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秘辛

第28章 chapter28秘辛

他的身體有片刻的繃緊,錦年屏息等待那個早已知曉的答案,他卻沒有說話。

很久都沒有。

外麵的風越刮越大,可以聽見沙沙的聲音混在葉的悲泣裏,而房間裏卻是這樣的靜,靜得錦年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

“叔叔?”她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像是正在想什麽事情,突然被打斷一般茫然,“嗯?”

“你有沒有?”她又重複了遍。

他不知在想些什麽想那麽出神,又低下頭去,許久,唇際才緩緩放鬆一抹極為淺淡的弧度,“嗯。”

心下好像瞬間空了一塊似的。錦年有點難過,在一旁偷偷地望著他,雖然那張俊顏上表情極為淡薄,可她卻能感覺他的內心波動。

“是誰呢?”她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沾染太多酸澀。

他看著她的表情,卻是有些好笑,“都那麽多年前的人事,我說個名字,你就認得了?”

錦年呆住,但想想也是,於是改口,“那……是什麽樣的女孩兒呢?”她也好學習學習呀。

安瑞沒有看見她一本正經,求知若渴的樣子,仍兀自沉浸在某種回憶中不可自拔,“她……很瘦,小小的。頭發很長,很黑,全部披下來的話,可以遮住半個身子,她喜歡穿白色裙子,也是很長的那種,最好可以到腳踝下……”

他隻顧說著,完全沒有意識到此刻的表情是有多溫柔。

但錦年意識到了,不但意識到,而且很生氣,她酸溜溜的開口打碎他的白月光,嘟噥了句,“好土。”

“什麽?”他蹙起眉。

“那種打扮,好多年前就不時興了嘛,身材不好的話,穿起來好難看,真的很土。而且……”錦年低下腦袋,看著自己滾圓的小胳膊和腰身,不開心的批判,“要是又太瘦,一點肉都沒有,頭發還長,不就跟女鬼一樣嘛。”

安瑞:“……”

“你說,那個樣子,萬一半夜出來上廁所,不照鏡子嚇到自己,也一定會嚇到別人的。就算不嚇到人,穿那麽長的裙子,不會絆倒麽?”

安瑞臉色越來越難看,“你是對她有意見?”

“才沒有。單純說打扮麽。”錦年立刻撇清,“是真的,叔叔,你一定是老年癡呆,記憶力漸退了,要麽,要麽言情小說看多了,腦補出來的。現實中的姑娘們,穿白長裙根本不會有那麽好看,要麽像懷孕,要麽像生病住院。”

安瑞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很艱難的控製著情緒才勉強保持著和顏悅色,“你說誰老年癡呆?”

“我隻是打個比方啊!”她倒是越來越激動,像是和那副打扮有血海深仇的似的,“我記得我小時候,媽咪就是這麽說的,她從來不讓我穿老長的白裙子……”

“那是因為你胖。”他痛快而惡毒的說出事實,“穿起來像隻哈根達斯,而且你又太調皮,跟男孩子一樣到處瘋,白裙子一上身就會弄的滿身泥,你媽媽才不讓你穿的。”

“才不是。”錦年跳了腳,眼紅了,“我明明很乖很乖的好不好?”

“那是後來的事了。”他捏住她氣鼓鼓的小臉蛋,擰著,“你自己想想,你小時候的那點事情,究竟我們誰的記得的多?”

錦年還真去想,隻片刻後邊偃旗息鼓,實在想不起具體的什麽。可嘴上卻依舊倔強,“反正,反正我從小到大,就隻看一個人那樣穿是好看的,其他都不好看。”

安瑞唇畔的溫軟驀然僵住,似乎是猜出了她要說些什麽,卻來不及阻止。

“隻有小阿姨。”錦年呢喃道,嫉妒的神色褪去,大眼裏隻有滿滿的豔羨和向往之色,“小阿姨真的好漂亮啊,穿著白色的長裙,彈鋼琴,或者唱歌劇,都好美,也難怪vn叔叔那麽愛她了……”

他突然沉默。

那份沉默來的太快,近乎詭異。

就像月光下的大海,看似安靜,溫柔,卻暗藏波瀾,不知在什麽時候就會驟起驚濤駭浪。

他有點怪。錦年收住話頭。

“叔叔?”她擔憂地看著他冷峻的側臉和突然抿得死緊的薄唇,輕輕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你怎麽了?”

“沒事。”安瑞咬牙,故作鎮定,“突然想到一個女孩兒,她也會彈鋼琴……”

“哦。”錦年低下腦袋,悶悶的,“還是那個你為她打架的女孩兒麽?”

