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擋我者死

雪越來越大,風越來越急。

前路迷茫,漆黑一片,狂風呼呼地吹。

他感覺自己好冷,也好累。

他不停的跑,瘋狂喘氣,幾乎快要到了窒息的地步。

他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兩條腿不停的向前劃動,上半身隻管呼吸,好像上下兩截都分開了,而且分工明確。

腰以上部位就隻管呼吸,腰身以下的腿就隻管不停的向前倒騰。

他覺得自己都快要崩潰了。

那一刻,他隻想回家。

他的要求並不高,可為什麽這些人就不能放過自己呢?

他不停的問自己,不停的問,我到底做了什麽,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是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

為什麽就不能放過自己?

為什麽就不讓自己回家?

身後的馬蹄得得聲,不停的向他追來,馬刀挾帶著勁風,呼的一下向他砍過來。

一個聲音獰厲的笑道:“小子,納頭來!”

雪花狂舞,擊打在他的臉上,冰涼一片。

可要比雪花更涼的,則是這背後砍來的馬刀。

本來在這一刻以前,他是那麽的害怕,那麽的軟弱,巴不得跪在敵軍的馬頭前,低聲哀求,放過自己。

偏偏這一刻來臨以後,他忽然憤怒了。

怒氣讓他變得不再那麽害怕,不再那麽軟弱,而是讓他變得越發的冷靜。

冷靜的能夠讓他親耳聽到,馬刀快要砍到了自己的脖子後頸,他都能感覺到森冷的寒意。

那一刻他忽然就清楚無比了。

很多年以後,每當他回想往事,想起這一刻時,不禁感慨,其實人有時候是自己嚇自己,真到了那絕死的那一刻,反而不怕了。

這種感覺他無法言說,沒有經曆過的人當然不會明白。

這種感覺能夠讓他清楚的判斷出形勢,冷靜分析自己的處境。

這種感覺能夠讓他的頭腦,變得異常清楚。

這種感受他對誰也沒有說過,隻對一個死人講過,那就是後來的崇禎皇帝。

嚓,一片刀光閃過。

李窩頭精準低頭,大刀擦著自己的頭皮而過,斷發飄揚而去,長發散落,熱熱的血,嘩的一下流了下來。

“呀!”

顯然馬上的騎士,一臉的驚詫,並沒有想到自己這一下刀會走空。

他這一刀砍空的代價非常大,導致他犯了一個絕妙的錯誤,全身因為慣性,止不住的向前趴去。

噅噅,戰馬的一聲慘叫。

原來李窩頭早已拿刀在手,一刀插在馬脖子上,疼到那戰馬,高高揚起雙蹄,人立起來。

馬上一身重甲的敵兵,促不及防,撲通一下摔落馬下,馬刀也被扔在了一旁。

他急忙爬過去去撿,砰的一下,雪粒飛濺在他的臉上,一隻大腳,踩住了那把刀。

他連忙抬頭,就見到麵前有一個小孩,一個一臉憤怒的小孩,一個一臉憤怒,手上拿著匕首的小孩。

這是他在這世上看到的最後的影像,覺得脖子下一涼,帶血的匕首拔出,緊跟的又是一刺,這一下,刺進了他的頸椎骨裏,頓時切斷所有的神經,全身沒了知覺。

可那小孩似乎還不解氣,緊跟著又是一刀,又是一刀。

他滿臉的憤氣,冰冷的眼神,比刀還要冷。

人頭被割下,那家夥的軀體,腔子裏還不斷的往外噴血,紅色的血,把周圍瑩白的雪,染紅一片。

李窩頭滿頭滿臉全是血,可此時的他,已經完全處於一種癲狂的狀態。

這個時候,劉大刀已經用刀,上下翻飛砍死了三四個敵人,剩餘的四個人現在圍攻重傷的劉大刀。

一旁的駱思恭,倒在一邊,生死不知。

劉大刀的勇武,冠絕全軍。

可是好虎也架不住群狼的圍攻,這四個敵兵,緊張的與劉大刀對峙,形成一種絕妙的平衡。

誰也無法奈何得了誰,劉大刀既走不脫,也無法傷害得了這其餘四個人中的一個。

而這四個敵軍,誰也不敢貿然上前,一時也無法奈何得了他。

雖然他已身受重傷,可都忌憚他那把帶血的大刀。

這四個敵人,也隻是圍而不攻,他們打的如意算盤非常的絕妙。

那就是一個字,耗!

因為劉大刀的脅下,被砍了一刀,傷口非常的深,以至於他不停的往外滲血。

血,一滴滴的浸紅他腳下的雪地。

那是多麽寶貴的血,卻不停的流逝,劉大刀此時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腳下已經輕浮,身法也變得越來越凝滯,揮刀也變得越來越慢。

所以,他們隻需要等。

接下來所做的就是,力保他們四個人,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上,絕對不給對方任何破綻。

隻要自己這邊四個人,一個不死,就能夠牢牢耗死這個名將。

“姓劉的,我知道你是明軍的大官,跪地投降吧!”

