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死是活?

二十餘漢子順著軟梯爬上大船,大船緩緩收起沉重鐵錨,風帆張起,緩緩向北遠去,看著大船漸漸消失在無數船流中,蔡卞、李唐兩老人,張元幹、鄧肅、李侗、王之璨……一幹士子久久不語,他們身後還站著兩個低頭不語素衣女子。

“彈劾……”

王之璨剛開口,張元幹一臉漠然轉頭。

“彈劾什麽?彈劾海瑞商號故意撞了民船?彈劾海瑞商號橫行跋扈不救人?彈劾海瑞商號為了官家花石綱辰安全,箭射逼近意圖不軌民船?還是彈劾海瑞商號水下溺死了蘇媽媽、顧姑娘?”

“你……你難道看不出嗎?他們就是故意的,他們就是故意殺人——”王之璨憤怒大吼。

鄧肅心下有些惱怒王之璨綁架了他們,生生拿他們的前途得罪權勢滔天的蔡京,不滿冷哼道:“看出來又如何?心下知道海瑞商號刻意殺了人又如何?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們在殺人!”

“撞船,他們派了人下水救人,身後兩位姑娘也是他們救上的岸,船毀了,給了五百貫錢,人死了給五百貫,甚至願意贍養遺孤,至於箭射我船……官家也隻會稱讚海瑞商號任事勤勉、謹慎,隻有功而無過!若我等上奏彈劾,反倒會成為意圖不軌,對官家花石綱辰不滿而怨恨!”

聽著鄧肅話語,一幹士子紛紛點頭,對王之璨拖他們下水愈加不滿。蔡卞、李唐兩人相視苦笑。

無證據證明周小七殺了人,至於王之璨拿翠雲樓與蔡家恩怨來證明也是無可奈何,無證據就是無證據,弄不好蔡京會更加惱怒,官家更會同情一個“稚子調戲婦人”戲碼!

眾士子惱怒王之璨把他們綁在戰車上,惱怒他生生綁架了他們,本還同情死了的蘇媽媽、顧琴娘,如今卻同情起“調戲婦人”的稚子蔡鞗起來。

“哼!”

李侗一陣惱怒。

“可憐人必有可恨處!別說一六七歲稚子,諸位若是莫名受了如此汙名,那也絕不會善罷甘休!李某無福享受奢華樓船,還是乘坐清淨小舟自在!”

李侗向蔡卞、李唐兩人抱拳深深一禮。

“還望兩位學士見諒,小子這就告退,潛心研讀詩書禮儀。”

蔡卞、李唐一陣苦笑,還未開口,一幹士子齊齊上前抱拳告罪,兩人也是不願再乘坐王家舟船,紛紛下了畫舫樓船,各自尋了個烏篷小船自行北上回京。

看著所有人全下了畫舫,王之璨這才意識到犯下了多麽大的錯誤,竟不知所措起來,呆愣愣看向波光粼粼江麵……

在畫舫樓船身後不遠處的岸邊,停靠著四艘烏篷小船,雄壯漢子、黑衣少女等人全默不作聲,他們看著懸掛“海”字旌旗大船遠去,看著士子們氣惱四散乘船遠去,最後看到畫舫樓船轉身回杭州,連試圖打撈屍體都無……

黑衣少女莫名暴怒,憤恨將兩柄小瓜錘重重摔在地上,想要憤怒大罵,卻又不知該罵誰。

“讀書人全都是一群廢物!廢物!”

黑衣少女惱怒,見識了八牛弩恐怖殺傷力後,本還咋咋呼呼要提著錘子幹上一架的她,也不敢再說打架之事,隻能將怒火發泄到一群退縮了的士子們身上。

雄壯漢子不去理會她的不滿噘嘴,眉頭緊鎖看向刺眼水麵……

“天師,海龍幫真的殺了五娘子和瑛兒?”

一陣沉默……

包道乙歎氣道:“那幫士子中,有蔡京老賊親弟弟蔡卞,海龍幫是蔡家扶持的海商……或者說海盜,若蔡卞沒能將五娘子、聖女討回,恐怕……恐怕聖女已經遭遇了不測。”

一旁站立未有開口的玉爪龍成貴、戲珠龍謝福、錦鱗龍翟源、衝波龍喬正四人,正是岸邊停靠著的四艘烏篷船艄公。四人原是海上海賊,玉爪龍成貴喜穿紅衣,善使飛爪攀爬敵船,於兩船間縱橫遊**廝殺,雙珠龍謝福善使左右魚叉,錦鯉龍翟源本事不大,卻是四人狗頭軍師,衝波龍喬正與錦鯉龍翟源差不多,不善廝殺鬥狠,善於操舟弄波,四人能拜入摩尼光明教,也是因海龍幫緣故。

海龍幫海龍王蘇易坤是蘇老太爺的庶長子,也因此,與嫡子蘇仁禮、蘇仁壽、蘇仁嗣的“仁”字不同。蘇家原本居於山西解縣,是為邊軍運糧的“折中”鹽商,後來鹽鈔由北而南,蘇家也成了第一代南遷的西北鹽商,老大蘇易坤是蘇家庶長子,雖說庶子地位低些,按理說,蘇家剛遷入江南不久,無論嫡庶都應該極為重視才是,事實卻非如此。

