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老劉
12月19日，清晨，曙光城東北方十八公裏外。
剛剛過完40歲生日的劉正一個人坐在房頂上，目光凝視西南方向，如一尊泥塑般久久沒有動一下。
曾經體態發福的老劉此刻瘦的像猴，失去親人的精神摧殘，以及缺少食物的肉.體折磨，雙管齊下，讓這個中年漢子日漸衰老。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即將落山的夕陽，看似火紅，但時日無多。
末世來臨前，老劉是一名民警，空間震**發生後，鎮子斷電，車輛拋錨，他奉命去大灣電廠協查發電問題。
結果電的問題根本沒法解決，他打算回去匯報工作，剛出電廠，老舊的自行車鏈條又斷開。沒等車修好，陀螺就在他眼皮底下墜入鎮中，將無數生命葬送，其中包括他的家人。
老劉僥幸活了下來，而且還進化出異能，可他卻覺著還不如死了的好。
親人、朋友、熟人、同事，全部都沒了，似乎全世界隻剩他一個，他躲在這間半塌的三層小樓裏苟活著，直到密匙的出現。
“英德軍城？開什麽玩笑？”
老劉苦笑著退出星網論壇，他隻是個文職民警，不是奧特曼。
步行近三百公裏去英德？
那還不如直接跳樓來的舒服。
“昨天那一大堆光點去幹什麽了？走了十幾公裏又回到原點，究竟在搞什麽？”老劉有些好奇，他已經很久沒有動用自己的思考能力了。
那群光點所在位置是個漁村，他以前曾經帶家人去玩過，還買過海鮮。
老劉沒有啟動精確探查，不是不想，而是他根本沒有去研究，他像個木乃伊，處於自我半封印狀態。
“應該去看看...”
一個聲音在老劉內心不斷重複，這是他殘存的理智。
“好吧，臨死前去看看海...”
不知過了多久，老劉終於動了，他像是一具生鏽的鐵皮人，顫顫巍巍的站起，扶著牆下了樓，跌跌撞撞的往漁村方向走去。
......
“五哥，它的皮應該很值錢，你真不要？”
阿力看著忙碌的唐五，不知他為何執意要把凸眼鱷的屍首豎在村口。
這是村口的一根水泥電線杆，頂上固定線纜的鐵架已拆除，唐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凸眼鱷穿在十二米的杆子上，長短剛剛好。
從遠處看不到電杆，就好像凸眼鱷直楞楞的跳了起來，既搞笑，又恐怖。
曙光城的九名元老皆在場，唐五仰頭看了看自己的傑作，這才轉過身來，目光一一掃過圍攏在四周的隊員。
“阿力，阿海，我帶領大家獵殺這頭異種，不為它的一身皮，我要的是一種精神。
曙光城初立，他像是一個新生命，很脆弱。
他需要時間成長，他必須要大家全力嗬護，他更需要有自己的靈魂。
這頭凸眼鱷，是曙光城對外界的宣言，是對所有入侵者的警告，同時，也是我們為之付出的證明。
將來，必定還會有外星異族入侵者前來，他們的頭顱將掛在前麵的電杆上，一根電杆不夠，就掛另一根。”
唐五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已熱血沸騰，似乎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從每個人靈魂中升華出來，並匯合在一起。
這，應該就是唐五所想要的‘精神’。
......