“我家主子阿濟格大人,說不定會賞你一口飯吃!”

“範文臣,也是你們漢人的官兒,不也自動剃了頭嗎?”

“我呸……”

劉大刀一口濃濃帶血的痰,吐在了他們其中一個人的臉上,冷冷笑道:“話說得這麽純正,你們也是大明人吧!”

“不錯,好眼力啊!”

那人任口帶血的痰,在他的臉上流淌,卻根本不敢去擦,雙眼冷冷的注視著,反而冷笑道:“說什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絲一毫不得傷損,剃了頭,我不也好好活著……”

他話音未落,嗖的一聲,一道紅光,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朝他臉上砸去。

他連忙下意識用手抓住,這一抓不要緊,就見血乎乎的一個人頭,臉對臉看著他,正是他的同伴。

瞪大的雙眼,臨死扭曲一臉猙獰的表情,嚇得他哇的一聲大叫,可這叫聲還沒來得及發出,噗的一刀,刺入他的心口。

劉大刀終於抓住這個機會,殺了他們其中一個,搖搖晃晃地把屍身蹬倒,冷冷的看向其餘三個人。

這下四個人的平衡徹底打破了。

三個人想掉頭就要跑,迎麵就被李窩頭解決了一個。

冰冷的刀,狠狠的刺進那個人的心窩,家夥低頭看看直至沒柄的刀,再次抬頭看看麵前這張稚嫩,卻帶著滿臉血汙的孩童。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孩子殺了,滿臉震驚的表情,瞪大雙眼看著。

“你在看什麽,還不死嗎?”

李窩頭狠狠的回瞪著他,目光更顯陰冷,緊跟著他手上一使勁兒,拔出刀來,又是一刺,又是一刺……

盡管那家夥的眼神漸漸渙散,生命在他的眼眸中流逝,可李窩頭還是不打算放過他。

用長不及一尺的匕首,幾乎把那家夥的前胸紮得稀爛,心肺攪亂成了一團,血不停的向外噴濺。

可他就是罷不住手,知道一隻大手,勸說他的後脖領子拖了出去。

那一刻,他徹底輕鬆了。

他和劉大刀,駱思恭,三個人躺在雪地上,散落在雪地上的火把,快要漸漸熄滅了。

周圍快要恢複漆黑一團。

劉大刀一聲痛呼,原來他在用火把,自己傷口上的皮肉帶血管,全部烙死,不至於讓自己出血流死。

李窩頭知道這個辦法,可這個辦法也未必每次都管用,可在這缺衣少藥的環境下,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好在冬天很冷,傷口用不了多少時間,血就會凝凍住,自己頭上的傷,血也凍住了,他不敢用手去摸,好像少了一塊兒頭皮。

劉大刀喘著粗氣,就在這時,他的手邊,便被扔來兩張烤餅,還不算凍的死硬,接過來就啃了兩口,覺得自己好受一些。

他轉過頭來看向了李窩頭,又看了看遠處那具屍首。

人的屍體旁邊還有一匹戰馬,已臥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灘血。

他一臉驚異。

“你殺得?”

劉大刀問話的聲音,滿滿都是懷疑。

“是我殺的,不然你以為會是誰?”

李窩頭就感覺自己已經全身脫力了,渾身在寒風中,不停的哆哆嗦嗦。

他轉過頭來回察看,旁邊是不能動彈的駱思恭,可不就是除了自己和他了。

“小子,看不出來啊!”

“駱大人有事嗎?”

李窩頭一臉擔心的看了看駱,見對方動也不動,身上都積了一層雪。

“不知道,剛才好像把他摔暈了!”

“那現在呢?”

“這麽長時間沒動,估計死了吧!”

“那就埋在這兒嗎?”

“不然你覺得呢?”

“駱大人說了,他不想讓他這條腿埋在遼東!”

“哪一條?”

“應該是傷腿吧!”

“那好說,把傷腿砍下來,帶回去,其餘的就埋這兒吧!”

“也好,這風景也不錯!”

兩個人商量完,李窩頭勉勉強強站起來,執刀在手,走到了駱思恭的麵前,踹了他一腳。

駱思恭還是一動不動。

李窩頭歎了口氣,便舉起了刀,特意瞄準了駱思恭的傷腿,正準備落下的時候,一聲咳嗽聲傳來。

駱思恭居然還活著,不停的咳嗽,終於吐出來一塊兒餅,原來出事時,他嘴裏正咬著一塊餅,讓劉大刀這麽一拉他,咳進氣管裏,好玄沒把他憋死了。

李窩頭一刀砍到中途的時候見他還活著,連忙硬生生的停住,收刀在手,一臉關切的問道:“駱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兒,可你拿刀幹什麽?”

駱思恭一臉迷惑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