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起了殺心
“好!”張獻忠豎起大拇指,“李哥,我果然沒看錯你,你是一個打不到的鐵漢子。”
徐以顯微微點頭,“不管怎樣,三千人在荒山當中,糧食始終是個大問題啊!”
李自成又道:“我們現在一麵屯田,一麵練兵,糧食也夠吃,但一支隊伍想要壯大,沒有當地百姓的支持是不行的,既要養兵,也要養民。我向獻忠要精鐵,就是要製造大炮,攻打山寨,給百姓放賑。”
“製造大炮!”張獻忠和徐以顯十分驚訝,他們在穀城也日夜練兵,不過還以冷兵器為主,火器很少,更沒想要鑄造大炮。
李自成笑著把範青懂得造炮,以及實彈炮威力如何強大等情況都說了!
張獻忠十分羨慕,一拍範青肩膀,笑道:“老弟真是個人才啊!”
徐以顯卻越聽眉頭皺的越緊,臉上露出沉思的神色。
片刻之後,張獻忠起來去外麵解手,徐以顯也連忙告罪,一同跟了出去。
目送二人出去,範青靠近闖王輕聲道:“闖王不必再跟他們說咱們商洛山中情況。”
李自成一愣,道:“為什麽?”
範青看看周圍有一些張獻忠的屬下,不便說話,就用手沾著酒水,在桌上寫下“徐起殺心!”
李自成一驚,伸手用袖子抹掉字跡。
徐以顯在廁所外麵等待張獻忠出來,立刻拱手上前道:“將軍打算怎樣處置李自成呢?”
張獻忠愕然,“處置什麽?給他安排住處麽?”
徐以顯看看左右無人,伸出手掌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輕聲道:“屬下以為絕不可以放走李自成,應該趁此機會,把他殺了!”
張獻忠一驚,“胡說,他現在有難來求我幫忙,這是瞧得起我八大王張獻忠,我若趁此機會,落井下石,戕害朋友,豈不是讓天下義士寒心?”
徐以顯微微歎息,“大人以為李自成是一個怎樣的人?”
張獻忠道:“是一個有勇有謀,有胸懷有器量,且堅韌不拔的英雄好漢。”
徐以顯道:“大人以為,你和李自成誰更厲害些?”
張獻忠拈著胡須,微微沉吟道:“我不如他,李自成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我做不到他那樣子。”隨即又微笑道:“老徐,你也不如他身邊的那個小謀士,咱哥倆都讓人家給比下去了!”
徐以顯陪笑,又道:“大人隻說他性格能力,卻沒見他的遠大誌向麽?他不貪財,不好色,與士卒同甘共苦,善於治兵,比起以前的高闖王已經是青出於藍。這兩年聽說他還喜歡讀書,而且留意收買人心。你看他身邊那個範青本來是秀才,我記得原來李自成和他屬下都瞧不起讀書人的,現在卻也重用秀才了。還有他不但自己屯田,還計劃給百姓放賑,這明顯就是在籠絡民心,我覺得大人在這些地方不如他。”
看張獻忠微微點頭,徐以顯又道:“就拿他今天親自來見大人之事,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如果是別人經曆了潼關南原這樣的慘敗,隻怕早就一蹶不振了,即便不投降朝廷,也必定苟延性命於一時,躲在深山老林當中,坐待時機。你看他冒著生命危險,奔波數百裏,前來遊說大人,即便是慘敗之餘,苟延殘喘,卻還想著鼓動風浪,興雲作雨,大人如果身處此境,能夠做到麽?”
張獻忠拈著胡須,微微搖頭,道:“我做不到。”
徐以顯道:“大人平常也常常誇讚李自成,說天下英雄中能與你比肩的隻有李自成,現在他遭遇大敗,孤身求助大人,正是將他除去的好機會啊!將來能與大人爭奪天下的唯有此人,殺了他,免留後患,從今以後天下義軍惟大帥大旗所指,誰敢不服,失此良機,悔之晚矣!”