和平時期，晚上八點是城市最活躍的時候，人們已經吃過晚飯，或宅在家裏，或外出散步，或三五好友喝點小酒，習慣了夜生活的年輕人要折騰到晚上十一、二點後才逐漸歸於平靜。
但現在，八點剛過，曾經的漁村，現在的曙光城就已經沉寂下來。
房間大把，一人一間隨便住。
阿力和阿海住在自家老房子裏，兩兄弟一人睡一屋，呼嚕聲此起彼伏。
上官羽和妹妹阿菏住在隔壁的一幢二層小樓裏，哥哥在一樓，妹妹在二樓。
此刻的上官羽在黑洞洞的屋裏還未入睡，躺在**睜大眼睛，腦海中仍不時閃過村口那頭凸眼鱷的模樣。
不費吹灰之力搞死一頭頂級異種，這本事他實在是學不來，不服不行！
小雯和阿玫住在阿海家另一邊的一處小院子裏，院子不大，但裏麵有一顆荔枝樹和一顆龍眼樹。
據阿海說，鄰居這兩棵樹每年五月掛果，結的荔枝和龍眼又大又甜，他這些年沒少吃。
就因為兩棵樹，小雯選了這裏，順便把阿玫也拐來作伴，倆女生天天盼著五月到來。
小超一個人住在靠海邊，這幢樓是曙光城最高建築，一樓曾是漁具店，二三樓是倉庫和雜物間，四樓住人。
如今，小超一個人獨占一幢樓，每天早上第一個迎接朝陽，沒事趴在窗戶上看看大海，這感覺，真的好。
唐五和安安住在一起，最靠近村口。
這裏曾是一處洗車場，沒有院子，門口一大塊地方是混凝土澆築成的平坦地麵，
一樓空****，以前用於汽車保養美容，二樓住人，收拾的很幹淨，曾經的老板也是個講究人。
晚餐吃的很飽，阿海出海兜了一圈，幾網下去，撈了百餘斤大蝦回來，筷子長的斑節蝦清水煮煮就行，肉質鮮美，大口猛嚼極為過癮。
屋裏沒有燈火，但皎潔的月光卻能透過擦的幹幹淨淨的大窗堂而皇之的照進來。
安安在洗腳，一盆熱水泡泡腳既舒服又解乏。
唐五靠坐在窗前的搖椅上，這個時段是他值守。
“老公，你過來。”安安話未說，臉先紅。
眨眼間，回來海邊八天了，這八天始終在忙碌，倆人雖住在一起，但唐五幾乎整晚都繃著神經，躺椅成了他的床。
今天晚上，安安想讓倆人關係更近一步，把自己徹底交給心上人。
唐五沒有動，他的心思不在屋裏。
安安光腳跑了過來，這傻子不是睡著了吧？
“我靠！眼睛睜這麽大，我以為你睡著了。”
安安有些生氣，一抬腿坐在了唐五懷裏，如同一隻小奶貓。
唐五下意識的摟住了柔軟的軀體，但注意力卻沉浸在地圖裏。
明亮的月光照亮大地，在距離曙光城東北方向五公裏處，是一道人類的身影。
這道身影，唐五已經觀察了很久，從一開始的踉踉蹌蹌，到後來的走走停停，再到最後的緩慢爬行。
現在，這人已經不怎麽動了。
精細探測很好使，唐五甚至能看到那人的麵部表情。
但正是因為他的表情，才讓唐五猶豫是否出手相助。
這是一個飽含死意的中年人，他灰白的眼眸中了無生氣，麵容枯槁如僵屍，一股濃鬱的絕望繚繞在他的衰老身軀上。
這種人，唐五不喜歡。
哪怕他是一名覺醒者。
安安意識到唐五肯定有事，遂讓思緒安靜了下來，就這樣坐在情郎懷裏也不錯。
“安安，城外五公裏處有個人，已經昏倒……現在附近有野狗嗅過來，我必須去看看。”唐五擴大了探查範圍，卻猛然發現不遠處的兩條大狗。
若沒有野獸，他可能就聽之任之不會出手。但野狗的出現，卻讓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其被啃食掉，那樣太過冷血，他的性格不允許自己在這個時候袖手旁觀。
“是什麽人？”
安安一驚，立刻蹦起來，穿上外衣，再麻利的套上戰靴。
