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沈陽保衛戰(一)

當血紅的太陽從雪山那邊探出了頭。

金色的陽光刺破暗灰厚重的雲層,透射出萬道金光,好似萬千利劍劈向了蒼白,黑灰的大地。

忽然,八麵赤,黃,藍,白,等各色軍旗頂破地平線,成一字排開,踏雪飛馳。

八麵軍旗在陽光下閃現出瑰麗奪目的光彩,各帶領八支衣甲鮮豔的大軍,浩浩****,好似八道鐵流,滾滾而來!

隱隱的馬蹄聲,紛雜而有力的敲擊著大地,就像是陣陣春雷聲從天邊逐漸壓了過來。

幾名遠遊放哨的斥候,見到這一幕,連忙撥馬回轉皇太極的大營,邊跑邊喊道:“老王爺來了,老王爺的兵馬來了!”

此時皇太極的大營裏一片狼藉,昨晚經過這一場大火,人員死傷慘重。

一臉黑灰的士兵們正在把那些死人死馬的屍體,一一啟出,扔在了一邊。

雖然火已滅,到處充斥著一股子焦臭味兒,風中的黑煙猶未散盡。

大營裏到處是烈火焚過的痕跡,煙熏繚繞。

皇太極正在殘破的大帳內接受薩滿巫醫的診治,他一臉懊惱的神色,滿臉被煙火熏得漆黑。

他身上倒沒受什麽重傷,隻是臉上被燒傷,擦破了幾處口子,薩滿正在給他臉上塗抹獾油。

如此一來,讓他的臉顯得油光黑亮,越發顯得有些滑稽。

就在這時斥候進來稟報道:“貝勒爺,老王爺來了,似乎大貝勒,二貝勒,三貝勒也全都來了!”

皇太極聽到這話以後一臉晦暗,銅鏡中顯現出自己的臉,實在是太狼狽了。

一想到自己昨晚居然被一個孩子折騰成這番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要是被父王看到以後,真是不知道他該怎麽想自己。

曆來自己在父王的心目中是極其睿智英明神武的一個兒子。

尤其是這些年,聽父王的那些老弟兄們講,父王似乎對自己稍稍偏心一些。

女真人並沒有立嫡長子的講究,一句話,能者居上。

可是如今自己是這麽的狼狽,昨晚的事情要是被父親知道,隻怕是自己在父親心目當中,好不容易攢起來一點聲望,就會大打折扣。

眼下正是自己與大哥明爭暗鬥之際,他心想,這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裏,他有些不耐煩的一揮手:“都退下去吧,傳令下去,快把大營收拾出來,各自閉緊了嘴巴,不準再提昨晚的事,否則格殺勿論!”

“喳!”

幾個斥候聽到皇太極這番話以後,打了個千,領命,匆匆退了下去。

斥候退出去以後,皇太極連忙拿過一個濕毛巾,想要擦出這臉上的獾油,卻被巫醫阻止。

“貝勒爺,千萬不敢見水,不然以後成麻子了……”

皇太極聽了這話,不由得惱恨,眼見銅鏡裏的自己,滿臉黑不溜秋,活像一個挖煤的,氣的他一把就將那麵前的銅鏡,推到了地下。

也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了戰馬的嘶鳴聲,這是自己父王的人馬到了,皇太極連忙裝作一個無事人一般,出了大帳迎接。

此時他的中軍大帳已經是非常的寒酸,從前那個虎熊皮縫製的金帳,已經被昨晚的一場大火徹底燒成灰燼了。

就見自己的父王,頭戴尖帽金盔,一身上的褚黃色的軟棉甲,外麵他披著一件通身細鐵環編製的鏈甲披風。

雖然自己的父王已經年過六旬,卻勇武不亞於當年,依然還是走路帶風。

穿在父親上這一身衣甲少說也有五十斤重,而他卻依然行動自如,不光如此,翻身下馬的動作,還是那麽的敏捷。

努爾哈赤的雙眼,銳利的像一隻蒼鷹,來至大營中,環顧四周,壓根兒也不放過任何細節。

直到過了好半天以後,才將那嚴苛的目光,掃向了自己的第八個兒子。

此時的皇太極趕緊按著女真人的規矩,雙膝老老實實撲通一聲跪在泥地裏,磕了個頭,大聲道:“兒臣見過父王!”

