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百合
她沉默，他也沉默，一人一鬼都沒動作。
過一會兒，她伸手，他後退。
直到退無可退，夏目澤平才止住腳。
他回頭看一眼小河，盤算掉進去生還的概率...應該比零高一點，比一低一點，四舍五入就是無限大。
不過，遠處有和尚，還有一線生機。
這麽想的時候，夏目澤平看見和尚們跳起大神。
還是從了她吧。
抱著必死的念頭，夏目澤平閉上眼。
等了很久，還是沒等到窒息感。
她看著他，眨了眨眼。
這是做什麽？
“...”
他伸手，試探性的放在她頭上，輕輕推了推。
察覺到夏目的動作，女鬼稍稍歪了歪頭。
她有些不明白。
正常人看見鬼會這麽淡定？
還是說，這個世界已經變成她不能理解的樣子了？
但不理解沒關係，鬼是不需要想這麽多的。
她把頭抬起來，問：“你不怕我？”
“不怕...”
女鬼點了點頭，：“你是第二個能看見我的人，第一個看見我不怕的人。”
“還有別人能看見你？”
“記憶裏他死的特別早。”
夏目澤平感覺背後中了一箭。
他後退一步，稍稍離她遠一點，問道：
“你在這裏幹什麽？”
“等人。”
等人？
夏目澤平環顧四周，這裏屬於荒郊野外，除了極道成員埋屍路過，其餘時間是沒有正常人會來的。
她的目的是複仇，索命，還是愛情？
但無論怎樣，她想幹什麽都跟自己沒關係，所謂人不犯鬼，鬼不犯人...夏目澤平舉高了傘，好好的給她撐了起來，指著左側的城市說：
“政府在那裏開設了一條電車線路，由於政策的緣故，這裏被規劃為農田，很少有人會走了。換個地方等吧，我覺得寺廟就很不錯。”
遠處的和尚背後一冷，左右四顧卻沒發現什麽。
女鬼哦了一聲，聽不出語氣。
“還有，沒事就別讓人看見，萬一來個法師把你超度了，你就等不到要等的人了。”
“法師？”
她疑惑的歪著腦袋。
“像是那種。”夏目澤平給她指了指，幾個和尚跳著大神。
“他們能超度我？”
“應該，我也不清楚。大概有幾個猛的，會耍大威天龍。”
她微微頷首，思索著什麽。
在女鬼沉思的時候，夏目澤平看了她好幾眼。
女鬼穿著一件黑紋付羽織，左側繡著鳶尾花，花的尾部攘著金邊，胸口處的衣服撐了起來，勾勒渾圓的曲線。
看這服飾，應該是幕府時期的。
沒在意夏目奇怪的眼神，女鬼抬起頭：
“我認為是不行的，這一年裏，除了你沒人能看到我，更別提超度了。”
“是這樣嗎？”
東京的和尚，還沒法海給力。
“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她的突然開口，打斷了夏目澤平的思路，但也隻是一瞬間，他就脫口而出。
“夏目，夏目澤平...沒有友人帳，也不養貓。”
“哈？”
女鬼歪著頭，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多了些許疑惑。
“沒什麽，我隻是提醒一下。”
夏目澤平搓了搓手，看了一眼係統，發現壽命並沒有變化。
如果不是壽命，她舔的是什麽...難道說，她隻是嚐個味道？
夏目嗅了嗅自己，也沒什麽特別的香氣。
她站定了，輕聲道：“你可以叫我小百合。”
“...”
小嗎？
這不小啊。
“小百合嗎，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
夏目澤平由心的讚美。
小百合戳了戳他的臉，“夏目也很好聽。”
商業互吹，無論哪個朝代都不過時。
小百合圍著他繞了兩圈，大長腿起起落落，開合的裙擺處，隱約能見一抹深紫。
“夏目，你身上好香...有種味道，很吸引我。”
“香？”
夏目澤平突的有些心慌，但活了兩輩子什麽事沒見過？
他隻是稍稍後退一步，便穩住了心態：
“可能是之前噴了香水的緣故。”
“那，可以讓我嚐一口嗎？就一口...”
“不可以。”
他又後退一步，臉色有些警惕。
“這樣嗎...”小百合有些失落，但還是沒強迫他。
實際上她並不需要吃飯，剛才嗦了幾口，也隻是嚐嚐味道。
夏目在她眼裏，就像是口香糖。
冷風吹過，夏目澤平呼了一口氣，又搓了搓手，開始咳嗽起來。
直到嘴裏咳出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強停下來。
“是我的原因嗎？”
小百合扭過純黑的瞳眸，好奇的問。
那雙纖手，也慢慢移到夏目的額頭處，感受他的體溫。
好溫暖。
“不是的，從國中開始，我的身體就這麽差。”夏目澤平解釋。
身體差，確實是因為鬼，但不是這隻。
“那，夏目很快就會來陪我吧？”小百合若有所思。
夏目澤平的臉黑了下來，但無論如何，作為人，他是不會跟鬼置氣的。
“我會過來的，但絕對不是以鬼的形式，請你死了這條心。”
這時候和尚們收工了，他們走來奇怪的看著夏目。
“小哥，你的肩膀濕透了。”
夏目澤平道了聲謝，把傘撐正了，而沒被傘遮住的左肩，被雨水打濕了一塊。
小百合看著夏目的肩膀，歪了歪頭。
過了很久，她往外站了一格：“我不怕水，隻是討厭下雨。”
夏目定睛一看，雨水透過她的身體往下滴落，而觸碰的地方卻有些虛幻。
“原來如此。”夏目澤平把傘收了回來。
“謝謝。”
“不用，以後少嚇人就行了。”
“嚇人？”
小百合有些疑惑，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嚇到別人。
“學校裏有人傳出流言，在這裏看見了穿著黑衣的女鬼。”夏目澤平打量著她，“是你吧？”
“不清楚，但這一帶隻有我在。”小百合沉思。“硬要說的話，前幾天，有幾個人晚上過來，掉溝裏了。”
“那也不至於傳出有鬼吧？”夏目澤平問。
“那棵樹上，有件黑色的衣服。”小百合指著不遠處，掛在樹上的破舊羽織。
夏目澤平歎氣，現在的高中生，半夜不睡覺玩什麽大冒險？
總而言之，雨宮惠交代的事情也算查清楚了。
他蹲下來，跟小百合閑聊了幾句。
興許是太久沒跟人說話了，小百合聽什麽都是津津有味的。夏目澤平講了這幾年世界的變化，附近便利店大叔的悲傷情史，還有最近剛學的高數內容。
她隻是靜靜聽著，偶爾看一眼夏目。
這個季節，天暗的特別快。隻是一會兒，就黑的有些看不清路了。
夏目澤平拍了拍褲子站起來，把手伸到傘外，雨已經停了。
“你要走了？”小百合輕聲問。
“天色不早了。”夏目澤平沒有否認，“身體不是很好，回去晚容易感冒。”
“是這樣嗎？”小百合問他，“明天，你還會來？”
“來這裏嗎...”
夏目澤平的語氣有些遲疑，他看著小百合麵無表情的臉，最後點了點頭：
“沒事就過來。”
“我相信你...一定要來哦。”
說著這麽萌的話，就不要板著一張臉了！
夏目澤平摸了摸左肩，這裏的衣服已經濕透了。這樣的天氣，要幾天才能曬幹呢？
還沒走遠，小百合又說：
“如果不來，我就去找你...”
夏目澤平腳步一滯，頭也不回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