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蘇眉的霸道(上)

杭州與江寧不遠,乘船北上也就幾日時間,杭州錢塘江臨海,也因此碼頭非常繁忙,每時每刻都有船隻進進出出,爭吵、謾罵也成了碼頭的日常。

一艘看著比普通烏篷船稍大些的船隻離開了河岸,劉老漢隻是船運碼頭普通的船家,使用了近十年的不大船隻,也隻能用來運送些輕巧貨物,大戶人家可不會選擇這種看著破舊小船,即使小戶人家,為了節省銀錢,也隻會選擇載客較多船隻,一者大宋朝並不是十分寧靜,總有些綠林好漢半路截道,人多勢眾,路途也可安全些,二者載客較多,所需船資就要便宜一些,不上不下的破船就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可再如何,也還是要生活不是?從各商號、船行尋些貨物運送也就成了劉老漢的日常。

劉老漢起了個大早,正準備前往船行接個活計,還沒解了繩索呢,自家閨女九娘就領來四名女子,看著四名衣著簡單蒙紗女子,一臉不解看向女兒。

九娘一邊去解繩索一邊說道:“阿爹,麻三爺讓咱們走一趟江寧。”

劉老漢看了眼四女,又看向自家船隻,皺眉道:“咱家船隻較小,來往江寧……”

九娘伸出四根手指堵住了劉老漢的嘴,說道:“船資已經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到了江寧付清,九娘睡在船頭也無礙的。”

四貫銀錢的船資讓劉老漢無話可說,來回江寧最多不超過十日,四貫銀錢隻是船資,若算上沿途吃喝,也還能賺了一貫錢,十日賺了五貫錢,打著燈籠也很難找到的活計。

劉老漢心下十分願意,但想了下,還是來到四名蒙著麵紗女子身前抱拳一禮。

“幾位姑娘,四貫錢的船資確實不少了,隻是小老兒的船隻狹小了些,可能會讓幾位姑娘受了委屈,不若小老兒尋了個穩妥、寬敞些船家,絕對讓幾位姑娘滿意了。”

當頭一綠衫女子微笑點頭,率先走向一臉不悅的九娘。

“有勞船家了,小婦人更願清淨些。”

聲音糯軟綿柔,劉老漢一愣,知道有些女子不願與他人同乘一舟,見餘者三女拿著小包裹登上舟船,也不再勸解。

船隻使用年頭長了些,修補的地方也較多,為了可以運送更多貨物,烏篷內安歇處極為狹小,劉老漢又不得不將船上雜亂收拾了一通,騰出更多地方便於客人安歇。

劉老漢在船尾搖擼,九娘在船首不時撐一下長長竹竿,不時調整船頭,避免撞上了其他船隻,綠衫女子看著漸漸遠離的杭州城,默默放下破舊竹簾,一臉失落取下麵紗,露出四十風韻猶存麵孔,正是一日前還風光無限,主持花魁大賽的翠雲樓老鴇蘇媽媽,幾女默默取下麵紗,若綠桃在了此處,肯定會認識其中一女。

“媽媽帶著琴娘離開杭州,是要琴娘永遠背負忘恩負義之名?”顧琴娘麵無表情開口。

蘇媽媽一陣沉默,歎息道:“琴娘,媽媽也是被逼無奈……”

“所以,媽媽就讓人扣住了琴娘,假借琴娘汙蔑一稚子清名,讓琴娘背負忘恩負義之名?”顧琴娘冷臉打斷。

蘇媽媽眉頭微皺,心下有些不悅,神色也冷了些。

“張瑛兒,莫非忘了你的真正身份?若非教主護佑,五年前你就已是一堆枯骨!”

蘇媽媽冷聲低喝,一旁的兩女很是小心,神情緊張扒了扒破舊竹簾,小心觀察著船家劉老漢、九娘,顧琴娘反而無任何驚慌失措,依然冷漠冰冷。

“琴娘不姓張,也不是張瑛兒,琴娘隻是自贖自身妓子!”顧琴娘有意無意緊了緊懷抱著的古琴。

蘇媽媽盯著冷淡著臉的顧琴娘,許久才微微點頭,說道:“五年前的聖女張瑛兒也好,今日妓子顧琴娘也罷,說這些已經沒了任何意義,朝廷貪婪無度,蔡京更是助紂為虐,那蘇家也沒一個好人!”

“但是!聖教需要蘇家,需要蘇家掌控了楚州乃至整個淮南鹽巴,隻有如此,聖教才能有了財源活下去!”

“所以,你必須讓蘇家,讓杭州……乃至整個江南商賈與蔡家割裂,必須讓蔡家自己內鬥不斷!”

顧琴娘一臉冷漠道:“所以,聖教又把琴娘賣給了江寧知府薛昂,賣給蔡京子蔡攸!”

蘇媽媽一陣沉默……

“為了聖教,為了天下窮苦百姓,聖教每一個信徒,必要時,都要烈火焚身!”

顧琴娘一陣沉默……

“砰!”

