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排吾湖同行鬥法
製伏了僵屍,我們心情甚是輕快。
田小妹、王二丫兩個女子也收起先前的敵對情緒,對我們多了一絲善意。不知道是親眼見證了我們降妖鎮鬼的本事而生敬意,還是因為懼怕我們施野術對付她們。
不過,我隱隱約約感覺到田小妹在暗中窺視著我,似乎攙雜了一些男女的情感。我時刻提醒自己,功名未就,又是趕屍之人,不可凡心湧動。
一路,大家倒還和諧輕鬆。
再往北行,即入鳳凰境,令人奇怪的是,田小妹與王二丫主仆倆居然過家門而不入。
“秀才,田小妹她們為何不回家?我看她們心裏又有什麽算盤,得提防點!”田古道躲著兩名女子悄悄問我。
“我也覺得納悶,或許是她們沒有找回兄長的遺腹子而不敢回家交差?或許是包裹放在裏耶,或者是租房沒有到期……”
“不過,我倒是希望她們不回家,這樣就給了我們拿回蠱毒解藥的機會。”
一路,大家都回避這個問題,直抵永綏直隸廳,不日,即至永綏排吾。
排吾有排吾湖,這是一個巨大的湖泊,兄弟河等河流的水都流入了這裏,形成一個窄長的巨大天然湖泊,猶如一條碧綠的天河,灑落在永綏境內。排吾湖甘甜的湖水,哺育了這裏世世代代的土、苗、漢等民族。
臨近排吾水域的時候,卻發生了一連串意外。
當我們行至一個低窪處的時候,突然從四麵竄出無數的異蛇,大大小小,長長短短,花花斑斑,足有百多條。那些蛇形成一個圓形,張著惡嘴,吐著信子,尾巴左右擺動,將草叢弄得嗤嗤作響,緊緊將我們圍住,擺出進攻的姿勢。
田小妹和王二丫嚇得直哭,本來漂亮的小臉頓時扭曲變形。
我立馬從懷裏取出那條在天牛寨施法的方帕巾,往空中一舞,因為方巾被雄黃熏過,那蛇圈有所收斂,卻沒有停止前進的步伐。
我感到怪異,我們趕屍以來,還沒有遇到這種情況。這麽多蛇,集中圍攻人的情景,一般不太會發生,除非有人操縱。
我讓鬼崽妖撒尿。鬼崽妖邊撒尿邊轉圈,尿濺到蛇身上,那蛇就冒起一股煙,並發出嗤嗤的響聲,然後蛇身變成了樹葉。少頃,剛才那麽多蛇突然不見了,隻見滿地的落葉。
“秀才,有人搞鬼!”田古道猛然醒悟過來,這正好印證了我的猜測。
我們環視四周,卻空無一人。
“怕是趕屍的同行所為。”我說道。
田古道準備念起表明身份的江湖契子,我製止了他。今日明擺著是對方故意刁難我們,如此純屬徒勞。
同行相忌,這幾乎是一個恒古不變的真理。
趕屍與其他手藝活一樣,也存在同行生嫉妒的問題。當然,這個嫉妒應是空穴來風。
一個趕屍匠,如果你的生意比其他趕屍匠的生意好,或是搶了別人的生意,就會招致對方的嫉妒與抗議。
當然,如果你的師門比對方的江湖地位要高,法術要強,也會招來一些是非,因為對方很不服氣,就會找你滋事。就像一個武林高手,總有很多人會找他過招一樣。在趕屍一行,如果鬥法時取得了勝利,將對方比了下去,就會提高自己以及本派的江湖聲望。
還有一種情形,就是拜碼頭、收保護費的規矩。這個與江湖藝人賣藝一樣,來到一個新地方,最好先去拜訪一下這裏的江湖門派,因為這裏畢竟是別人地盤,所謂強龍鬥不過地頭蛇就是這個道理。如果交點保護費就會被對方通融。
湖南西部地區,再加上貴州、四川邊陲地區,這些地方趕屍門派林立,從業人數也很多,當然技術也參差不齊。各路趕屍隊伍鬥法的事情也時有發生,並不稀奇。
在眾多趕屍門派之中,我柳氏門派是頗具威望的,所謂藝高人膽大,柳門弟子所至之處,如履平地,既不拜碼頭,也不交保護費。
“秀才,對方或許不知道我們是柳門弟子,我看還是先表明一下我們的門派。”田古道執意要喊話。
或許這樣可以省事,我也沒有阻攔他。
“章台從掩映,郢路更參差。見說風流極,來當婀娜時。橋回行欲斷,堤遠意相隨。忍放花如雪,青樓撲酒旗。”田古道念起李商隱的詩句,這是我柳門趕屍弟子互認師門的暗號。李商隱的全詩不露一個“柳”字,隱晦之間,寓意佳境,深受我柳門祖師爺的青睞,所以被定為柳門必須熟記於心的契子。因為柳氏門派門徒眾多,見麵又未必相互認識,為了避免本門弟子鬥法,造成誤會,遂將此作為本門聯絡的暗號。
田古道詩聲朗朗,半晌,卻沒人回應。看來對方非我柳門弟子。
田古道不甘心,繼續念契子:“楊柳青青墜地垂,絮花漫漫攪天飛。誰家玉笛最招魂,陰陽路上我逍遙……”
大凡江湖人士以及趕屍人聽到這樣的契子,就會知道是柳門趕屍弟子。
又是一陣等候,還是無人應聲。
“奶奶個泡菜,看來今日免不了一場惡戰!”田古道恨恨地罵了一句。
話音未落,突然,一隻老鷹展開巨大的翅膀,從天空迅速俯衝下來,張開鋒利的尖嘴,直朝兩具屍體啄來。
趕屍人鬥法,所趕的屍體是重要攻擊物,如果對方損壞了你趕的屍體,就會給你的聲譽造成極大傷害,這樣找你趕屍的人就少了。
那老鷹速度極快,根本沒有時間思考,我暗自叫苦。
說遲時,那時快。鬼崽妖一躍而起,伸手拔下老鷹翅膀上的一根長羽毛,隻見那老鷹慘叫一聲,調轉頭部,滑翔而逃。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我們根本就沒有防範的時間,也來不及做準備。
