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豬糞炊餅

天還未亮,晨霧彌漫寒風瑟瑟,紫河街上靜悄悄的,便是有那麽幾個起得早的,也都還在自家院裏貓冬。

忽然,一條鬼祟的身影靠近了西北角的王婆茶樓,急促卻又不敢太用力的拍打著門板:“幹娘、幹娘,快開門啊。”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隔壁武大的媳婦潘金蓮。

但見她約莫有二十上下,身材高挑、肌膚細嫩、烏發高盤、杏眼瓊鼻、眉目間雖帶著慌張驚恐,卻依舊掩不住那萬種妖嬈、千般的嫵媚;淺藍色對襟小襖半敞著,露出裏麵的粉紅襦裙——興許是剛才走得急了,此時胸前一對高聳劇烈起伏著,幾欲裂衣而出。

“娘子怎得才來,大官人早就在樓上候著你呢。”

不等她敲上幾下,王婆便麻利的下了門閂,急匆匆的將她往樓上引。

剛走上二樓,斜下裏冷不防伸出一隻大手,竟放肆的攬住了潘金蓮的纖腰,潘金蓮先是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正是西門慶時,便順勢往他懷裏一撲,嬌聲道:“官人,奴家好害怕啊!”

“娘子莫怕,娘子莫怕!”

要說這西門慶不愧是色中餓鬼,嘴上沒安慰幾句就變了風向:“娘子,兩日不見,可真是想死我了,來,快讓我看看你是胖了還是瘦了。”

恰在此時,身後哢嚓~的一聲脆響,卻是王婆兒知情識趣的反鎖了房門,這下子西門慶更是再無顧忌,兩隻爪子上下遊走,直往那胸、腹、臀、腿上招呼。

潘金蓮吃他這一撩撥也是春情**漾,可畢竟還存了心事,於是努力騰出了小嘴兒,喘息道:“官人,這可如何是好,我家大郎前日被你打成重傷,眼見就快要死了……”

“提他作甚!”

此時西門慶已經將淺藍色的對襟小襖剝下,正欲一鼓作氣脫掉紅色襦裙,冷不丁聽她提起武大郎,心中便有幾分不悅,咬著潘金蓮半片銀元寶似的耳垂,陰笑道:“隻要你不回去給他煎藥,他很快就死了!來來來,還是忙我們的正事兒要緊!”

說著,抱起潘金蓮便向床頭走去。

婦人眼見再不說話怕是沒有開口的機會了,急道:“官人,你有所不知,我家大郎眼見就要死了,卻忽然得了失心瘋!昨晚上竟連我都不認識了,滿嘴的胡言亂語,什麽‘在橫店十幾年’、什麽‘當上副導演’的,聽的奴家心裏直發慌。”

“失心瘋?”

西門慶略略緩了幾步,便又不以為意起來,施施然將潘金蓮往**一扔,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剝了個精光,赤條條往上一撲,嘴裏**~笑道:“管他是失心瘋還是急驚風,那三寸釘若是敢作怪,我便讓他再也沒機會開口!娘子,**苦短,你就別再想那醜八怪了!”

於是,芙蓉帳暖被翻紅浪……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是疲不能興昏昏欲睡之時,就聽門外王婆兒啪啪拍門:“娘子?娘子!快起來呀,你家武大發瘋了!”

一番雞飛狗跳之後,三人下得樓來,挪開半扇門板向外偷瞧,隻見隔壁已經圍滿了人,正當中有一人倚在門框上,手裏拄著根半人高的燭台,隻見他身形不足五尺、麵色黝黑、皮糙肉厚,正應了那‘穀樹皮三寸丁’的諢號,不是武大郎還能是誰?

隻聽那武大郎啞著嗓子吆喝道:“諸位,我武大從即日起收購草木灰和陳年豬糞,草木灰沒什麽特殊要求,豬糞年份越久越好!希望各位鄉親父老多多捧場,隻要把東西送過來,我保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他前日裏被西門慶一腳踹下樓,到現在還重傷未愈,吆喝起來難免中氣不足,每每吆喝上兩聲,還要停下來喘幾口粗氣兒,看上去更添幾分滑稽,惹得眾人哄笑連連,直說這武大肯定是得了失心瘋,不然怎麽會放著好好的炊餅不賣,竟收起豬糞來了。

“武大!”

一個閑漢抄著手在人群中叫道:“你收這許多的豬糞幹嘛,難道還想用來做炊餅不成?”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卻不想武大郎竟一本正經的應承下來:“沒錯,我昨晚上夢到了神仙,神仙說豬糞做出來的炊餅最是美味,就算皇上吃了也得讚不絕口!等我把這豬糞炊餅做出來,就專門賣給那些有錢有勢的大官人,你小子想吃怕是還吃不起呢!”

這下子,哄笑聲幹脆連成了片,眾人紛紛搖頭無語,都道這‘武大’當真是瘋的厲害,先不說味道如何,天底下有哪個達官貴人會去吃豬糞做成的炊餅?

其中也有那心地良善的暗自感歎:這武大郎雖然長得不堪入目,卻是個老實本分的,誰知竟遭此橫禍。

不過更多的人卻是在起哄,畢竟武大郎不是本地人,來這陽穀縣也不過三五年光景,偏偏就娶了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怎能不招人嫉恨?

