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亮灣裏的女人

班長把身上的土拍了幹淨,往回走去,直走了足足半天的工夫才找到一處電話亭,接通電話後那邊傳來了廣東仔的聲音。

錢全部都運了回去,有的被子彈射穿上麵留下了彈孔。大刀疤把這些錢全部揀了出來和何東他們埋在了一起。這一票足足幹了有五百多萬,還不包括埋了的和給廣東仔的那份。分錢的時候大刀疤多給了老四一份,陳琳回去後數了數自己那一份總共有五千塊,這對他而言實在是一筆巨款了,為此他高興了好幾天。不過何東始終沒有露麵終於引起了大圈幫的注意,他們連續找了好幾天卻沒有一點消息。

一天大刀疤他們正打算睡覺,忽然一個叫四眼的大圈仔推開屋門走了進來道:“你們過來一下。”廣西佬以為事發了伸手就要去枕頭下摸槍,被相鄰的大刀疤一把按住道:“別發昏,他們如果知道了,早就打過來了。”說罷當先走了出去,眾人也尾隨而去。到了何東的屋裏隻見已聚滿了人。

一人道:“別亂說咱們誰都沒看見。”

另一人道:“我們本來就和香港黑幫不對談,大大小小開過十幾仗,東哥絕對是被他們給做了,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先前一人道:“不是不能說,而是光在這裏說也沒什麽用,總不能憑你一句話我們就和香港黑幫開戰吧?”

另一人道:“那你說怎麽辦?”

大刀疤不等有人說話,插嘴道:“兄弟們能聽我說一句話嗎?”

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望著他,過了一會兒有人道:“你要說什麽?”

大刀疤道:“其實這話我本來也不該說,不過既然有緣和兄弟們在一起,也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我認為東哥可能拿著那筆錢走了。”大刀疤話音剛落就是罵聲一片,罵他什麽的都有。大刀疤也不急隻是定定地站在那裏,眾人罵了一會兒見他這樣便漸漸都安靜下來,大刀疤這才道:“我話也不是瞎說,因為老虎哥之前確實對我說過幹過這一筆便回大陸養老去,而且大家都看到新聞報道了,花旗銀行確實遭到搶劫,並且沒有搶匪的信息。你們說東哥不是帶著錢走了那還能去哪。”

聽他這麽一說,眾人頓時沒有了聲音,大刀疤道:“大家還是現實一點,我們都被何東賣了,下一步該怎麽辦,老大們要趕緊拿主意。”

一個人道:“要你來教我們做事。”

大刀疤道:“誰耐煩管你死活,老子是對朋友說的。”

那人道:“你說什麽?”說罷作勢就要上來動手,班長他們立刻就掏出槍來,小屋頓時又熱鬧起來。這時四眼大聲道:“兄弟們靜一靜,聽我說一句,我覺得大刀疤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管怎麽說東哥現在是不見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萬一我們真被東哥賣了,那到時候我們真是死都沒地方說冤枉去,現在還是就事論事的好。”

和大刀疤起衝突的人道:“四眼,你說他有道理那我就沒道理了?”

四眼道:“歡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說假如,現在東哥不在,什麽假設都能成立。”

歡哥道:“懶得他媽的和你們這些書呆子囉唆,文縐縐的不知所以,老子有槍怕什麽啊。”

四眼道:“歡哥,如果想要在這裏活下去,光靠槍是沒用的。”

歡哥道:“沒空聽你們廢話,說吧,你們打算怎麽辦?”

四眼道:“蛇無頭不行,現在我們要選一個老大,要不然人人都有話說,我們聽誰的?”

歡哥道:“四眼,老子早看出你不厚道,別扯淡了,老實告訴你們這個頭我是不會做的,但另選一個老子也不服,你們說怎麽辦?”

