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人能動得了老蔡太師的原因

花魁賣藝不賣身,個個精通琴棋書畫、熟讀詩書,否則也無法讓素來高傲的士子們趨之若鷺。

仔仔細細,再一次將狼狽顧琴娘打量一番,見她不卑不亢,本能的感覺出,眼前女人並不是個容易屈服的女人,一陣沉默,蔡鞗還是開口說道:“蔡家名聲若何,姑娘是極為清楚的,身為花中之魁,如此年歲,如春夏綻放嬌豔花朵,姑娘能此時自贖起身,低身操持小民商賈之事,若汙泥之潔蓮,蔡某不敢玷汙姑娘清名,隻是……蔡某還是想邀請一二,不為其他,隻為蔡某甚為仰慕姑娘品性。”

說著,抱拳深深一禮。

“蔡某不敢稍有逼迫,隻希望姑娘可以考慮一二。”

綠桃忙拉著顧琴娘衣袖,急切說道:“顧姐姐,少爺人很好的,成了少爺的先生,那劉禿子絕不敢再欺負了姐姐……”

見顧琴娘臉上依然猶豫,蔡鞗心下一陣失落,拉住綠桃衣袖,笑道:“君子不奪他人之誌,換做少爺是顧姑娘,同樣會猶豫不決。”

蔡鞗拉住綠桃,向顧琴娘抱拳一禮,又不經意看了她身後弓著背的老兒,終了也沒多說什麽。

街麵依然熱鬧,與他記憶中的整潔、秩序井然不同,有些吵鬧、雜亂,他卻很喜歡這種熱鬧情景,每每被綠桃拉扯擠在人群,有滋有味看著他人吵架情景。

遠遠看著兩個小人擠入人群,顧琴娘眉頭一再緊鎖,回頭看著正在收拾一地殘碎的老兒,眼底深處生起一陣厭惡不喜。

蔡鞗、顧琴娘都是聰明人,沒人是白癡到連自己都不吃的饢餅,還拿出來售賣地步,默默咬了口蔡鞗啃咬過的饢餅,細細品嚐,看著眼前老兒的神色更加厭惡、冰冷。

“孫伯,今日琴娘就搬了出去,借與孫伯錢財,就當……不用還了。”

“姑娘……”

“不用說了,琴娘已經決定了。”

“姑娘……”

孫老漢諾諾開口,顧琴娘已經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地破碎。

蔡鞗、綠桃兩人衣兜空空,依然逛了大半日,他們卻不知,在身後十餘米外,一直都有兩個青年漢子跟隨,更是不知,劉七和幾個無賴子正躺在無人角落裏哀嚎。

兩個小人兒一蹦一跳,剛一腳踏入府門,正見蘇氏站在門口等待,綠桃小丫頭立即低垂下了小腦袋,見她如此,蔡鞗也不得不低頭不語。

“鞗兒想要出去遊玩,娘親不反對,但鞗兒太過年幼,那劉七是河北流落此地無賴子,雖是白日裏,街上眾目睽睽,也有府衙捕頭在旁,依然危險無比。”

蔡鞗心下一震,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才發覺此時的他已經不是一米八的大漢,而隻是個六七歲孩童……

“孩兒……孩兒知錯了……”

蔡鞗沒有辯駁,沒有詢問蘇氏是如何知曉街麵上發生事情。見他低頭認錯,蔡氏沒有繼續責備,看著走入的兩名漢子默默抱拳行禮。

“河北麒麟臂楊晟,懷德軍虞侯孟費,日後便是我兒親隨,兩位都是軍中勇士,我兒萬萬不可輕辱。”

蔡鞗一愣,不由回頭去看,正見兩人看來。

楊晟身高七尺,棗紅方臉,看著頗為威武,隻是與此時宋人穿著不大一樣,皂衣皂靴沒什麽不同,關鍵是上半身,看著如同藏人**著整個右臂,可以清晰看清楚右臂上猙獰咆哮麒麟刺身。

孟費粗眉稍短,眉眼有些深陷,挺直的鼻梁和稍卷曲短發,看著更像是個番人,沒有楊晟魁梧身材,大手始終反握在腰間刀柄上,更像是危險的豹子隨時噬人。

蔡京是帝國太師,招募了幾個悍勇兵士為家丁算不了什麽,蘇氏沒有言明楊晟在軍中居於何職,對於孟費的“虞侯”一職,蔡鞗心下很是猶豫,認認真真看著冷臉不語兩人,突然說道。

“兩位將軍正當壯年鼎盛之時,進入蔡府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且不提,但兩位留在蔡府,想來是想著借助蔡家重起,小子隻是蔡府五郎,且父親年事已高,雖得官家恩寵,鄉野名望卻不甚很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身居位高之時,風光無限,大樹傾倒必是猢猻離散,甚至會有更多人落井下石,兩位將軍留在蔡府,成為小子跟隨,真的心甘情願嗎?”