尤其是剛才那說風涼話的閑漢,隻怕事情鬧不大,眼見眾人議論紛紛卻沒有幾個行動的,便又出頭叫囂道:“武大,你這不會是故意裝瘋賣傻耍弄大家吧?如果你真是誠心實意收豬糞,不如先把錢給我,我再去幫你挑幾擔過來如何?”

他這一出頭,有幾個相熟的便齊聲打起了‘太平拳’,你一言我一句的擠兌著武大:

“二奎哥說的不錯,有種你就先把錢給他呀!”

“是啊武大,那豬糞臭的不行,萬一我們挑來了你不給錢,那豈不是虧到家了!”

“好!”

武大一挺身,淤青未散的黑臉上竟顯出幾分豪氣,就見他自懷裏摸出個拳頭大小的包裹,在手心上攤開來給眾人一瞧,卻是幾十塊亮閃閃的碎銀子。

武大從裏麵捏出一塊,看也不看,隨手丟給那名喚‘二奎’的閑漢,道:“二奎是吧?草木灰兩文錢一斤,豬糞按照成色分成三等,最賤的一文錢一斤,上等的陳年老糞能給到三文一斤,這銀子就算定錢,等你把豬糞挑來咱們多退少補!”

二奎下意識的伸手攥住銀子,正想說些漂亮話,然後來個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卻聽武大又貌不精心的補了一句:“不過咱們醜化說在前頭,這銀子是我家兄弟存下娶媳婦用的,我也隻是暫借,能銀貨兩訖是再好不過,要是弄出什麽撕扯來,怕是就要驚動我家兄弟了。”

一聽這話,閑漢二奎不由得僵在當場,這武大固然是軟弱可欺,但他哪兄弟武鬆可不是好惹得,若是因為這麽點兒散碎銀子招惹上武都頭,那也忒劃不來了。

可真要去挑些豬糞,他也是百般的不情願,但凡能被稱作閑漢的人,那都是一等一的懶散貨,整日裏惦記的都是天降橫財,這等又髒又累的‘肥差’,對其而言實在是食之無味、棄之不惜。

隻是他不願意幹,卻有的是人樂意來賺這份辛苦錢,時值隆冬臘月,不少人家裏都有糞肥堆在豬圈裏,反正一時半會兒也還用不到,何不拿來換些銀錢,也好過上一個肥年?

至於草木灰就更好說了,就算灶台裏沒有多少存貨,隨便找些雜草枯枝燒一燒便是了。

於是有不少人上前領了訂金,高高興興的回家挑糞燒灰去了。

這武大是來者不拒,直如散財童子一般,看得隔壁潘金蓮銀牙亂咬,擎起白生生的小手在門板上錘了一記,怒道:“這憨貨果真是瘋了!往日裏那些銀子他寶貝的跟什麽似的,說是要留著給兄弟娶媳婦用,現在竟然……不行,我得去攔著他!”

說著,便想要衝出去和‘武大’理論一番。

“娘子且慢!”

西門慶連忙把她攔下,小意殷勤的笑道:“娘子,不過些許碎銀子罷了,有什麽打緊?若是娘子能和我長相廝守,別說這些許銀兩,便是再多上十倍我也舍得!”

“官人。”

潘金蓮聽的心花怒放,順勢便擠進了西門慶懷裏,膩聲道:“官人,我不是舍不得那些銀子,隻是……隻是家裏被他弄得這許多豬糞,熏也要把奴家熏死了!”

本來是隨口找了個理由,可說著說著她卻真發起愁來,如此大張旗鼓的收糞肥,到時候家裏肯定是臭氣熏天,她這般嬌滴滴的小女人如何受得了?

“娘子莫怕,依我看這倒是個千載難得的好機會,甭管他是真瘋還是裝瘋,咱們隻消將這三寸釘……”說著,西門慶殺氣騰騰的在脖子上一比劃,又**~笑道:“然後便說他是發瘋自己尋了短見,屆時你我不就能雙宿雙飛了嗎!”

說著,將潘金蓮拉回了樓上,並那王婆兒一起密議起來。

隻是這三人卻不知道,武大將銀子散去近半之後,卻也在暗自裏打量著隔壁的茶樓,嘴裏念念有詞的嘀咕著:“如果利用那幾個主要支點……不行,那西門慶可是會功夫的,萬一隻傷不死就麻煩了,還是多弄些分量,來個一勞永逸的好!”

不過隨即他又發起愁來,這豬糞能花錢買來,但中間炮製的過程卻都是體力活兒,分量少也就罷了,若是想弄出足夠的分量,以他這副半殘之軀,怕是累死也做不到。

若是能找幾個合適的幫手……

“大郎!大郎?!”

這時,一個拎著半籃子凍梨的少年分開人群擠了進來,抱住武大的肩膀急道:“我聽說你要花錢買豬糞?是不是真的?!”

不等武大回應,他又急的一跺腳:“你這是怎的了?難道真被那狗男女逼瘋了不成?!”

幫手有了!

武大一咧嘴,露出了滿口的黃板牙,順手把住這少年的肩膀,親熱的招呼道:“兄弟,你來的正好!哥哥我馬上便要發達了,正有一份天大的富貴要跟兄弟你分享呢!來來來,你跟我過來!”

說著,便興衝衝將少年迎進了院子裏。

如此兄弟情深的樣子,又有誰能相信,現在的‘武大’其實壓根就不認識眼前的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