大刀疤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你不服可以走人。”

歡哥冷笑道:“大刀疤有你的,仗著你人多,才進來就打算說話了,告訴你以後別讓我遇到你。”說罷扭頭對身後人道:“走。”立刻站起來十幾個人跟著他揚長而去。

大刀疤一拍四眼肩膀道:“我推選四眼,他頭腦清楚,不像我們這些粗人,很多事考慮不到,有他做老大我服。”

四眼道:“刀疤哥,這個位子我肯定做不了……”

話沒說完大刀疤一把按住他的手道:“兄弟們,我們都是從大陸過來的苦命人,前半輩子打仗,現在還是拿命在拚,我沒有什麽好說的,但是我這幾個弟兄我覺得對不起他們。我隻希望以後大家能平平安安的就是大吉了,所以我必須得保證他們的安全。如果今天大家能把大哥的事定下來,我大刀疤第一個表態絕對支持新選的大哥。你們知道我來之前洗過幾家賭場,如果今天能有結果我情願拿出所有老底,交給兄弟們改善條件,否則我今天晚上就回大陸去,反正掙了錢也算我們沒有白來一趟了。”說罷衝廣西佬使了個眼色,廣西佬轉身出屋,等一會兒再來時提著個布兜,他交到大刀疤的手上。

大刀疤舉起布兜道:“這裏麵有五萬塊錢,我們現在所有的家當,如果今天能選出領頭人這就算是我的賀禮。”陳琳忽然覺得自己極度佩服起大刀疤來,他除了心狠手辣還聰明過人,今天晚上他所做的事完全是為自己全身而退做準備。如果大圈幫選不出老大,那這就成為他名正言順退出大圈幫的借口,這樣絲毫不會引起對方的懷疑。如果對方選出老大拿了他的錢,那就更加不能也不會說他大刀疤的不是了。大圈幫剩下的這幫人隻會對他無比感激,盡管他拿出的隻是所得贓款的百分之一不到,卻能得到十分的便宜。

但是陳琳卻沒有想到為什麽自己能夠察覺大刀疤的思想,他不過是一個沒上過幾年學的孤兒,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有任何一點過人之處,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一個極度自卑的年輕人。

看到錢,四眼不再推脫,他道:“如果兄弟們看得起,選我四眼坐這個位子,那我一定盡心盡力,絕不讓自己人受欺負。”大圈幫此時其實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頭領對他們來說其實並不是一個強烈的需要,既然四眼有大刀疤撐腰,也就沒有人反對了。

四眼等了一會兒見沒人反對,把錢推到一邊道:“既然刀疤哥如此慷慨,那我就借花獻佛,錢我一分不要,都給兄弟們分了吧。”

說罷把錢一份份地分開,除了大刀疤的人,其餘大圈仔每人都分到不少,眾人分完錢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了。大刀疤帶著自己人回到屋裏,四眼也跟著進來了。

他道:“今天幸虧刀疤哥大方,要不然這幫人還真不好擺平。”

大刀疤道:“哪裏,在這個地方大家都是同鄉,我也沒幫外人,還得恭喜你啊,今天上位了。”

四眼笑道:“刀疤哥,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當老大我不是那個料,論本事沒本事,論膽量沒膽量。他們今天所以沒有反對,一個是我平日人緣還好,還有就是看在錢的份兒上罷了,不知道刀疤哥對這個位子有沒有興趣?”

大刀疤笑了道:“現在你是老大,和我還能有什麽關係?”

四眼道:“這個位子如果刀疤哥想坐總是有辦法的,好比說你出主意我照辦啊。不過就是你在幕後我在幕前罷了,隻要刀疤哥出價合理,這裏沒有什麽是不能賣的。”

大刀疤道:“原來四眼哥是這個意思。”說罷從自己床旁的箱子裏拿出兩遝錢放到四眼的麵前道:“這裏是兩萬塊錢你先用著,如果有需要我會要你幫忙的。”

四眼笑道:“那謝謝刀疤哥了。”把錢揣起走了出去。

廣西佬道:“這個老狐狸。”

大刀疤笑道:“你錯了,貪財的人其實都是好人,因為這是最容易擺平的人。”

沒過多久,他們搬到了海邊的一處民房,是廣東仔替他們找的房子。一切擺置妥當,廣東仔對大刀疤道:“排長,這裏你看還成嗎?”

大刀疤道:“不錯,麻煩了你很多事,謝謝了。”

廣東仔道:“咱們還用說這個嗎,對了,他們沒有起疑心吧?”