張獻忠皺眉,拈著胡子,喃喃道:“爭奪天下,現在說太早了!而且咱們現在正準備起事,正是要招攬人才的時候,如果戕害義士,別人會怎麽看我,而且別的義軍首領,如曹操等人又會怎麽看我。而且平心而論,以前李自成對我不錯,雖然我們鬧翻了臉,但以前的情份還在,我下不去手的。”
“哎呀呀!大人啊!你本是一代豪傑,天不怕,地不怕之人,怎麽現在還在乎這點虛名,有了‘婦人之仁’了?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當年劉備兵敗下邱,關,張失散,妻子不保,隻身寄食許昌。曹操一世英雄,多謀善斷,明知劉備非池中之物,曾當麵對劉備說‘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可惜他不曾下狠心除掉劉備,以至於後來有了三分鼎立的局麵。”
“還有啊!當日鴻門宴上,項羽除掉劉邦不過舉手之勞耳,範增幾次向項羽示意,讓他殺掉劉邦,可項羽始終沉默不肯下手,最終致使劉邦成了氣候,得了天下,焉知他當年垓下被圍,四麵楚歌的時候,有沒有後悔莫及,恨自己婦人之仁,沒能痛下殺手。”
“大人千萬不要猶豫,俗話說,無毒不丈夫,自古爭天下者,兄弟父子之間尚且互相殘殺,何況朋友,唐太宗殺其兄弟,仍為千古英雄,光耀史冊。項羽在鴻門宴上不忍心殺害劉邦,終至被逼死烏江。大人起義至今,殺人無數,怎麽偏偏在李自成身上卻有了婦人之仁,將來要重蹈項羽覆轍啊!
聽了徐以顯的一番話,張獻忠心中頗為意動,他仰望星空,想起以前與李自成相關的一幕幕事情,正如徐以顯所說,自己的能力、見識、心性都是不如李自成,後來高闖王更看重李自成,諸路義軍首領也都擁戴李自成當新闖王,而不是他張獻忠,這就是證明。其實這些年他對李自成一直是心懷忌妒的,崇禎八年,攻破鳳陽,李自成向他討要小太監,他勃然大怒,和李自成撕破臉皮,差點兵戎相見,其實僅僅是因為那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太監麽?是他心中這些年對李自成妒忌的總爆發。這次看到李自成來求他,他為何如此開心,這也是虛榮心在作怪。
但在剛才宴會上聽到李自成已經東山再起,居然還要鑄造大炮,已經讓他心中不舒服,此時再受徐以顯的蠱惑,登時起了一絲殺心。
“殺還是不殺呢!”他心中兩個念頭在不停交戰。
徐以顯見張獻忠已經意動,連忙又道:“古人說‘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李自成這次來到大帥身旁,是上天賜給大帥除掉他的機會啊!大帥倘若擔心傳出於外,有損你的名聲,此事甚易,隻要你動動嘴唇,今夜我就派人將李自成一夥人全部殺死,然後裝入麻袋,綁上石頭,沉入漢水之中,從此以後,李自成的下落就是一個謎團,即便外人懷疑,也拿不出什麽證據,其奈我何!”
張獻忠聽這徐以顯的話,眼前浮現出來李自成被亂刀砍死,滿身滿臉都是血汙,然後被塞入麻袋,扔到了漢水之中的樣子,可那樣做真的正確嗎?拋開他和李自成私人個感情和恩怨,縱觀天下形勢,朝廷無疑還是很強的,有洪承疇這樣老謀深算的官軍,又孫傳庭、左良玉這樣的名將,而且遼東邊軍也很強大,自己呢,現在隻龜縮在穀城這一小塊地方,人力財力都很有限,李自成又是剛剛遭到重大打擊,而曹操、王光恩等人都是弱雞,完全指望不上。如果現在就開始自相殘殺,那麽得到漁翁之利的會是誰呢?朝廷還是曹操?總之得利最大的不會是自己。而且即便殺了李自成,闖營就沒了麽?還有劉宗敏等幹將,還有高夫人,還有許多老八隊的老兵,這些人將深恨自己,從此與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此一來,自己成了眾矢之的,奪取天下就更困難了!