一艘與烏篷船航道相隔數丈大船,不知何故突然轉變航道,一頭撞向小了數十倍的烏篷船,劉老漢大驚,猛然轉動搖擼,抖轉幅度太大,雖躲過了攔腰撞擊,烏篷船船頭還是成了散落碎片,慶幸的是,站在船頭撐杆的九娘見勢不妙,及時跳入河水,躲過了死於非命災禍,小船遭受重創,硬生生被大船橫推出數丈側翻落水,船內四女一時不察,重重撞在了船壁,正待大驚失色,河水已經迎麵蓋下……

“船翻了……船翻了……快救人……快救人啊——”

劉老漢落水,剛冒出頭就是一陣急切呼救,大船也像是發現了出了意外,一短身打扮漢子揮手下,二十餘名**上身漢子紛紛跳入江中。

短身打扮漢子一腳踩在船舷,細細觀察了一遍江麵,轉身走入船艙,向船艙內一年老錦衣漢子抱拳。

“大爺,已經截住了她們,小七拿人頭保證,她們絕對走不到江寧!”周小七一臉肅然。

蘇老大狠狠捏了捏眉頭,臉上一道猙獰刀疤微微泛紅,像是令人畏懼毒蛇盤踞半張麵孔。

“娘地,一時不察,竟讓該死的老妖婆耍了,敢壞了少主清名,老子絕饒不了她們!”

“砰!”

蘇老大重重拍在小幾上,周小七陰冷抱拳。

“大爺放心,她們絕對走不脫,也沒人能從咱們海龍幫手裏走脫!”

蘇老大點頭,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周小七再次走出船艙,站在船頭冰冷看著水麵翻動的水花。

大船已經拋錨停住,河道上通行的船隻見到發生了事故,也紛紛停下了船隻觀望,在大船身後百丈外,一畫舫樓船猛然加快了速度,另有幾艘小船拚命搖擼,齊齊逼近發生事故水域。

站在畫舫船頭的張元幹、鄧肅、李侗、王之璨……一幹士子大急,同行的蔡卞和大畫家李唐也走出了船艙,遠遠看著個“海”字旗號,蔡卞眉頭莫名皺起。

“蔡府也太霸道了吧?如此之寬闊的航道,怎麽還能撞翻了他人船隻?”

王之璨不滿冷哼,一幹士子看到大船上懸掛的“海”字號旗子,便知是蔡府名下船隻,臉上也浮起不滿神色,李唐回頭看了眼,又看向擰眉的蔡卞,笑道:“河道來往船隻較多,船隻相撞,發生了意外也是時常有之,海瑞商號的人也停船下水救人了,各位還需稍安勿躁。”

張元幹、鄧肅、李侗等人見官家禦用畫師開口,心下雖有不滿,卻也不好再言不滿話語,王之璨卻急了,想也未想,急切道:“定是蔡家惡意報複,若非如此,蔡家的船隻不撞壞了他人船隻,偏偏撞翻了蘇媽媽、顧姑娘船隻?”

“什麽?”

眾人大驚失色,驚駭看向一臉焦急的王之璨。

“王兄,你是說,顧姑娘在那落水船隻上?今早香兒姑娘為我等送行時,不是說……”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張元幹猛然閉上了嘴巴。

王之璨嘴巴張起,又看向陰著臉的蔡卞,深深一歎,說道:“前兩日,蘇媽媽尋到小弟,說……說可能有些災禍,希望小弟可以相助一二,所以……所以小弟才邀請諸位……”

鄧肅眉頭皺起,神色有些不悅,眾人這才知曉自己是被王之璨“暗算”了,神色皆有些不喜。

“諸位兄長,此事是小弟的不對,若諸位責怪,小弟甘願受罰,可……可眼前之事,蔡府眾目睽睽之下撞翻他人船隻,幾如光天日下當街殺人,我等聖人門徒又怎能坐視不管?”

眾人一陣猶豫……

“哼!”

“若真是如此,本官必不坐視不理!”

看著漸漸逼近的“海”字大旗,蔡卞臉色鐵青,強忍著難以壓抑怒火。

“來人,讓那船老大前來,老夫要親自提審!”

李唐一陣猶豫,心下很有些不滿王之璨行為,可事已至此,也隻能擺手,讓人傳令。

數艘船隻箭一般衝向懸掛“海”字旗大船,蔡卞、李唐和一幹士子們也察覺了不遠處的幾艘船隻,以為是為了救人,而他們哪裏知道,這些人也是與王之璨一般無二,隻不過,他們不是文人士子而已。

四艘小船拚命搖擼,站在船頭的紅坎肩漢子眉頭緊鎖,又看了眼身後緊跟著的三艘小船,轉身鑽入烏篷中,向盤膝坐著的魁梧漢子、一道人和一黑衣少女抱拳。

“教主,屬下以為還是謹慎些,由那些文人出頭救人,借助朝廷之手打擊蔡府更為穩妥,若咱們出手,恐怕會引起蔡府的不滿,海龍幫雖不值一提,海上還是有些好手的。”

魁梧漢子皺眉,黑衣女子卻不樂意了,不滿道:“海上好手又如何,上了岸就是些死魚!咱們又怕他們何來著?”

魁梧漢子皺眉不悅道:“不知天高地厚,動不動就殺殺的,若打打殺殺能解決問題,聖教也早把官府幹翻了!”

見自己爹爹訓斥,黑衣少女噘嘴不樂,看向瘦小老道。

“天師,你說個公道話,咱們自己兄弟姐妹遭了難,是不是要自己將人救了出來?”

聽著少女話語,瘦小老道一臉無奈苦笑,若是綠桃小丫頭見了,定會喊上一句“神仙爺爺”幾字,看著扛著兩柄小瓜錘的黑衣少女,比見了那淩香兒還讓人頭疼不已。

“孫老神仙”,或者包道乙包天師,眼珠子一轉,捋須笑道:“自家姐妹遭了難,自是自家營救才顯得霸氣,也能彰顯聖教威武……”

“金芝就說麽……”

“不過——”

“孫老神仙”也被自己大嗓門嚇了一跳,見雄壯漢子眼神怪異,老臉一陣發熱,捂嘴輕咳。

“咳咳……那個……若能讓朝廷狗咬狗一嘴毛,那還是……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