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黑月
他的聲音劃過夜空，天邊的弦月也隨之產生了變化。
那輪弦月的光芒漸漸黯淡了下來，周圍隱隱顯現出了一圈紅銅色的光圈，勾畫出了圓月的輪廓。
伴隨著這奇特的變化，餘嶽明察覺到自身體力正在飛速流失。
這種體力的消耗實在太快了，哪怕是之前經曆過的激烈戰鬥，和此時的消耗相比都顯得萬分輕鬆了起來。餘嶽明很快做出了預測——他剩餘的體力根本不足以支撐這次的消耗！
幸好，幾秒種後，在體力流失到足以令他失去行動能力之前，他的身軀自動阻止了這一變化。
不過，他的體力不再流失後，空中明月的變化也驟然停滯了下來。
那不知名的嚐試失敗了。
雖然不知道成功了會有什麽結果，但目前看來隻能去硬闖突圍……
餘嶽明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天空中緩緩重新恢複光亮的弦月，正準備跳下廢墟，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了令他意外的光景，驟然停住了腳步。
那些跟隨他前來的犬隻們不知何時聚集在了他所站立的房屋廢墟周圍，正齊齊凝神遙望著天空。
在那還未散去的奇特月光照耀下，這些犬隻的眼中似乎多了一絲難以查明的色彩。
黑月的光芒灑落，輕輕擦去了犬隻們眼中的陰霾，仿若抹去玻璃表麵的迷霧一般，讓它們那原本渾濁且混雜獸性的神情中多出了一絲明亮與理智。
隨即，犬隻們齊齊張口，仰頭發出了響亮的長嚎。
伴隨著它們的嚎叫聲，天空中原本已經恢複了些許光芒的弦月再次變得黯淡，重新向黑色的圓月進行轉換。
漸漸地，遠方的廢墟中也傳來了同樣的狼嚎聲。餘嶽明分辨出了那些嚎叫聲的主人——那是之前徘徊在村莊中的犬隻的聲音。
天空中的弦月徹底消隱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輪由紅銅色光芒環繞的黑月。餘嶽明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那輪漆黑的圓月，預感著有什麽變化將會發生。
但是，似乎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這一次，他沒有輕易放棄，繼續努力壓榨著軀體內最後的體力，努力維持著月亮的變化。
“發生了什麽？”
邱同塵的聲音突然在一旁響起。餘嶽明連忙回頭，發現他正站在房屋的廢墟旁邊，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廢墟周圍昂首長嘯的犬隻，以及天空中那輪怪異的黑月。
他的身上掛了不少傷，手中拎著一隻死去的人麵鼠，還好，那些傷勢看起來都是輕傷，並不妨礙行動。
看來，在餘嶽明分神關注月亮的期間，對方已經幫他抵擋了一波襲擊。
邱同塵注意到了餘嶽明的視線，手中突然出現了一顆半透明的、水晶般的赤紅結晶。
他向著狼犬點了點頭，將結晶直接扔了過來。
這是對現狀有幫助的東西！
不用對方提醒，餘嶽明本能般地理解了這一切。他直接咬住結晶，一口吞下。
溫暖的氣息在他胃中化開，迅速恢複著他的體力。他胸口的舊印掛墜也散發出了微微的暖流，緩緩地為他補充力量。
黑月周圍紅銅色的光暈漸漸閃耀起來，薄紗般的暗紅月光灑落大地，使得周邊的景色也如同黑月的光暈一般朦朧起來。
那輪黑月仿若一扇門扉，將這片區域連通向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紅銅色的月光扭曲了四周的景象，虛無的幻境與現實重疊。那些模糊的形象無法清晰地投映到餘嶽明的眼瞳中，他隻能透過迷霧般的暗紅月光，隱約窺探到一片荒蕪的原野，還有在那荒野之後延伸的、無窮無盡的黑暗。
包圍住村莊的鼠群們驟然停住了腳步。
那些依附在鼠群身上的人影睜開了眼睛，齊齊望向了天空。
下一刻，鼠群身上凸出的肉塊逐漸蠕動了起來，它們怪異地扭動著、延伸著、相互糾纏著，在鼠群的上方組合成了一個個立體的黑色人影。
那些人影邁出腳步，緩緩前行。
在他們踏出步伐的同時，他們和鼠群的連接也隨之中斷。那一道道人影仿佛在追隨著什麽事物一般，一步步堅定地走向了前方，融入了紅銅色月光編織出的幻影之中，消失不見。