想到這裏,他猛地一甩胡子,道:“不行,老徐,留著李自成更有用處。”說完,大步走回廳中。
徐以顯唉了一聲,急得跺了下腳,卻沒辦法。
回到廳中,隻見年輕將領一桌十分熱鬧,原來張鼐和李雙喜二人和馬元利、孫可望幾人劃拳喝酒取樂,吵吵嚷嚷,十分開心。李自成和範青坐在桌旁微笑,看著眾人熱鬧。
張獻忠和徐以顯二人坐下,張獻忠笑罵道:“這群小崽子倒是玩的開心。”轉頭對李自成道:“李哥,咱哥倆也劃拳喝酒。”
李自成微笑擺手道:“獻忠,喝酒不忙,我這次來除了要你幫助之外,還有一句重要的心裏話,想要問你。你投降朝廷,到底是真降,還是假降?”
“真降怎樣?假降怎樣?”張獻忠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李自成親切的說道:“哥哥是為你著想,如果是真降,你留在穀城,心裏會很不開心吧!”
張獻忠嗬嗬一笑道:“我現在也不錯,穀城縣就是我的地盤,我隻要一跺腳,穀城縣就得抖上三抖。朝廷封我為將軍,地方百姓視我為父母。我自己錦衣玉食,娶了一大堆小妾,哈哈,想當年咱們在地裏刨食,餓的要死的時候,怎想到還能過這樣的好日子,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李自成搖了搖頭,笑道:“外表看起來不錯,但這麽過日子恐怕非長久之計吧?”
“怎麽?”
李自成道:“不管你是真心投降,還是假意投降,你始終是流寇中的造反頭子,朝廷不會對你真心信任。現在朝廷忙著圍剿我們闖營,還要抵禦女真人入塞,所以一時間無暇顧及到你,對你采取優容的策略。即便如此仍然對你百般試探,今天那個林銘球給你下馬威,不就是這個意思麽?”
張獻忠想起自己在碼頭上受到的侮辱,心中一陣痛恨,哼了一聲。
李自成又道:“而且,這些貪官汙吏好比見了血的豺狼,能輕易放過你這塊肥肉嗎?林銘球隻不過是其中之一,熊文燦還有京城那幫大佬,恐怕已經把你的口袋掏光了吧!”
張獻忠想起林銘球禮單中的大珍珠,還有自己大把送出去的金銀珠寶,不由得又是一陣惱火,哼了一聲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為了過幾天安生日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唉!老弟我現在已經沒了什麽雄心壯誌,隻想安安穩穩的混日子,老婆孩子熱炕頭,混一天算一天罷了!”
“喂!李哥,老弟也有心裏話想問你,你輸的這麽慘,差點把老婆孩子都輸進去,怎麽沒想過投降朝廷,也過兩天安生日子?”
李自成一擺手道:“要我投降朝廷,像你一樣受氣,想都別想,我李自成跟這幫貪官狗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天也別想讓我對他們低眉順眼。”
“獻忠!”李自成身體微微前傾,語重心長的道:“以前官兵比現在實力要強,可是我們總能打勝仗,牽著官軍的鼻子走。這兩年自從高闖王犧牲以後,咱們就走下坡路了,為什麽呢?因為以前咱們十三家七十二營能擰成一股繩,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再大的風浪也挺的過去。可現在咱們各奔東西,你,曹操,我,還有王光恩、老回回、革裏眼他們全都各打各的,沒有互相配合,最後被官軍各個擊破,有的像我一般慘敗,有的像你和曹操一般暫時投降。”
“現在洪承疇、孫傳庭領著官軍都去京城勤王了,內地官軍空虛,河南陝西山西連續遭遇大災,餓殍滿地,隻要我們豎起大旗,振臂一呼,千千萬萬的老百姓都會望風影從,大事何愁不成。獻忠,聽哥哥一句話,別留戀這樣的生活了,造反起義豎立大旗,我在商洛山,你在穀城,咱們同時發動,讓官軍首尾不能相顧,獻忠,就等你一句話了?“
張獻忠似笑非笑的看著李自成,心想,“你現在是輸光了,巴不得讓我老張幹起來,鬧的四下起火,八下冒煙,這樣子官兵都被我吸引過來了,這樣你在商洛山的圍就被解開了,你急,我偏偏不急!”
於是往後一靠,翹起來二郎腿,微笑道:“我現在早沒了以前的雄心壯誌,隻想著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我在穀城練兵,隻圖自保,做我的土皇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