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屍巧遇相好女
或許是在天牛寨有過同患難的經曆,或許是我在天牛寨的超常表現,田小妹與王二丫對我們多了幾分尊重與順從,恢複了些許女人的溫存。
一行五人與兩具死屍一路北上,倒也順利,不覺來到紮牛坪。
“秀才,這芷江境內的地名有些古怪,剛出了天牛寨,又來到紮牛坪,怎麽都跟牛有關?”田古道發現了地名的奇妙。
“田公子說的極是。我外婆是芷江的,小時候經常來這裏走動,我知道這裏的與牛有關的地方還有牛屎田、牛皮寨、千公牛、牛牯坪。小時候聽我外婆講過,牛是人們的祖先,又可以保證人們豐衣足食,所以人們認為牛是天神所變,格外尊重。”
越往前走,我們發現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一群群身著盛裝的侗胞,往前奔去。
“老鄉,請問你們去幹什麽?”田古道好奇地問身邊經過的侗胞。
那侗胞望著鬼崽妖扛著的天祿屍字旗,同樣好奇地打量著我們。一番審視後說:“我們這裏今天表演牛打架。”
“牛打架?難道是鬥牛?反正順路,我們不妨也去湊個熱鬧。”田古道征詢我的意見。
“好啊,好啊!”王二丫很興奮。
牛打架,並非真牛打架,而是芷江侗民長期以來所創建的一種獨特的民間表演。他們把生活中的真牛打架,經過處理後搬上舞台。已經有了數百年的曆史。一般在喜慶的節日裏、比較大的大眾場所進行表演。
我們這才想起,今天是九月九重陽節。
來到紮牛坪的一個大集市,牛打架的表演還沒有開始。我們找了個偏僻點的高地,居高臨下看看熱鬧。
這時,看熱鬧的人圍成了一個圓圈。
隻見有兩頭牛在抖動身子,邊走邊跳。這兩頭牛由四人裝扮而成,用木雕成牛頭,布蒙著,安上真牛角,再用布做成牛皮,畫成與真牛一樣。兩人裝一頭牛,一人扮牛頭,用手舉著木製牛頭進行表演,一人扮牛身,跟在牛頭之後,用布蒙著身子,隨著牛頭表演。
旁邊有兩個看牛人:一個看牛公,一個看牛婆。看牛公身上背著牛嘴籠子,看牛婆則將牛嘴籠子提在手裏,兩人手持趕牛鞭,不停地揮舞著鞭子。
人群裏麵一個六人組成的鑼鼓隊,各司其職,配合默契,鼓搗著各自手裏的樂器。
這時,看牛公與看牛婆,十分詼諧地互相打情罵俏和挑逗,相互唱起歌。不知道那是山歌還是情歌,隻知道現場很熱烈,看牛公挑逗看牛婆的時候,樣子滑稽,旁觀者捧腹大笑。
一陣調情挑逗之後,表演開始了。
“咚咚咚!”鼓手表情驕傲,充滿**,揚臂捶鼓,鑼鼓響起來!
兩隻牛便做起了打架的準備,它們親熱地走在一起,然後隨著鑼鼓的節拍進行磨角,刨蹄,打滾等,看牛公與看牛婆在一旁便互不服氣地爭起了輸贏。
鑼鼓點子越打越急,兩隻牛就開始了鬥架。鬥出各種各樣的架式和花樣,令人目不暇接。觀眾們一陣陣呐喊聲助威、鼓勁,牛打架**起伏,勝負難分,鬥智鬥勇,煞是精彩……
不知何時,鬼崽妖好奇地鑽過人群,來到表演區,插在兩頭牛和看牛公、看牛婆之間,也學著他們的動作表演。
那六個演戲的人,先是一愣,大概對鬼崽妖的無端出現有些摸不著頭,但又不知緣由。眾人見是一小孩,也不趕他,由他一起起舞表演。鬼崽妖倒也有表演天賦,做起動作來有板有眼,與其他幾人配合得很好,看上去並不突兀。
看熱鬧的人,對鬼崽妖的出現,除了好奇,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估計他們以為這是牛打架最新的表演形式,反倒覺得有趣,有新奇感,不斷發出喝彩聲。
田小妹和王二丫使勁給鬼崽妖叫好。牛打架甚是好看,圍觀者掌聲不斷,加上鬼崽妖參與其中,我們也跟著看得入了迷。
不覺已是太陽西沉,人群開始鬆動,不時有人開始離去。我們才想起還得繼續趕路。便趕屍前行,可是,這個時候卻出現了狀況,牛販子吳六從的死屍一動不動!