有時候,大家族裏的事情很難說得清,蘇易坤一怒之下就借貸了些錢財,成了走海商賈,而且還成了海上一霸,蘇家想要奪了蘇易坤創立的海龍幫和海瑞商號,雙方也就此鬧得不可開交,無論蘇家,還是蔡鞗的娘親蘇眉蘇氏,從來都不與他說起外公蘇易坤事情,蔡府也沒人提起,哪怕小喇叭一般的綠桃對此也所知甚少,隻是知道他外公死在宋軍手裏,其餘的也不甚清楚。

但海龍幫在海上卻以狠辣出名,大小船隻數十,老幼幫眾過千,陳貴、謝福、翟源、喬正四人的海賊船隊與海龍幫爭奪琉球島廝殺中落敗,被迫回到祖籍杭州求活。

四人在海盜廝混時闖下了江湖諢名,後來又因鬥狠招惹了拜火光明教,被雄壯漢子方臘折服,就此也成為光明教教眾。

四人極善水性,又與海龍幫有些舊怨,聽了包道乙話語,相視點頭,齊齊抱拳。

玉爪龍成貴說道:“張教主被朝廷暗害,聖女生當見人死當見屍。若聖女被蔡家,被海龍幫陰害了,聖教當殺賊替聖女報仇,若還活著,亦當竭力營救。”

雙珠龍謝福接口道:“成大哥所言甚是,當年張教主被叛徒出賣,我教便未能護佑了張教主家小,聖女今次也是為了聖教而生死不明,若不仔細尋找,恐傷了教中兄弟姐妹情義,我等兄弟願親入水中探尋!”

衝波龍喬正皺眉道:“江麵太大了,僅咱們兄弟四人又能尋找了多大地兒?不若多尋些兄弟一同尋上一尋。”

錦鯉龍翟源猶豫看向包道乙,猶豫說道:“水下尋找,頂多確定聖女生死。江水一日可流十數幾十裏,若聖女真的被蔡家殺了,也很難尋到屍首,我等也很難最終確定,可蔡家一定知曉聖女生死與否,無論生死,都需要向蔡家討了個公道!”

翟源盯著包道乙,說道:“天師常常在蔡府門前,可否將蔡府小兒引出,隻要抓住了那小兒……”

“對!把那浪**子抓來,一刀砍了腦袋,替瑛兒姐姐報仇!”黑衣少女小拳頭捏的死死,眉毛都豎了起來。

包道乙大驚,忙說道:“萬萬不可傷了蔡家小娃,會激起蔡京怒火的……”

“天師膽子怎的如此之小?那小兒才六七歲便當街調戲瑛兒姐姐,天生壞痞子,殺了也是替天行道,更何況,他還有個坑害百姓的大壞蛋爹爹!”

黑衣少女又冷哼不滿。

“哼!”

“殺了他又如何?大壞蛋蔡京難道會掐能算不成?五娘子、瑛兒姐姐都是翠雲樓的人,是蘇府的人,把殺人的事情嫁禍給了蘇府就是了,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

“哼!”

黑衣少女別過頭不理會瞠目結舌的包道乙,方臘卻微微點頭,也覺得女兒說的不錯,正要開口讚同,卻聽“神仙爺爺”苦笑歎氣。

“萬萬不可傷了那孩兒……那個……那個……教主沒在蔡府門前停留過,不知曉那孩子性子……”

包道乙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個準確詞匯描述,撓了撓亂糟糟頭發,說道:“從那孩子病愈後,除了跟著府裏小丫頭出府了兩次,一次是與聖女相遇……一次是中秋月夕前往翠雲樓。”

“第一次,身後跟著兩名軍中將領,一個是因錯罷職的捧日軍左廂前軍指揮使楊晟,一個是懷德軍虞侯孟費,兩人都是軍中悍勇將領,由此可見那蘇眉的重視。第二次,身邊雖無楊晟伴隨,卻有虞侯孟費和海龍幫二十名海上悍勇死士……”

說著,包道乙看向臉色大變的錢塘四龍,歎氣道:“四位兄弟應當知曉,當年海龍王蘇易坤所養孩兒軍的厲害,那些孩兒軍即使腸子拖了出來、手腳斬斷、脖頸砍了一半,也會咬人的一群死士,一旦被二十死士困住,即使大羅金仙也是要脫層皮的。”

錢塘四龍鄭重點頭,他們見識過海龍王名下孩兒軍死士的瘋狂,每每想起都是心有餘悸。

一陣沉默……

成貴說道:“那是一群沒有了恐懼、疼痛的人形凶獸,不斬下他們頭顱或刺穿心髒,哪怕隻有一口氣,也可能要了人命。”

“人數不多,或許武藝也不很高,廝殺卻極為悍勇,所用兵刃皆如鋸齒,鋸齒間有劇毒,遼東之海有一島,島上隻有兩物,一者毒蛇,一者老鼠,其他之地毒蛇皆冬日蟄伏,而此島毒蛇卻夏冬兩季蟄伏,從未有人計算過島上究竟有多少毒蛇,隻知島上所有活物都被蛇鼠吞噬一空,夏冬,鼠食蛇,春秋,蛇食鼠,島上蛇鼠遠比他地凶悍百倍,任何其他活物登島,無人可活著看到第二日太陽,而那些孩兒軍死士,每一年都要前往蛇島曆練取毒,也正因如此,海上寇賊不少,甚至連大宋國水軍也不願輕易招惹了他們,若……若教主被二十個孩兒軍死士圍住,恐怕教主也難以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