大刀疤搖搖頭道:“沒有。”

廣東仔道:“那就好,對了排長,我有個事可能需要你幫忙,最近我跟和記談攏了一筆生意,從大陸帶女人來賺錢,到時候在這裏下船需要你接應一下。”

大刀疤笑道:“就這麽容易沒有其他事了?”

廣東仔道:“還有就是本地有一個叫肥狗的,欺負我們是從大陸來的,非要按人頭收保護費,說如果不給看到我們帶去的女人就打,打到她們鼻青臉腫沒辦法接客為止。”

大刀疤道:“香港的幫派怎麽都這麽屌,你要我怎麽辦,做了他?”

廣東仔道:“那也不需要,這件事我問過和記的人,他們說肥狗就是一個正宗的潑皮無賴,他的父親是香港另一個大黑幫裏的堂主,好像為社團辦什麽事掛了,他們老大也還算講義氣就把他家人養了起來。肥狗就是借著這個社團名聲整日招搖撞騙,其實他也不是這個社團的人,我要你做的就是嚇唬他一下,讓他不要胡鬧就行了。”

大刀疤道:“這件事你自己完全有能力辦,幹嗎找我?”

廣東仔道:“我問過和記的人,他們不希望我和肥狗有什麽直接衝突,他們要我給肥狗一點好處大家開心,你說這件事我能辦嗎?一個肥狗倒是小事,關鍵如果給了錢肯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肥狗出來,那我還做什麽生意?不過我也不想太駁和記的麵子,畢竟這是第一次合作,所以我不能用自己的人。”

大刀疤道:“明白了,到香港第一仗就是和和記打的,沒想到現在替他辦事了。”

廣東仔道:“這很正常,混這行不就是為了錢嘛,哪有什麽真正不共戴天的仇人。”

三天以後一艘破船靠海岸停泊,廣東仔的人很早就來到這裏接應。隻見從船上下來至少有五十多個年輕女子,廣西佬看得眼都直了道:“讓香港人嫖咱們那的女人,參軍那會兒還說保家衛國,保的什麽家,連個女人都看不住。”

大刀疤笑罵道:“放狗屁。”

這下大圈幫的人全都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口哨聲四處不斷。廣東仔的人安排她們到一處房子休息。大圈幫裏有些人就把著窗戶對裏麵大喊大叫,大軍也在那嬉笑起哄,班長對他屁股就是一腳道:“都是大陸來的,對人家尊重一點。”

大軍嗬嗬傻笑著,中午吃飯的時候陳琳聽到有人大聲喝罵,他伸頭向外望去,隻見幾個大漢將一個小姑娘打得蜷縮在地上。小姑娘用手緊緊地護住頭,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陳琳看不下去站了起來,大刀疤一把按住他的手道:“幹嗎?”

陳琳道:“他們不能這樣打一個小女孩。”

大刀疤道:“這是人家的事,我們不要管。”

陳琳見其中一個男的從腰間抽出一根皮帶,就掙出手走了過去,一把按住那人的肩頭道:“你們不能這樣打她。”

對方也知道陳琳是自己人,道:“兄弟,這種女人就是他媽的賤,不給她鬆鬆骨不行。”

小姑娘看到有人替她說話了,手腳並用地爬到陳琳腿邊,抱著陳琳的大腿道:“叔叔,他們逼我去做妓女,求求你救救我。”

大漢道:“媽的,跑到香港來立貞節牌坊了,告訴你婊子你是做定了。”說罷伸手又要打,陳琳一把抓住他的手道:“能不能別打女人。”

這下對方也毛了,道:“兄弟,我是給足了你的麵子,如果今天我不給她們立點規矩,以後這個人我還怎麽帶?”

陳琳道:“立規矩不一定非要打人。”這時本來在毆打小姑娘的幾個人全部圍到了陳琳身邊,那個人道:“怎麽,你還真管起我們的事來了。”

陳琳道:“不是管你們的事,我是讓你們別打女人。”

那人使了個眼色,有人已從腰間抽出匕首。他們還沒動手大刀疤已走了過來道:“兄弟們辛苦了。”

他們雖然不認識陳琳,不過大刀疤是認識的,都知道自己老大原來是這個人手下的兵,便都道:“刀疤哥。”

大刀疤笑道:“廣東仔說今天會帶一批人來,沒想到會有這麽多,這小子生意做得不錯啊。”

幾個人都道:“是啊、是啊!”

