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兵災之相

“怎麽……怎麽是個人?”聶傷看清了白毛的模樣,失聲叫了出來。

原來那白毛的麵貌、身體、四肢、手腳皆和人類別無二致,分明就是個身體瘦弱的人類女孩,也就八九歲的樣子。

“嗬嗬。”那嫫母聽到聶傷的驚叫,也不在意他的身份,麵色和善的說道:“你再仔細看看,它是不是人?且放心去看,它中了巫毒,一個時辰之內不會醒來。”

白毛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了,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聶傷走到她跟前,小心的揭起長發細細觀察,發現她的確和人類有些不同。

她的皮膚異常蒼白,渾身毛發也是白的,不但頭發雪白,就連眉毛和眼睫毛也一樣的白,渾身上下白的就像一個雪人。

手指很長,指甲又尖又硬,半睜的眼睛也明顯比正常人大一圈。還有那雙一看就不似人類的紅色眼珠,紅的晶瑩剔透,就像紅水晶一樣,中間是一圈紫色的瞳孔。

“瞳孔和眼白界限分明,隻有人類才有這樣的眼睛!”

雖然眼白被紅色代替,但聶傷可以肯定,她絕對是人類,是某種身體特征比較特殊的人類。

他心中確信,卻不敢出言否定。這兩個黑袍人應該是身份高貴的巫祝,那嫫母能和顏悅色的與他對話,已經給足他臉了,再要多嘴的話就是不知死活了。

不料那嫫母見他悶頭不語,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眉頭一皺,語帶冷意道:“此為褻妖,雖然形貌類人,和人卻大不一樣。”

“後生,不要為它的外貌所惑。此妖陰邪惡毒,愚昧殘忍,當年……算了,不與你多說。總之,你記得,它不是人即可。”

“是。”聶傷哪敢再多言,急忙點頭應聲。

嫫母盯著他打量了一下,不再理會,問那渾道:“我鬥耆國一直按時祭養褻妖,從無懈怠,為何此妖會突然現身?”

渾搖頭道:“晚輩也是不解,待我回去查一查,看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嫫母思索一下,用力一擺手道:“不用查了,你將這裏的情況報與大史即可,他那裏自然會找到原因。”

“遵命。”渾恭敬的抱手施禮。

“唉。”嫫母的目光從褻妖身上移開,抬頭看向遠方,歎道:“褻妖乃不祥之物,現於地上,其國必有血光兵災,不知會有何災難降臨我鬥耆國中?”

渾聽的心驚,腰不由自主的彎了下來,瘦高的身體和嫫母處於同一高度,大嗓門也亮不起來了,低聲道:“最近野人不斷擾我北境,聽說北邑壁對麵山中可能藏有上萬野人,會不會應在此處?”

“我亦不知。”嫫母輕輕搖頭,“占卜問神之事不是你我所長,還是交給大史去頭疼吧。”

“嗯!”渾使勁點頭,聲音又大了起來,“大史貞術,少有人及,隻略遜王族之祝,他一定能占出結果,助我鬥耆國安然度過此難。”

嫫母見他緊張,又笑道:“災相而已。此妖年幼,又未作亂,想來將至之兵禍也不甚重,你勿要太過憂懼。”

渾聽到此言,吐了口氣,臉上神色輕鬆不少,略尷尬的笑笑道:“嫫母,那……此妖該如何處置?”

“哼!”嫫母一震手杖,一臉冰寒,“低賤汙濁之物,享我商人八百年祭養,還敢現身鬥耆之土,看來是時間久了,忘了人國威怒,忘了懲罰之痛。”

她看向地上的白毛,冷冷道:“將它係於院中三日,暴於天日之下。”

“三日?嗬,它必死無疑!”

渾咧嘴笑了笑,忽然笑容一滯,“此物身上晦氣極重,留在國中,時間越久,怕會越不利我國。倘若死在天光之下,定然怨氣衝天,凶兆更顯。”

他好像不敢殺那白毛,猶豫道:“不如鞭打幾通示以懲戒就放了吧?”

嫫母斜眼聽他說完,失望的搖頭道:“它是災相,不是災難。唉,渾,都說你有膽魄,我看你是無膽又無識。”

渾漲憋住了,吭哧幾聲,再也不敢說話。

“生死皆有天定,就讓天帝決定它的命運吧。”

嫫母抬頭望天,麵無表情道:“若天帝憫之,陰雨三日,它自然能活。不然,天光浩浩,滌**陰穢,它的怨氣又算的了什麽呢?”