“奶奶個泡菜,我就知道今天很蹊蹺,怎麽都與牛掛上勾了。現在輪到這牛販子出情況了……”田古道這麽一說,我才猛然發覺其中的奧妙。
我們接著重新施法試了幾次,牛販子吳六從的死屍還是巋然不動。
“秀才,這是怎麽回事!”田古道挨著我,低聲道。
四周都是看熱鬧的人,雖然我們打出了明派趕屍的旗號,但是如果旁人知道站在我們身邊的是兩具死屍,定然會受驚,自然不是好事。
看熱鬧的人們如潮水般慢慢退去。偌大的一個空坪上隻剩下我們一行幾個人,還有場中央表演牛打架的演戲人。
“幾位,你們怎麽還不走啊?今天的表演已經結束了,沒過癮的話,下次再來看吧。”剛才表演看牛婆的婦人一邊卸妝,一邊朝我們喊話。
我和田古道有些尷尬,胡亂應了一聲。
仔細打量了那婦人一番,婦人估摸四五十歲的樣子,膚色紅潤,有幾分姿色,徐娘半老的樣子。或許是剛才表演調情逗戲,臉上泛著的紅暈還沒有消隱,在殘陽裏顯出幾分與年齡不相稱的妖嬈,那肥大翹起的臀部尤為顯眼。
田小妹和王二丫不明就裏,也很奇怪地看著我們。鬼崽妖還沉浸在剛才的表演之中,重新扛起天祿旗蹦跳蹦跳的。
“秀才,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心裏也沒譜。趕緊掏出《柳派行屍偏門秘技》,上頭記載死屍原地不動,其原因有五:魂魄完全遊失、途中遇不共戴天之仇人、途中遇生前異性相好、多屍生辰相克、途經秘境。
“那到底屬於這五種情況裏哪種情況呢?”田古道有些著急。
我占了一卦,原來牛販子吳六從在此處遇到了生前的相好。
死人的魂魄和活人一樣,是有感情的,見到自己的親人,就會全力保佑庇護;見了自己討厭甚至仇恨的人,就會想法子作惡折磨對方。死屍在行走的途中,如果遇到生前異性相好,其魂魄就會久久不舍離開,從而趕不動死屍。
知道緣由,我便抹下額前的陽火,施放陰術。
看見牛販子吳六從的魂魄,居然緊緊跟在正在離去的戲班子後麵!難道他的生前相好就在這裏?
我仔細看了一下,表演的隊伍裏,隻有一個女人,就是扮演看牛婆的翹臀婦人。
由此看來,吳六從的生前相好就是那翹臀婦人!
牛販子吳六從,年輕時就跟著祖父走南闖北,懂得摸壽、試步、考車、試犁等相牛本領,從事販牛的營生。加上他的父親,吳六從一家三代都是牛經紀。吳六從跑得最多的就是芷江、麻陽以及搭界的貴州幾個鄰縣的牛市。
做牛經紀的人,其實也是跑江湖,吃百家飯的。一般走到哪裏就歇到哪裏,有些地方沒有旅店,晚上一般歇在熟悉的人家裏,或是願意提供住宿的鄉民家。
正因如此,吳六從就像一頭大騷牯,四處留情。
剛才那唱戲的婦人,就是吳六從出入貴州販牛借宿她家時認識並好上的。
“秀才,這種情況要用什麽辦法才能破解呢?”