大刀疤道:“不過這個小姑娘年紀太小了,怎麽出去接客。”

那人道:“這就不關我們的事了,刀疤哥你也知道這是廣東哥吩咐下來的事情,我們不過是照做罷了。”他也怕大刀疤為難他,畢竟大刀疤和陳琳的身份不一樣,他們不敢得罪。

大刀疤道:“規矩我懂,不過我說的也是實話,這種小姑娘一點也不稀罕,再說像你們這樣打下去肯定把人打死那才真虧了。兄弟不如這樣我出個價你把人留下給我吧,我們這裏也需要個女人做做飯打掃一下屋子。”

那人道:“這我做不了主。”

大刀疤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有一千塊左右塞到對方手裏道:“我們五個人來的時候總共才給了兩百塊,現在一個人我給你一千塊,廣東仔不會吃虧的,你告訴他一聲,就說人我留下了,他不會說話的。”

那人道:“那是肯定,這錢我就替廣東哥收下了。”

大刀疤道:“都是自己兄弟別客氣。”說罷帶了陳琳和小姑娘回到屋子,所有人都望著他們。大刀疤道:“看什麽,吃飯、吃飯。”

陳琳道:“謝謝刀疤哥。”

大刀疤道:“咱們自己兄弟不用說謝,這小姑娘是你的人了。”

陳琳聽了嚇了一跳道:“刀疤哥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大刀疤道:“你不是看上這個小丫頭了嗎,給你收到房裏去啊。”

陳琳嚇得手直搖道:“刀疤哥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從來沒有這個想法。”

眾人都哈哈大笑,小姑娘則局促地站在一旁低著頭不停地擦從鼻子裏流出的血。班長拿了一條毛巾道:“去把臉擦擦。”

陳琳道:“你說讓她給咱們收拾屋子的,就收拾屋子吧,我可不能要她。”

大刀疤道:“行呀兄弟,人給你留著,你什麽時候後悔什麽時候過來拿吧。”

晚上大刀疤把四眼找了過來,讓他找些苦力,四眼滿口答應回去了。第二天大刀疤帶著一幫人上了兩輛車子。陳琳見他們準備了滿滿一包的砍刀鋼管,不過這次沒有槍,等再見到大刀疤就是第二天早上了。沒多久廣東仔帶了三個人過來,大刀疤從車子裏拖出一個麻袋,道:“人在裏麵。”

廣東仔對帶來的人道:“丟到海裏去。”然後摟著大刀疤的肩膀走到另一間屋裏不知談什麽去了。

小姑娘自從洗幹淨後換了身衣服,就論五官還真是那麽回事,不但眉清目秀而且看年紀最多也就十七八出頭。她手腳非常勤快,不顧這幾天傷勢未愈,天天家務活做個不停。他們的房間第一次開始幹淨起來,從早到晚屋門口掛滿了男人的衣物。不過陳琳隻要看到那個小姑娘就渾身不自在,所以他盡量躲著她走。這天大軍一把攔住陳琳笑嘻嘻道:“琳子,你知道他們都喊這些女人什麽嗎?”

陳琳搖搖頭,大軍道:“還真好聽,叫月亮灣的女人,你知道什麽意思嗎?”

陳琳又搖搖頭,大軍道:“原來不是稱進妓院叫入暗門子嗎,這裏嫌暗門子不好聽改稱月亮灣的女人,這人還真他媽有才。”

陳琳笑笑沒有說話,大軍道:“唉,說真的兄弟,刀疤哥不是都說過那個小丫頭是你的人了嗎,你怎麽不去開開葷?”

陳琳低頭自顧做自己的事情沒有說話,大軍道:“兄弟,如果你對她真沒興趣,讓給我怎麽樣……”他話沒說完,陳琳猛地抬起頭來,滿眼凶悍之色,一個字一個字道:“你敢動她試試看。”

大軍被他的表情一噎,竟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