渾不再多嘴,回頭一揮手,對一眾賤奴下令:“將此妖鎖在那株枯樹下。”

聶傷不願動手,另有膽大的賤奴撿起銅鏈一頭,將白毛拖到枯樹下,又把銅鏈繞在樹幹上,最後用木釘把鏈上銅環釘入樹縫,隻留了不到四尺的長度給白毛。

那白毛腰間扣著銅環,直接暴露在天空下,頭上沒了遮蔽,皮膚和白發反射著刺目的白光。

“聽他們二人的話中意思,這怪異小孩好像很怕陽光。但願這三日天不要晴。”聶傷看著薄薄的雲層,深知這種可能性太小了,無力的喟歎一聲,被驅離了院子。

……

“老鯰,你知不知道院中那物的事情?”從荒屋返回,他們又被使去修路,聶傷走到乙棚的地方,靠近老鯰詢問白毛的情況。

老鯰左右看看,手中的木臿在地上四處亂搗,低頭問道:“你還想著那東西作甚?”

聶傷直言道:“我不忍心看那小女孩被曬死。”

“嗨!”老鯰停下手裏‘工作’,無奈的說道:“那個女巫不是已經給您說過了嘛,它叫褻妖,不是什麽小女孩。”

聶傷態度堅決的說道:“不,我敢確定,她就是人,一個人族小女孩!隻不過樣子長的與我們有些不同罷了。”

老鯰無語,腦袋垂著,半晌才道:“它看著像人,其實有很多地方和我們很不一樣,隨便一個人見了它,都不會把它當成人。它就是妖物,你難道看不出來?”

聶傷也覺得和他這種文盲說的費勁,還是忍不住辯道:“世界之大,人種繁多,長相也各異。我還知道西南萬裏之外,有人膚若炭黑,夜不見人,比那小孩更加怪異,其他族人亦視之為人,不以為怪。”

“一聽就是胡說。”

老鯰根本就不信,撇嘴道:“要說黑膚之人,當然有,可最多也就比烏鼬那黑廝再黑兩三分而已。黑如炭?怎麽可能,那還是人嗎?真有的話,也定與那褻妖一樣,是非人之物。它們一白一黑,都是妖怪。”

“……此番言論要放美國你死定了。”這下輪到聶傷無語了,推了下老鯰,很不耐煩的喝道:“別管她是人是妖,你就說知道些什麽?”

老鯰很畏懼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老實說道:“這褻妖嘛,好像,據說是一種瀆神之物,很久以前被不知哪個神所詛咒,身魂極穢,見光便死,隻能住在地底洞穴之中,從不上到地麵來。常人接觸它們,就會黴運沾身。”

“我就知道的就這麽多了。”

他一掄胳膊,抱怨道:“你那個‘小女孩’,不知跑地麵上來做什麽,連累我也沾了黴運。呸呸呸!”

老鯰朝地上使勁吐了幾口唾沫,見聶傷的樣子好似真的關心褻妖的死活,不禁呲牙道:“我們這些賤奴連自己能不能活都不知道,你還有心思管一個妖怪,先管好你自己吧。”

聶傷默默的從他身邊走開,老鯰在後麵看著,又叫道:“隻要不被太陽照到,再多沾水,它也許能熬過三天。”

“廢話,那院子裏就一棵光禿禿的枯樹,哪裏有遮陰的地方。”聶傷心思不定的‘忙碌’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關切那個小女孩。

“難道是因為被商人掠走的妹妹?唔,很有可能。”

他這一世有個異母妹妹,年齡也八九歲,同樣身體瘦弱,皮膚蒼白,長長的頭發,二人的感情非常好。

想到這裏,他心情愈發黯然,感到胸中堵的難受,一捏拳頭,暗暗叫道:“一定要想辦法救她!”

……

傍晚回到圉棚,烏鼬幾個還是給他省了大半筒粟米飯,聶傷沒再推辭,幹脆吃了。因為食物不多,加之心裏又揣著事,夜間的訓練量減少了一些。

他練了一身汗躺回鋪上,身體疲憊,卻難以入睡,一直在思考著解救辦法。各種方案在腦中逐漸成型,又一一否定,最後剩下唯一一個成功幾率最高,風險最小的。

“明天家奴一來,就告訴他們,我把刀扔在荒屋裏了,昨天出發的急,那個家奴根本沒注意拿了幾把工具,不會懷疑的。”

“雖然隻是一把燧石刀,他也不敢丟棄,定會讓我回去找。回來時就說自己記錯了,大不了挨頓罵。”

“到了院子,我便抱一捆草給她,讓她遮太陽,再在枯樹下挖個水坑為她供水。這一切都要設計的像她自己做的一樣,不能留下我的痕跡。”

想到辦法,聶傷總算安心了,嘴角掛著笑,“心有牽掛,必有所夢。今天我應該能夢到聶國的妹妹。”

神思越來越模糊……

“仲兄!”一個笑容甜美的瘦小身影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