“周邊的幸存者之一，不要驚動其他人，你就在村口等著。”唐五幾步衝下樓，全速奔向東北。
這兩條野狗，曾經是鄉下最常見的土狗，原本不過一米長短，而今卻體型大增，進化之後猶如獅虎般膘肥體壯。
人類的味道在荒野中異常明顯，仿佛天上的月光，兩條野狗步伐漸漸加快，美食的**刺激著味蕾，口水順著嘴角拚命流淌，它們的喉嚨渴望鮮血的滋潤。
看到了，一條野狗速度驟然加快，它發現了味道的源泉，那人趴伏在地上，氣息微弱，離死不遠。
這是天上掉餡餅，在末世，無論是人還是獸，想吃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另一條狗也在加速，一個跳躍就是五米，倒地之人骨瘦如柴，它必須搶在前麵，開膛破肚先吃掉美味的五髒，其他部位，隻能用來磨牙。
“嗬嗬，和老公搶，真是瞎了狗眼！”
安安在凸眼鱷邊等候，嬌俏的身姿於月光下顯得明豔動人，嘴角泛起的微笑表明她沒有絲毫擔心。
野狗和唐五幾乎在同一時刻碰撞在了一起，就在劉正頭頂上空。
剛烈的拳風，以及滲人的嘶吼同步響起，這響動驚心動魄，讓昏昏沉沉的老劉睜開了渾濁的雙眼。
黑影幢幢，眼花繚亂，他的視線無法聚焦，但耳朵聽的分明，野狗……是野狗的慘叫。
不知過了多久，狗叫聲戛然而止，一道黑影蹲在他麵前。
“還活著嗎？活著就眨眨眼。”這是唐五的問詢。
老劉眨了眨眼，他感覺舌頭已經沒有了知覺，這人是誰？他怎麽知道自己無法開口？
“嗬嗬，既然還活著，那和我回城吧。”
唐五手一抄，這人輕飄飄的，感覺還沒有晚上那一網斑節蝦重。
劉正渾身癱軟的被來者扛在肩上，隻覺著耳邊風馳電掣，轉瞬間似乎就到了目的地，接著是一道美妙的女聲響起。
“怎麽樣？還活著嗎？”
這聲音甜美異常，聽起來是滿滿的青春味道。
“活著，去搞點蝦粥，他身子太虛，估計得調養很久……對了，把凸眼鱷的蛋黃給他下一小勺。”
唐五腳步不停，這人他打算直接送到餐廳旁的員工宿舍，方便往後的照料。
安安跑去廚房煲粥，大米隻有一小布袋，是小超在漁具店樓上發現的，那是店老板的私藏，還不夠小雯一個人飽餐一頓。
廚房裏還有八顆凸眼鱷的蛋，剛來鎮子的時候一群人烤了四顆都還沒吃完，剩下少半顆。這玩意不能多吃，能量異常強橫，堪稱大補丸，必須要消化一段時間。
安安很細心，蝦肉剁碎，和蛋黃一同下鍋，不一會兒便香氣四溢。
唐五喂老劉喝了些水，半個多小時後，中年漢子終於開口，憋出了‘謝謝’倆字。
這間屋裏有三張上下床，是員工宿舍常見的單人鐵床，鋪墊的很軟和。老劉躺在枕頭上，側過頭看著麵前的年輕男子。
唐五坐在靠近床頭的一把椅子上，腰杆筆挺，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副軍人的標準坐姿。
“這是哪裏？你是誰？”
老劉聲音嘶啞，這短發男子異常幹練，幹淨整潔的外表宛如和平年代，末世的混亂似乎和他沒有什麽關係。
“這裏曾經是漁村，現在更名為曙光城，我是原來鎮上的居民，現在……這裏歸我管。”唐五低聲道。
“曙光城……嗬嗬……曙光……”老劉一陣咳嗽，雖然喝了幾口水，但喉嚨幹啞依然如同塞滿冬天的枯草。
“對！這個世界已經灰暗，我想要看到曙光，我想讓曙光照亮大地，我想讓曙光照進每個人心裏！”
唐五聲音鏗鏘有力，這話語一個字一個字的迸出，猶如滾滾雷聲，猛烈敲擊在劉正的靈魂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