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重甲騎兵

馬蹄紛亂,大地震動。

身後的城門,吱吱呀呀,咣當一聲關閉。

一聲淒厲的呐喊聲響起,“吹燈拔蠟,靼子兵要攻城嘍!”

近乎絕望的呐喊聲四處響起,驚慌,恐懼的情緒如同瘟疫一般,傳染給了每個人。

再看那些剛才還凶巴巴的亂兵,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四處驚逃。

還不見靼子兵的影兒呢,這些家夥就到處逃散,鑽樹叢,爬水溝,有幾個還因為過分緊張,為了搶同一個藏身地方,拔刀互砍。

李窩頭被他們的情緒也感染到了,渾身上下哆嗦個不停。

就連手也止不住的抖,巨大的恐懼完全攫住了他。

眾人紛紛奔向城門下,大聲而近乎絕望的喊道:“開門,開門,快開門……”

然而城上的人根本不為所動,反倒從城上往下射箭,大罵道:

“格老子的,一個個的喪門星,都滾!”

嗖嗖幾箭,又把那些想爬城門而入的亂兵驅散了。

馬蹄聲越近了,好似天邊的驚雷陣陣,雖然那馬蹄砸落在地上,但在李窩頭聽來,好似一下下錘擊在自己心上。

遠遠一麵風筒狀的狼旗,在風中獵獵飄揚,從地平線一端顯露出來。

這幾乎是當時世界上最讓人聞風喪膽,恐怖的軍事力量,也是世界最優秀的騎兵。

緊跟著一個帶頭女真鐵騎,顯露真容,通身黑鐵甲所罩,隻露兩個眼睛,就連戰馬也披著浮圖鐵甲。

馬蹬兩側各掛兩支長鐵矛,巨大的矛頭直刺前方。

一個,兩個,三個……

李窩頭數了數,隻有五個,原來這隻是向前探路的五個斥候,卻把三百多明軍嚇得四散奔逃。

那五名鐵騎兵極囂張的很,索性排成了一列,縱馬狂奔,各自舉著馬刀,任意追砍,如入無人之境。

可憐那些亂兵,一個個嚇得抱頭鼠竄,根本就不團結起來對抗,個個自私得要命。

其結果是,誰也得丟命!

眾人完全慌亂,被這些騎兵一個個砍瓜切菜,身首分離。

更離譜的是,這些女真人在馬上仗著騎術高明,一隻手執刀砍人,一隻手互相傳遞酒壺。

砍飛人頭之餘還不望喝酒耍樂,縱橫馳騁之餘,那滿滿一羊皮袋的酒在五個女真人手裏傳了一個來回,酒也隻下了半壺,人頭卻砍飛幾十個。

灰蒙蒙的天際下,明軍的人頭在馬蹄下任意踩踏,踢來踢去,馬上的敵兵,已醉得搖晃著身體,左右擺動。

時不時還秀一下馬術,不是鑽到馬肚子下接過酒壺,就是撥刀砍人。

鮮血與酒液飛濺,白雪與黑泥翻卷,狂傲的嘲笑聲,回**在人群中間。

所到之處,明軍哀聲一片,四下驚逃。

那一刻,李窩頭怒了。

他怒了!

他在想一件事,自己隻想回家,為什麽這些家夥橫加阻攔?

誰,也不能阻擋我回家的路!

想到這裏,他反而不那麽害怕了,把那支短火銃重新裝藥,拔刀在手。

他都計劃好了,自己站在大車上,先拿火銃打死一個,再從大車跳到一個女真人背後,下刀子。

這麽一來,自己就能**兩個,至於其餘人那就再說吧。

打定主意以後,他就沒那麽慌張了,也不再害怕了。

於是他按照原計劃剛趴上一輛大車頂上,眼見迎麵一個騎兵正向他奔來。

他拔出火銃剛一指,忽覺手腕一疼,啪一下,皮鞭將火銃被打飛出去老遠,還纏住了他手腕。

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拽在地上拖行,緊跟的一陣狂笑聲,另一人的馬刀朝他砍來。

他忙一滾,那家夥噴吐出一口濃重的酒氣,刀子砍空。

可身後一陣馬的嘶鳴聲,身後一匹戰馬,前蹄撞在他臉上,霎時眼前血紅一片。

可他不敢用手抹臉,而是探手入懷,拔刀在手,斬斷了馬鞭,這下終於擺脫了那馬鞭,剛喘口氣,一支帶血的鐵矛泛著寒光指住了他。

哈哈的笑聲響起,他一下被逼入死角,背後就是一麵殘牆,退無可退。

這下可看清了,這家夥許是跑熱了,把頭盔也摘了,露出腦後梳一根細短的豬尾巴辮,一臉獰笑。

眼見這家夥,腳上馬蹬控製的這支鐵矛遞到了自己眼前,濃濃一股血腥味兒,讓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隻要對方一催馬,那鐵矛必將自己紮個透心涼,矛借馬力,威力大的很。

他剛才就見這麽一支長矛,一口氣連紮兩人,如紮糖葫蘆。

那兩具屍首掛在矛上直至撕脫才落地,隨即便被踏成了泥。

那一刻,他害怕了。

他不想死,還是想回家,隻想回家看下老媽,除此之外別無它想。

可為什麽這麽一點卑微的期望也要落空呢?