蘇氏一愣,楊晟、孟費同樣詫異低頭,看著並未太過重視的病懨小子。

一陣沉默,孟費沉聲說道:“如果公子可以三年內將孟某送回懷德軍,孟某心甘為公子驅使。”

蔡鞗微微搖頭,雖不知孟費犯了何種過錯,三年……想也別想,就在孟費一臉失望時……

“小子隻是個稚子,一無功名,二無職司,三無產業,想要三年內讓費將軍官複原職,甚至百尺竿頭更進一層,那是想也別想的事情,更何況還是與西夏正麵爭鋒的精銳西軍。”

“但是,如果將軍可以冒險一試,十年內,小子可以幫助將軍成為宋國小軍指揮使,或是中軍指揮使,至少手下兵卒不會與他們少上半分。”

“……”

孟費一陣無語,楊晟不由笑了,說道:“不是楊某懷疑小衙內,剛剛小衙內也說了,太師年事已高、樹倒獼猴散、落井下石之事,小衙內又言十年內一小軍、中軍指揮使,豈不是自相矛盾?”

蔡鞗咧嘴一笑,說道:“楊將軍說的是,小子確實有些自相矛盾,所以才要兩位將軍自己決定是否冒險一試。”

看了眼怪異神色蘇氏,又看向兩人,笑道:“若說此時大宋國哪一個最有權勢,除了老蔡太師外,天下沒人敢說第二人,兩位想知道為何嗎?”

楊晟、孟費皆是一愣,蘇氏神色卻猛然一變,至於綠桃則傻傻呼呼看著他,根本不明所以。

蔡鞗看著兩人,笑道:“大宋朝兩司三衙,掌禁軍八十萬,掌天下兵一百二十萬,前朝大學士蔡襄蔡公曾言《養兵之費》一事,曾言及一百二十萬軍卒一年所需錦帛,兩位將軍知道我大宋朝軍卒每年需要消耗多少錦帛嗎?”

見兩人呆愣,蔡鞗伸出嫩白小手,伸出七根手指。

“每年至少需要七百萬匹錦帛!”

又是一笑。

“兩位將軍知道,我大宋朝通過正規稅賦,每年可以獲得多少錦帛稅賦嗎?”

“……”

兩根手指擺在兩人麵前。

“王公變法時,我朝最富……至少府庫是如此,夏秋錦帛稅賦是兩百七十六萬三千五百九十二匹!”

“一百二十萬軍卒,需七百四十二萬匹,這隻是軍卒,還有官吏呢,官家所用呢?”

楊晟、孟費傻眼了,蘇氏更是一臉驚愕難以置信看著兒子,隱隱約約像是知道他想要說的意思。

蔡鞗撓了撓頭,說道:“我朝軍卒最盛,所需七百萬錦帛,正規征納錦帛稅賦也不過兩百餘萬匹,這還沒有算上官吏、官家所需,別的……諸如軍餉、兵甲器具所缺不提,僅錦帛所缺就是如此之大缺口,又該從何所得?而這就不得不提及鹽鈔一事。”

“自前朝,食鹽便是官售,即鹽工煮鹽、曬鹽,官方官收、官運、官售。”

“官收、官運、官售,對於河道縱橫的江南來說算不得什麽,甚至沿著蘇杭運河一路向北送入河北,送入遼南京燕京都沒有問題,可對於山西、陝西山道漫漫卻難了許多,更為困難的是糧食輜重運輸,孟將軍原為懷德軍虞侯,想來是知道輜重運輸是如何的困難。”

“所以,僅官方就需要民間輔助,就有了山西、陝西商賈運糧邊關,自汴京直接取得銀錢,這種法子叫‘入中’法,而未有直接取得銀錢,而是憑借邊關所與售糧憑借,換取解縣鹽池憑借,商賈將鹽巴運送到山西、陝西各縣,交與當地官方鹽官,或被官方認可出售鹽巴,這叫‘折中’之法。”

“其後,因商賈與邊關將領欺騙,或估價過高,於是就有了太常博士範祥改鹽法,就有了範祥鹽法,也就是山西、陝西商賈運糧西北邊關,不再直接給銀錢,而是給鹽鈔,用鹽鈔到解縣鹽池提取鹽巴,鹽巴價格低,糧價高時,官方就拖著商賈,鹽巴留在庫中,等待糧價變低,或是民間鹽巴缺少,鹽價上漲時,官方再給與商賈相應鹽鈔……”

蔡鞗撓了撓頭,一臉尷尬道:“雖說商賈和邊軍將領可能真的存在些蠅營狗苟,但官家這麽做,確實損了些,可也減少了商賈為了貪欲而惡意囤積糧食,強迫糧價上漲行為。”

“因有了鹽鈔‘折中’之法,減輕了官方運鹽、運糧壓力,也就是說,至少在西北鹽巴一事上,成了官收、商運、官售,之後又有了承包‘買撲’,即官收、商運、商售。”

“元祐年間,廢棄之前的‘官收、商運、官售’和‘官收、商運、商售’一係列變法,重新回到了最先開始的‘官收、官運、官售’,不僅鹽巴如此,其他官營酒、茶……也是一般無二。”

“官收、官運、官售,說不上好壞,因為官方自己運營,沒有商賈參與,商賈們肯定是不願意的,而且,官方售賣,回到起始之時,也就是說,官方強行按照丁戶售賣給百姓鹽巴,民戶五等,三等以上者,一丁一月一斤鹽,之下者,一月半斤鹽,仁宗時,因銅錢不足和錦帛不足已用,許百姓‘丁絹’,即‘三丁輸絹一匹’,其後又成了‘每丁一丈絹、綿一兩’,之後有了鹽鈔後,官家以鹽鈔換取百姓手中之絹,百姓可用鹽鈔自鹽田取鹽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