隨著他們的離去，老鼠的軀體驟然僵硬，須臾間化作一抔抔泥土，散落垮塌，砸落出陣陣的灰塵。
餘嶽明安靜地看著這一切。雖然他仍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的腦海中隱隱有所明悟。
他看向那些人影消失的場所，那裏隱約可以看到被黑暗包裹的荒原。脫離了束縛的亡靈們踏入荒原，走向遠方。
在最後一道人影消失後，紅銅色的月光也驟然消隱而去，黑月隱入夜空，重新顯露出了那一輪普通平凡的弦月。
一時間，除了火焰燃燒的聲音，村莊中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響。
餘嶽明掃視了一眼任務麵板，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任務完成”的字樣。
——
結束了。
他稍稍鬆了一口氣，看向了四周圍繞的犬隻。
奇異的月光消失之後，這些犬隻似乎也恢複了常態。它們的眼神中不再帶有先前那種奇特的理智，而是再度披上了野獸的蒙昧。
它們疑惑地四下張望著，在發現威脅已經消失後，很快便四散離去。
餘嶽明看著它們奔跑離開，一邊回想著剛才那奇特的狀態，一邊小心地挪動了一下四肢，覺得自己的腿部因為脫力而隱隱有些發顫。
這場奇異的儀式消耗了他過多的體力。如果不是有犬群分擔，再加上舊印的協助，他根本無法堅持下來。
此刻，舊印掛墜已經不再散發出任何熱量，似乎已經耗盡了能量，徹底化為了一個普通的掛墜。
就在他努力挪動軀體，想要從廢墟上方回到地麵時，一道黑影突然從一旁的碎石中躥出，憤怒地向他撲來！
砰！
在餘嶽明有所反應之前，槍聲驟然響起。
因為體力過度消耗而有些反應遲鈍的他愣了片刻，才發現是邱同塵開了槍。那發子彈沒能打中目標，在目標躲閃後擊打在了碎裂的石塊上，巨大的衝擊力揚起了一大片灰塵。
而對方原本的攻擊目標——缺了一隻前爪的人麵鼠——靈活地落在了一旁，怒視著餘嶽明。
“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人麵鼠發出了飽含怨毒與憎惡的尖叫聲，“主人的安排、布置……你怎麽敢？！你把一切都破壞了！”
它一邊怒吼，一邊發了瘋一般地衝向餘嶽明。
邱同塵再次連開數槍。遺憾的是，他的距離太遠，位置又正好被房屋擋住了視線，並不適合射擊。人麵鼠又過於靈敏、過於細小，它輕鬆地利用廢墟中四處散落的石塊遮掩著自己的身形，迅速地衝向餘嶽明的身邊。
餘嶽明感受了一下自己剩餘的體力，明白自己已經沒有追逐奔跑的力氣，幹脆選擇在原地守株待兔，準備在人麵鼠攻擊的時刻找準時機反擊。
雖然看似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但在離餘嶽明僅有數米之後，那隻人麵鼠的身形驟然一晃，潛入了石塊的縫隙之中，打算發動突襲。
餘嶽明繃緊了神經。雖說人麵鼠的戰鬥力不高，但那隻是相對於其他神話生物而言的。隻要給它們機會，它們完全有能力殺死人類這一體型級別的生物。
他利用胡須感知著氣流的變化，同時耳朵也輕微轉動著，捕捉著任何細微的聲響。
喀嚓。
石子滾落的聲音傳來。
他下意識地想要轉頭，但瞬間意識到了不對，連忙硬生生地壓製住自身本能的動作，猛然望向了相反的方向，直直地對上了猛撲而來的人麵鼠的身影。
見對方沒有被這個小伎倆騙到，人麵鼠的身形在半空中猛然一扭，與餘嶽明的獠牙擦邊而過。
這個撲咬的動作近乎耗盡了餘嶽明最後的一絲力氣，他還來不及調整姿態，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人麵鼠已經重整態勢，再度向他撲來——
刷！
一根鐵管突兀地破空而來，擦過人麵鼠的側身，撞歪了它進攻的動作，同時給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餘嶽明沒有錯過這個機會。他狠狠地張口咬下，沒有給對手任何反擊的機會，獠牙用力閉合，直接將人麵鼠的骨骼碾得粉碎。
他叼著人麵鼠的屍體，望向了鐵管飛來的方向，發現黎思正費力地爬上一處房屋廢墟的頂部，向他揮了揮手。
另一邊，邱同塵收起武器，捂著傷口，緩步向他所在的方向趕來。
餘嶽明輕輕鬆了一口氣。
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