“柳派行屍偏門秘技裏說,可用異性相好的眼淚抹死者眼角即可。”
“那我們趕緊追上去,向那婦人討幾滴淚水就可以啦。”
“怕是不妥啊!”
“為何不妥?”
“其一,我們上去向她討要眼淚,過於冒昧;其二,就算她願意幫忙給眼淚水,也未必馬上可以哭出來;其三,那翹臀婦人乃有婦之夫,如果跑到她家裏去討要眼淚,隻怕會引起她丈夫的誤會;其四,如果他丈夫知道她與牛販子吳六從的關係,更會引發事端……”
“停!別說了,這麽多不妥!那你倒是說出個妥來!”
王二丫過來聽我們喋喋不休,明白事由後,自告奮勇說:“不就是幾滴眼淚水嘛,這個我可以幫你們!我從小就愛哭臉,經驗豐富,雖然很多年不太哭了,但是基本功還在,使點勁應該還是可以哭出來的。”
“是嗎?真沒看出來你還會哭臉!你小時候經常把別人弄哭臉還差不多!”田古道譏諷王二丫。
王二丫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還有些得理不饒人。而且喜歡與田古道唱對台戲,真是一對冤家。
聽出田古道的冷嘲熱諷,王二丫正準備發飆,我即刻插話:“王姑娘一片好意我們心領了,隻不過必須要那‘看牛婆’的眼淚方可解決問題。”
“我們幾個人搞個比賽好不好,看誰先取到‘看牛婆’的眼淚水……”王二丫人小鬼大,總是有很多怪想法,這一點與田古道真是有得一比。
“好玩,好玩!”聽王二丫要與我們搞比賽,鬼崽妖拍著小手掌,露出頑童本色。
“比就比,誰怕誰!”田古道聽到比試就來了興趣,“幹脆玩大點,我們來設個賭注,誰先取到那翹臀婦人的眼淚水,誰就算贏了,輸了的一方需付給贏者三百文,敢不敢打賭?”
“一言為定!”王二丫望了一眼田小妹,得到默認後,從兜裏拿出三百文。
鬼崽妖一把將銅線接過,然後從田古道兜裏也掏出三百文,充當起公裁人,站在一邊嘻嘻傻笑。
“秀才,趕緊想招啊!要是輸給兩個女人,銅錢倒是小事,麵子可就丟大了!”田古道走過來和我耳語。見我一時沒有反應,田古道便朝前麵的戲班子奔去,怕被王二丫搶了先機。
田古道徑直來到戲班子隊伍,上前就將翹臀婦人拉到一旁。他的唐突舉止,引起了婦人身旁幾個男子的不滿,紛紛擁過來要收拾他。田古道一時啞語,不知道如何解釋。越是如此,幾個男子越以為他是流氓,便揮拳要揍他。
我趕緊上去解圍:“我這個兄弟剛才是認錯了人。他姐姐前幾天被壞人拐騙,我們正在四處尋找。他是尋人心切,看背影錯把這位大姐當成自己的姐姐了,加上這些天心急如焚,躁火攻心,腦子也有些糊塗,請大家不要誤會!”
眾人聽我如此一說,便收起拳頭,轉而對田古道表示出同情。翹臀婦人也拍著田古道的肩膀,輕輕安慰他。
待對方遠去後,田小妹與王二丫蹲在地上笑個不停。
田古道臉色有些難看,火氣無處可發,便對我吼道:“你姐姐才被壞人拐賣了呢!”