我與田古道迅速調整思路,進入防禦狀態。
既要施法,還要保護兩個女子,自然會分心,此乃鬥法之大忌。
為了解除後顧之憂,我與田古道念起通天遮體咒,將兩具屍體與兩名女子遮掩起來。
為了不使對方發現,迷惑對方,我們從身邊的樹上摘下七片葉子,分別放在田小妹與王二丫的鞋子以及我們幾個的腳印裏,同時施了符,接著念了異物咒,再念幻夢咒,不一會兒,那七片樹葉就變成了我們一行七人的模樣。
而真正的我們,則受到通天遮體咒的保護而隱身了。對方看到的隻是我們的替身。
防禦陣勢布置妥當,我們開始尋找刁難我們的法師。
我掏出羅盤,從鬼崽妖頭上拔了一根頭發,放在羅盤之上,念了咒語,那毛發便隨著羅盤指針移動,最後對著我們身後偏右的一個方向不動。
我端著羅盤,朝指向尋過去,隻見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在路邊的一個土地廟前施法。土地廟前的地上擺滿各種紙品和蘿卜雕琢成的東西,有人形隊列,有蛇鼠,有蠍子老鷹……
因為受通天遮體咒的保護,那兩人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到來,聚精會神地念咒作法。
老者對年少的說:“你將他們引向湖中央,到時再讓他們低頭認輸。”
於是,年輕男子依計而行。
不一會兒,便駕著一隻小船,來到了我們的替身前。
我念了咒語,指揮著一隊替身上了他的小船。
船離岸不到一百米,那男子便露出狡詐的笑臉:“各位,對不起了。你們登上這隻船,是自投羅網,現在隻要我用力,這隻船就會翻掉,你們就會落入水中,小命不保……”
年輕男子正在得意之際,話還沒有說完,田小妹與王二丫的身影突然消失了,隻剩下兩雙繡花鞋在船頭。那男子有些懵了,以為自己眼花,使勁擦拭自己的眼睛。
待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田古道、鬼崽妖的替身也消失了。
男子沒有了剛才的得意,臉色漸變。他不覺往船頭後退一步,臉色驚慌。
這時,那兩具屍體突然開口說話了:“小兄弟,我們一起共赴黃泉吧,多個人多個伴。黃泉路上不會寂寞……”
兩死屍邊說邊朝男子逼去,男子急忙取出攝魂鈴一頓猛搖,卻無法效,兩死屍繼續逼進。男子亂了方寸,往後退去,不料一腳踏空,掉入水中,嘴裏大喊:“師父救我!”
那老者可能作法過於投入,壓根兒沒有聽到徒弟的叫喊。
他見船上隻有了兩個人影,以為徒弟已經得手,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決定接著戲弄他一番。
我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者以為是徒弟,沒有理會,繼續作法。
我再拍,老者這才回頭一看,卻沒有發現人影,眼裏充滿了迷惑。
一會兒,老者見沒有異常,再次轉過身去。我又在他頭上重重拍了一下,老者立馬站了起來,警惕地四處張望。
這時,鬼崽妖打了一個噴嚏。我趁機用雙掌蓋住,往下一壓。
那老者發覺雷聲大作,天空雨絲不斷。
老者望了望遠處的樹葉沒有掉下雨珠,已經察覺有人在搞鬼。他立即閉上眼睛,就地打坐,念起經來。
到底是老麻雀,臨危不亂,看樣子有些道行。
鬥法,其實很多是幻覺,所以鬥法就是比定力,要做到處事不驚,人在事中,心在境外。有經驗與道行的術士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必須讓老者睜開眼睛。
田古道恨恨地罵了一句:“奶奶個泡菜,到底是老麻雀!鬼崽妖,你往他頭上拉尿,看他挺不挺得住。”
大約覺得好玩,鬼崽妖在田古道的口哨聲中興奮地拉起尿來,一泡水量充足的童子尿在老者的頭上濺起水花……
童子尿入了人眼,一則具有很強的侵蝕性,使人難以忍受;二則童子尿可以破解咒語,動搖心智。
或許鬼崽妖這泡尿儲量充足,拉起來沒完沒了,拖遝得很。老者終於忍受不了,睜開了眼睛。
這時,他發現一隻雙頭怪獸正從湖泊的水麵爬上岸來。那怪獸有兩個成人高,體格健壯,腹部突出,有一對鰭足,手掌呈蹼狀,每個手掌上有四個手指;它皮膚呈月光色,頭上的毛發為黑綠色,手臂和雙腿比人短而粗;上頜突出,下唇平滑地和頸部連成一體,沒有下巴。
怪獸朝老者逼近,越來越近,全身濕漉漉的。
走近身來,才發現那怪獸腋下還夾著一個東西。老者定神一看,那腋下夾著的居然是自己的徒弟……
這時,老者沒有了先前的鎮定,臉色開始變化。
“索命,索命!”鬼崽妖從他背後猛竄到他的跟前,做著怪怪的鬼臉。鬼崽妖身材矮小,卻長著一副老頭的模樣,可眼睛泛著童真,加上扮了一個極其恐怖的鬼臉,樣子煞是嚇人。
老者再也堅持不住,慘叫一聲,落荒而逃……
望著他滑稽的背影,我們收起了法術,稍做整理,來到湖岸,等了一小會,乘船過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