他痛苦得閉上了雙眼。

就在這時,遠處一陣同伴的慘叫聲響起,讓這家夥忙撥轉馬頭看個究竟。

李窩頭也睜開了眼,就見遠處,劉大刀幾乎一刀將其中一人一馬劈成了兩半。

登時,這些家夥反應了過來,其餘四人正要圍攻上去,忽然有兩個人,腦門上當當兩聲傳來,急回頭,原來是駱思恭兩鏢打飛。

這兩人剛調過頭來對付駱,駱腿腳不便,急往後退,這時一個白影縱躍而起,其中一人人頭飛起,血往上冒,屍首栽落馬下。

另一人身受重傷,伏在馬上,血不停往下流。

另一剛才那個騎手甩鞭,啪一下,打飛錢老鏢頭的手中的劍,死纏住脖子一勒,瞬間把老頭兒拖行在馬後。

就在這關鍵時刻,砰,一聲,白煙過後,那馬中彈,一下前蹄失落,猛然向下栽倒在地。

這一槍是他找到了那把短銃放的,幾步踏上前,那家夥因為一身重甲,倒在地上極難起,被李窩頭一火銃砸在那帶辮子的光腦殼上,登時頭暈目眩。

可這家夥也真抗揍,拚命用手掐住他脖子,幾致讓他窒息。

可李窩頭此時瘋了,一下一下又一下砸在那人腦瓜上,鮮血迸濺,那家夥死抓他脖子的手逐漸鬆開,無力的垂了下去。

可他還是怕這人沒死透,仍然一下一下的砸,直至錢老鏢頭將他抱開,仍然意猶未盡。

剩下的最後一個敵兵見勢不妙,剛要跑,砰一聲,火銃響,那人在馬上栽倒在地,剛想逃,被一群明軍趕上去,亂刀剁成肉泥。

一陣風吹過,帶有淡淡一股血腥味兒,也直到這時,城門才重新打開。

為首出來一個滿身披掛的將軍,身後跟著幾百士兵,一臉笑容的歡迎道:“劉袍哥,劉袍哥,來,來,弟兄們都請……”

砰,劉大刀一拳砸在他臉上,滿是血,打得他趴在泥地上好半天沒緩過勁來。

眾人終於進了這個隻有一麵完好城牆的撫順城。

一進城,劉大刀與駱思恭才打探清楚,原來城內是來遲的川軍先鋒,後麵還有兩萬人馬在沈陽駐守。

兩個人,一個是總兵,一個是錦衣衛,雖手下已無一兵,也不是沒有。

隻有一個正在城外割人頭的李窩頭,勉強算一個。

可這官位在這兒擺著,那先鋒官也不過是個遊擊,雖臉上挨了一下,也已經是夠溫柔的了。

那胖遊擊忙跪在兩人麵前,聽候問話。

劉大刀怒氣衝衝的問:“你為何不開城門,可知剛才死了足有五六十個弟兄!”

“回將軍的話,這李永芳的細作太厲害了,我實在不敢放你們進去呀,誰曉得這亂兵中有沒有混進來的細作!”

“呸,我再問你,你們是哪一路的,為什麽這麽遲?”

麵對兩人的怒氣衝衝的盤問,那將軍終於道出了實情。

原來,這支兵馬的統帥是李如柏,當楊鎬得知杜鬆與馬林兩路兵馬已全軍覆沒,便急令李與劉兩路兵馬別再去送死了。

劉大刀那時已深入敵境三百裏,無法及時得到消息,而李這支兵馬還未出沈陽,便得令止步了。

兩個人聽到這話不禁哀歎,起初在部堂會議上就不是這麽部署的。

劉大刀歎道:“四路大軍本該互相呼應,互為側翼,相互之間提供支援,這一打起來就亂套了!”

“杜鬆不聽死勸,踏雪冒進,前方都打得開了鍋了,後方的李軍還未出關,我提供的情報,經略大人看也不看,哪有不敗的道理!”

幾個人陷入了一陣哀傷之中,很多年後,在李窩頭追憶往事時,不禁哀歎,遼東之事從此開始一發不可收拾。

敵人,其實不可怕,女真人也不是刀槍不入。

之所以明軍一次次慘敗,有其本身的原因,也有一個說不明,道不盡的東西在決定。

那就是氣數。

如果,萬曆皇帝再多活十年,如果天啟皇帝稍爭氣一些,也就不會給後來的繼任者留下一個爛攤子。

可此時的李窩頭並不想那些,他正在城外割人頭。

一共五個靼子,五個靼子的人頭,一共一百兩,雖離那一萬兩銀子的贖身錢遠一些,可也總算近了一步。

正在他專心揪住一個死靼子的辮子,使勁割人頭時,忽然,一身白衣勝雪的老者,錢老鏢頭踩住了他的刀。

“從今而後,你就是我徒弟,入得我門,絕不能濫殺,也不可**女子,你可願意嗎?”

李窩頭感動得直跪在地上磕頭,卻又聽錢老鏢頭問,“你用宣紙切開雞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