安瑞隻是點點頭,沒有說話。隻是錦年低著腦袋,自然是看不見的,於是她接著自己的話頭,繼續問道,“那……那是為什麽呢?為什麽要打架?”

為什麽要打架?

關乎某人的,某份記憶,隨著這一連串的交談,不受控製的在眼前重疊,安瑞沉沉的歎息,“為了一塊麵包。為了一壺水。”

“啊?麵包?水?”這個答案顯然太過出乎意料,錦年有些疑惑,“麵包……怎麽了?很好吃,很特別的麵包?還有水,是什麽水?”

“不。”他搖搖頭,目光投向窗外,遠方,不知道什麽地方,“就是很難吃,很普通的那種黑麵包。水,就是很髒的水,還摻了沙子……”

“那為什……”她支吾著想要開口。

“但是沒有那塊麵包,她會死。會餓死。”他淡淡回答,又補充道,“沒有水,會渴死,但有人想要從她那裏搶走,我不允許。”

“叔叔。”她越發聽不懂,所以遲疑著問道,“你……不是在和我說故事吧?”

他又沉默。過了許久,才艱難地開口,微笑,聲音裏卻有著清晰的顫抖,“對,這就是個故事。”

什麽啊……這是被耍了嘛!

錦年想要咆哮,想抱怨,可抬眼撞見的那副表情,卻讓她心口失了一跳……

心中沒來由的沉甸甸的難受。

“那,後來呢?”她隱約覺得,他現在這種狀態,似乎還可以說出不少“故事”。

“後來啊。”果然,他徐徐開口,“後來她就把我給忘了,忘了就忘了吧,但很快又另結新歡,然後就嫁了人了。”

錦年呆呆的看著他。

“對不起。”他仿佛歎了口氣,可臉上的表情卻顯示著他的思緒依然不知遊蕩在何處,“這個故事不好聽,是不是?”

錦年抿起小小的唇瓣,點頭又搖頭。

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習慣這樣的他。

那樣的安靜,孤獨,深沉。

錦年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她的心裏,竟也會那麽難受。

“那她現在好不好?”錦年問。

安瑞想了一會兒,頷首,“應該是好的。”

錦年勉強撐起一抹笑,“那不就行了。”她說,“那你應該開心的。”

安瑞愣了下,“為什麽?”

“愛一個人,不是應該無條件的祝福她,希望她開心,那麽一切都好了。”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呀。

比起詢問,她更像是自言自語,本沒指望他會有所反應,可片刻的靜默之後,卻意外聽見他一聲冷嗤,“憑什麽?”

錦年被他突然強硬的態度逼的為之一滯,居然無言以對,應對的言辭便有些蒼白,“這哪有憑什麽?都是這樣啊。”

“舉個例子。”

她想了很久,“比如說……小阿姨和vn叔叔,小阿姨總是會做錯事,很笨很笨的那種,但是vn叔叔每次……”

他突然別過臉,簡單吩咐,“別在我麵前提起他們的事。”

——好像,怎麽說錯話了麽?

錦年咬住下唇。

再說安瑞,話一脫口而出,他似乎自己也意識到了其中過分的嚴厲,看見她驚愕的表情,緩了緩,又道,“他們比較特殊,不具有代表性,你再舉一個。”

心頭仍有疑惑,她稍稍壓下,仔細想了會兒,選了個她認為比較穩妥的答案,“你的媽媽呀,她對你,難道不是這個樣子?”

“不是。”安瑞靜靜答道。

“切。”還嘴硬,錦年對於他的答案嗤之以鼻。

“我很小就沒有媽媽,所以當然不是這個樣子。”

寂靜的夜裏,滿不在乎的一句,窗外原本簌簌灑落的碎雪忽然間凝固,定格了刹那光陰。

錦年怔怔地望著他的側臉,沒有錯過他眼底閃過的一絲痛楚。

——怎麽辦?話好像越說越錯呀。

“怎,怎麽會呢?”有吃驚,也有不解,錦年訥訥的補救,“雖然說你和brndy奶奶的關係好像不是很好,但是……”

“brndy夫人是vn的母親。”他輕聲糾正,“不是我的。”

“……”錦年小嘴微張,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漸生。

他垂眸看見她那副表情,又是懶散的一笑,幹幹脆脆的全盤揭曉,“我是私生子,這樣說,你能夠明白了麽?”

窗外夜色漸深,而室內是二人輕微的呼吸和他低柔的嗓音,燈光淡淡地投射在他身上,俊逸的側臉有藏得深刻的憂傷。

——這一回,是真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