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揠苗助長難止欲

經過這次事情後,黑眼睛消停了不少。他不再勸說或者告誡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們,任由他們或是悄悄投誠,或是猶豫不決,或是在人群中煽動情緒。

這一切事情仿佛都與黑眼睛無關了,他的情緒和精神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每天呆呆地坐著望著那堆化為灰燼的“人”,出神地望著也不發一言。黑眼睛看來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論是哪個方麵的。

江農感謝黑眼睛對自己的幫助,念著人的恩情。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是他一向信奉的理念,在這個囚室裏他遇見了太多光怪陸離的事情和人們。現在也隻有與黑眼睛抱團在一起,才能讓他有一份踏實的感覺。

漂泊如浮萍無家可歸是對他最好的詮釋,在這個地方他隻有與黑眼睛有共同語言,也許是因為黑眼睛對智人組織有一種莫名的敵意,所以江農總覺得跟他在統一戰線上。

也許江農自己還沒有發現,他此時內心對於智人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觀,他已經開始畏懼這個神秘的組織了。如果說從一開始的好奇,甚至到後來的感興趣,再到現在的恐懼,他的每一種情緒都被對方把控著。

而畏懼中誕生了一種連他都沒意識到的情緒——憎惡,打從心底對智人的憎恨和厭惡,拋棄屬於人類的身份和特質,而選擇機械的改造方式達到生命的進化。他開始詢問起自己,這樣的方式到底是正常的嗎?

這本就是一種作弊,生命的進化是一個緩慢地過程,這樣用改造的方式來改變生命特質,人真的還能被稱為人嗎?因為生命珍貴而產生的珍惜、渴望,對生命意義的探索和追求,這樣的才能被稱為人生啊。

江農開始反思自己這短暫的前半生,似乎沒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拿出來當做自己獨一無二的記憶,他的一切都是在平平淡淡中行進著,他以為自己一直就會這樣子直到壽終正寢。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一個特別的個體,江農是一個很自覺的人,他是海裏的一滴水,他希望自己普通。

回頭望一望自己在世界那邊的事情,似乎沒有任何節點證明自己存在過,就好像自己現在失蹤了一樣,經曆了這麽長時間應該也沒有人發現,他沒有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爸媽也不在自己身邊,實際上他覺得每個人跟自己的生活好像是息息相關的,又好像跟這個世界是毫無關聯的,這是一種異常矛盾的存在。

而現在......現在的智人更像是一群野獸,像一群野心勃勃的惡狼,占領、欲望、用盡各種手段的向上、將人的欲望無限放大,這是對人生命的漠視,因為生命不再變得珍貴,長生也是可以實現的願望,漫長的生命裏所能做得事情還有什麽?江農不敢想......

人的欲望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的膨脹,貪婪是印刻在每個人骨子裏麵的勳章,就連他自己如果獲得了無限的生命時,做的更多的事情應該也是去實現自己一些不可能的想法,就是因為他擁有無限的資本,可以將一些不可能變為可能,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可怕的現實,所有的常規和道理都可能被推翻掉。智人組織的存在會打亂一切正常的秩序,無論是在過去、未來還是現在......

所以他給予黑眼睛自己最大程度的關心,來表達自己的善意,這時候所有人的腦子在一切手段的逼迫下變得遲鈍和麻木,各種各樣的心思將正常人的人格和尊嚴四分五裂,隻有黑眼睛這種人還能真正固守本心,隻有他們還醒著、還掙紮著。

雖然辛酸卻是事實,人們的思想比肉體更容易墮落,而墮落是沒有下限的,江農甚至不敢想一個人真的壞起來會變成什麽樣,但他知道人本來就不比動物更有人性,卻比狐狸還狡猾比狼還殘忍比獅子還霸道......

