,還無法證明。但當我與遊艇上的每一個人視線交觸時,知道他們都在和我想著同一個答案,想著為此犧牲了的華宗胥與莎娜。

所有的人突然都沉默了,氣氛變得有些凝重起來。過了好一會兒,蘇晴才輕柔而堅定地說:“鯀神廟坍塌後,‘黑洞之匣’己經陷入了‘時間之沙’裏,永遠也找不回來了。即使我們還有人願意犧牲自己,也無法再扭轉時空。要想拯救這個世界,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從‘太歲’手裏奪回梵高的最後一幅畫,找到另外六件‘上帝神乓’。”

遠遠的霞光映染著我們的臉,映染著那蒼茫漆黑的海麵,忽明忽暗,顯得那麽美麗,卻又難以捉摸。那是我認識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夜晚,距離這個世界的終結,還有83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