然而努爾哈赤這個女真人的梟雄,也是後軍國的英明大汗,卻不急著叫皇太極平身,反而臉上的神情,比那渾河的水還要冰涼。

他一臉陰冷的問道:“昨晚你這裏發生了什麽?”

皇太極聽到這問話,早已想到了應對之詞,可他不敢抬頭看自己父親冷峻如岩石的臉。

他急忙答道:“回稟父王,一不小心走了火,把幾車火藥給著了,不礙事,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旁邊的二貝勒莽古爾泰卻一臉幸災樂禍。

他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聲調,插嘴道:“得了吧,父王早就都知道了,你們一共死了好幾百口子,我們還聽說你,被個孩子嚇哭了……”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代善,也就是他的大哥,以及他身後的那些侍衛,正是一起仰天哈哈大笑。

幾乎是笑得前仰後合,直到努爾哈赤的臉,漸漸因氣惱,五官都移了位,整個人臉上越發顯得冰寒一片。

“閉嘴……”

努爾哈赤此時已經氣得渾身發抖,繼續對那皇太極問道:“他們說的可是真的?”

皇太極默然無語。

沒辦法,在自己大營當中,應該有不少自己大哥的眼線,不然自己的一舉一動,又怎麽會被莽古爾泰說得清清楚楚。

從來這莽古爾泰就是自己大哥身邊的一條狗,一條惡狗,大哥讓它咬誰它就咬誰,而他自己都從來躲在幕後。

可是如今被他揭穿以後,皇太極這一下頓時沒有什麽可以再抵賴的了。

他隻好囁嚅道:“回稟父王……是真的……”

他話音未落,卻聽他自己的父親冷冷的一下令,“我看你就是看那些南人的書看多了,以至於越來越不像我的兒子……”

皇太極聽到這話以後就覺得萬箭穿心,他覺得自己什麽都可以忍受,就是無法忍受父親不承認自己。

想到這裏,他撲通撲通的一次一次的在父親麵前磕頭,賭咒發誓道:“父王,這一次攻打沈陽城,兒子一定當先鋒,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請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雖然皇太極不斷的懇求,努爾哈赤依然是一臉的冰冷。

就見他一揮手,皇太極身邊的巴棘牙兵,甚至是一些近侍,全部被押了上來。

一個個跪在了努爾哈赤的麵前,渾身瑟瑟發抖,都抖成了一團。

此時的皇太極一臉默然,就在這時,一個女子的尖叫聲,讓他連忙抬頭去看。

“貝勒爺,救我啊……”

一個柔弱美麗的女子也被押到了他父親努爾哈赤的麵前。

這一下皇太極慌了。

“父王,這事不關她的事情啊,求求您不要為難她,我很喜歡這個女人!”

然而努爾哈赤依然還是不為所動,滿臉的冰霜,冷笑道:“我沒告訴你,軍中不可以有女子嗎?”

“兒臣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可求求父親大人還是放了她吧,我最喜歡這個女子了!”

皇太極一臉哀求地說道。

然而他的父親臉上,那表情依然冷酷的像岩石。

“軍中有女人,士氣恐不振,祖宗家法不可忘!”

努爾哈赤這句話,幾乎讓皇太極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

就見努爾哈赤轉過臉去,冷冷的吩咐道:“把這些人,拉出營門全砍了!”

一時間悲嚎聲四起,馬上有幾個凶狠的巴棘牙,衝上來把皇太極身邊的這些人,全部都拖了出去。

輪到那女子的時候,那女子一臉哀婉的看著皇太極,而皇太極。此刻卻無能為力。

“慢!”

努爾哈赤忽然一抬手,登時讓皇太極一愣,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以為是父親回心轉意了。

哪知下一刻,自己的父親發出了自己的腰刀交給了莽古爾泰冷聲吩咐道:“你把她給砍了,就在這裏,當著你弟弟的麵,現在,馬上!”

“這……”

這下輪到莽古爾泰徹底為難了,又見自己弟弟皇太極朝自己投射來一道,冰冷而怨毒的目光,一下子讓自己左右為難。

“父王這樣怕是不妥吧?”

莽古爾泰執刀在手,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卻見自己的父親狠狠的一瞪他,嚇得他也隻好遵命。

皇太極瞪著血紅的雙眼瘋狂的大喊道:“不!”