他看得出來黑眼睛的心態已經變得猶豫了,變得動搖了,尤其在這風雨飄搖的一寸天地裏,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黑眼睛的心態,那種對於此時狀況的絕望,對於這些毫不思考也不回頭的人們的絕望。

黑眼睛並不是在猶豫或者動搖智人洗腦的那一套,無論如何他都會堅守自己的底線,作為人類的心不會動搖。然而她卻在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會有效果,勸人、誡人、引人,他私下裏做得很多,然而卻收效甚微,智人組織的陰謀和手段太過高明,不是他一個人也不是他們可以抗衡的。

最主要的就是這些普通民眾的態度,在各個因素的影響下,這些普通的民眾反而成了定時炸彈,他也叫不醒這些裝睡的人。

或嚇或騙或逼......將一切極致的手段用到極處,把所有人的思想攪亂,再從中找到那些清醒和明白的東西銷毀掉,重新植入自己的那一套思想和認知。智人組織的背後是各種各樣的能人奇士,這一套程序不知道玩過多少遍,玩得多麽純熟。

江農在囚室裏能做的事實在太少了,除了能夠幫著黑眼睛多拿幾塊固體食物塊,還有能做的就是談談心和思想交流,而這些精神層麵的東西他又不知道從何談起,他對黑眼睛了解的實在太少了,少到很多話都無從說也沒法說。

他們這邊正在惶惶度日,囚室在這裏卻迎來了第二個新人,這位新朋友是一個年齡很大的老頭,看起來瘦得像一個骨頭架子一樣,頭發胡子花白,眼睛渾濁連嘴角都流著肮髒的口水。

這老人是被擔架抬進來的,進來的時候已經隻有半口氣了,甚至隻有進氣而沒幾口出的氣了,他的一隻腿隻剩下個大腿根,光禿禿的還是個殘疾人。

江農不由得佩服智人組織的那些人,從哪裏找來這麽一個“活寶”老頭,年齡這麽大還殘疾著都要被拉進來折磨,何等的淒慘。

他比較同情這老人,黑眼睛更是不忍心看這老人在這裏受苦,可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跟他說話或者做什麽安慰的事,生怕呼吸聲大一點就把這老人給吹斷氣。

大家隻能輕手輕腳地在這老人的周圍收拾出來一片稍微幹淨的地方,不在他的周圍大聲說話。

智人守衛沒過多久又將這老人抬了出去,江農和黑眼睛私下交流了一下,都猜測這老人怕是要駕鶴歸西了,真是想不通把這樣一個人放到囚室來的目的是什麽。

這樣隻會更顯智人組織的殘暴和不仁,至少江農他們就是這麽想的,對於智人組織已經從憎惡上升到人神共憤了,他們對於生命的漠視簡直讓人發指。

沒想到過了幾天,智人那邊又派了人過來,而這位也是大家萬萬沒想到的,前幾天垂垂將去的老頭竟然紅光滿麵地走了進來,中氣十足的站在那裏說話。

這樣的衝擊是巨大的,所有人都曾經親眼見過這位油盡燈枯的老人,而現在他改變的不僅僅是精氣神,更可怕的是,他的腿部竟然完好無損,一點兒也看不出殘疾的症狀。

黑眼睛和江農對視了一眼,他們終於明白了智人的險惡居心,這一手棋玩的著實高明巧妙。看來上次的事情隻是一個意外,而這次的事情卻是智人組織精心策劃的危機公關,如此一手高招可是拉攏了不少追隨者。

“感謝各位前幾日的照顧,如今我已經脫胎換骨,正式加入新人類了!”老頭的體態和精神狀態像是個年輕人一般,雖然頭發還是花白,但是他的皮膚已經沒有皺紋,十分的光滑緊致。

這時候的老頭已經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他開始給大家講起了自己的經曆和奇遇,中心思想則是宣揚機械改造對人類的好處和蛻變,正是因為這次的改造他才重煥生機。

其實他的語言並沒有多麽出眾,可偏偏就是最能打動人心,就像是最有錢的人講他成功的經驗,即使再離譜再奇幻的經曆都會讓人信服。

因為他們都有這個資本,他們本身的經曆和成果足以說服眾人,打消了很多人們的疑問。真實的事件有時候足夠的可信力,比任何有心的演說和舉例更為有用。

看著口若懸河的老者,江農甚至都能預見到這次事件所造成的後果,別說別人怎麽樣,就連他自己都驚歎於智人的造物能力,如果有身體殘疾或是垂垂老矣的人們被這麽**過後,一定沒有不動心的。

很少有人能知天命而又安於天年,人們在有限的時間想到的隻有爭名逐利,或者將所有的希望寄予下一代,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裏能夠出人頭地或者憑子而貴。

而當有限的生命被延長後,才有資本和底氣來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江農曾經在《莊子》中看到過一句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無涯的生命放大了人性和欲望的很多東西,這樣的亂象怕是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