田小妹、王二丫一聽,更加笑得厲害。鬼崽妖也陪著憨笑。
“秀才,想出辦法了嗎?要不直接告訴她吳六從死了,她應該會哭的!”田古道準備孤注一擲。
“不可以!如果她哭了,旁人就知道她和吳六從有瓜葛,我們不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損害她。你這樣做,她也可能故意掩飾而不會流淚。”我製止了田古道的冒險,“我有個辦法,你馬上暗暗溜到他們的前麵,在一個狹路口擺一堆濕樹枝,見到他們走來,就點火燃燒。這些濕樹枝發出滾滾刺眼的濃煙,他們一受不了,就會流淚。我再準備好一條沾滿辣椒的毛巾,待那那婦人流淚的時候,我便送上毛巾給她擦淚,受辣椒刺激,她就會越擦越流淚,待眼淚粘在毛巾之上,我再拿回來抹拭死屍吳六從的眼睛。這樣就自然可以解決問題了。”
“好主意!沒想到讀書人也這樣奸詐!”田古道一邊說一邊抄岔道依計行事。
果然,跟在戲班子後麵往前走了一段,見前麵突然冒起滾滾濃煙,熏得人睜不開眼。田小妹、王二丫、鬼崽妖嗆聲不斷,捂著眼睛。王二丫罵罵咧咧:“哪個缺德鬼……”
我將毛巾握在手裏,估計火候差不多了,正要上前。就在這時,天色突然大變,瞬間下起了大雨,將滾滾濃煙淋滅,我們的計劃立即泡湯。
我叫聲不好!好不容易想出的計謀前功盡棄。
說來也怪,待濃煙散去,雨驟然停住。
沒有了煙霧的掩護,前方的田古道頓時暴露無遺,臉上一團黑乎乎的,樣子很滑稽。
見此,我也隻好作最後的努力,拿出毛巾,往婦人走去,準備給她遞毛巾擦拭雨水。還沒到婦人跟前,王二丫從背後跑上來,一把搶過我手裏的毛巾。
我正要追去,王二丫已經將毛巾的遞給田小妹擦拭臉上的雨水。
“哎喲……”田小妹發出一聲尖叫,一雙玉手捂在眼前,一會兒搓揉眼睛,一會兒又拿開。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表情很是痛苦。
“小姐,怎麽啦?你可別嚇我!”王二丫一臉驚恐,哭喪著臉,連忙趕上去。
“好刺眼,一股辣味,我眼睛睜不開啦,快拿水給我……”田小妹受不了辣椒的刺激,眼淚汩汩而出。
王二丫手忙腳亂,終於將田小妹伺候好。此時,看眼神田小妹已經猜到是我在毛巾上做了手腳,但沒有證據,不便發作。
突然,王二丫朝前麵的翹臀婦人追去,她們一行正在路邊打理各自身上的雨水。
王二丫將婦人拉到一旁,耳語一番。沒多久,突然,見到婦人雙肩聳動,抽泣起來,眼淚唰唰往下掉。王二丫連忙拿出自己的手絹,將婦人眼淚抹了,淚水打透了絹帕。王二丫拿起手絹,立即往我跑過來,徑直來到吳六從的死屍前,用被婦人濕透的手絹抹拭吳六從的眼睛。
“秀才,趕屍施法試一下,看是否能夠趕動屍體!你不要故意搞鬼,否則我就將真相告訴旁人,讓你收不了場!”王二丫威脅我。
其實,我壓根兒就沒想搞鬼賴賬,王二丫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施法念咒,吳六從的屍體果然可以走路!
“你贏,你贏!”鬼崽妖將兜裏的六百文全部給了王二丫。
王二丫接過銅錢,再次跑到婦人跟前,兩人背朝我們,躲在一旁又是一陣耳語。
一會兒,卻見那婦人露出愉悅的笑容,與王二丫揮手告別……
田古道跑過來,一臉懊喪,繼而困惑地望著王二丫:“死丫頭,你剛才對婦人說了什麽,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如此配合你?”
王二丫很驕傲地揚起頭,假裝不理,然後故意問:“想知道是吧?”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快點啊!”田古道隻想馬上揭曉答案。
其實,我、田小妹同樣期待著,也想知道這鬼丫頭到底對婦人說了什麽。
“你們真是一群傻瓜,其實很簡單,我走過去對她說:大姐,想賺錢不?她說當然想。我說你哭一下,我給你三百文。她說你不會騙我吧。我說騙你不得好死。於是她馬上就哭了……之後,我兌現承諾,給她三百文。她很開心地說,下次有這種活,再來找我啊……”
我與田古道呆在原地。田小妹笑得花枝亂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