而那女子一臉絕望的看著他,片刻之後就被莽古爾泰一刀剁下頭顱。

那一刻皇太極就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空了,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上,兩眼呆滯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身首分離。

耳中聽到自己的父親冷冷的對他說道:“保留你這股子怨恨,在攻打沈陽城的時候,徹底向那些明軍宣泄吧,我不希望看到一個頹廢的兒子,你如果想繼承我的王位,就得讓我從你身上看到振興後金汗國的希望!”

被努爾哈赤心心念念,想要打下來的沈陽城,距離撫順關也至多不過八十裏地。

李窩頭,駱思恭,劉大刀,以及錢老鏢頭,達盛昌邱東家,各自帶領軍民人等,連夜就棄了撫順關,向沈陽城進發。

從撫順關到沈陽城,雖然不過八九十裏地,但是沿路根本不敢沿官道走。

為的就是躲避皇太極派來的追兵,這些追兵,順著官道策馬狂奔而過,嚇得眾人躲在密林深處,連頭也不敢露。

此時的皇太極,被父親大人怒斥一頓,更加覺得臉麵上掛不住。

更何況那大哥還有三哥,兩個人陰奉陽違,隻顧在那裏看自己的笑話,這更讓他氣惱不已。

這一次他賭咒發誓一定要殺了那個李窩頭,沒想到這個出身卑賤的孩子居然會讓他如此難堪。

一早上幾乎派出了一隊隊的巡邏兵,沿路搜尋結果一無所獲。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李窩頭等人,已經快要到了沈陽城下。

沈陽城,這個在洪武年間重新修建的城池,迄今為止,從來也沒有經曆過戰火。

他不像撫順關,在嘉靖年間,就曾經受到努爾哈赤的先祖,李滿柱,率領剛剛崛起的女真人,大舉進攻。

不過那一次,大明還不像現在,軍紀過於敗壞,雖然開國已經百年,但戰鬥力還在,經過一番血戰後,沒有讓那李滿柱得逞。

可是城池被毀壞的已經非常嚴重,然而從嘉靖年間以後,明朝的經濟財力越發的衰敗,對於這個邊地小城,居然從來也沒有撥款進行修繕。

可沈陽城卻不同,它作為大明在遼東的重鎮,曆代皇帝對於沈陽一直很重視。

隻要大明國庫有點兒閑錢,必然會修繕沈陽城。

所以,此時呈現在李窩頭麵前的沈陽城,其堅固程度,不亞於當時的山海關。

李窩頭因為自己的兩邊四根肋骨被皇太極踢斷,這個人不得不。固定在一扇門板上,不得亂動。

邱東家的商隊裏有那專治跌打的郎中一臉鄭重的告訴他,“你可千萬別亂動,如果你一亂動,接好的斷骨,就會刺入內髒,到那個時候,神仙也難救你了!”

李窩頭當然怕死,所以,他也配合的很,一路上被人綁在門板上,一下也不能動彈。

這樣雖然很難受,卻也無可奈何。

而今也見到了沈陽城城下,他就見到城門口幾乎擁了一群人,在那裏咒罵著,呐喊著,哭嚎著,起初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就見城門口,一大群人圍在那裏不得而入。

他有些奇怪的問旁邊的駱思恭道:“大人到底怎麽了,怎麽這排隊進城的百姓,與難民,會排這麽老長的隊!”

“好像是城門被關閉了,真要是那樣咱們就慘了……”

駱思恭攻一臉憂愁道,而旁邊的那邱東家顯然比他更急,他本人連忙來到了駱思恭的麵前。

那模樣簡直快要哭了。

“大人,求求您亮明身份,讓咱們這些人進去吧,不然小人還押著這麽多的銀車,這些銀子不全都是小人的,大部分都是各相與的,還有那些貨物,這要是不讓進城,那可就把我坑慘了呀!”

駱思恭看了邱東家一眼,一旁的錢老鏢頭,也在一旁勸道:“大人幫幫我們東家吧,這一趟出來的是極不容易,沈陽城城門不開,我們隻有繞遠路了,也增加了很多的變數……”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砰的一聲,原來一個趟子手,大意不小心將銀車傾覆,白花花的銀子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不論讓誰看到了都是覺得非常眼熱。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從哪來了一群亂兵,見這滿地的光亮的銀子,一下子眼都直了。

“弟兄們劫鏢車呀,這一下可發大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