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兄不要芽兒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張齊丘的府邸,在一處院落裏,王忠嗣正迎著朝陽舞劍,他南征北戰,打過無數場硬仗,劍法淩厲且帶有一股讓人窒息的殺氣。

張齊丘從老遠就聽到了舞劍之聲,他知道王忠嗣已經起身,整了整衣冠前去拜見。

“節帥劍法剛猛有力,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末將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王忠嗣剛剛舞完劍,張齊丘便走上去拍了一句馬屁。

“還是老了,已無當年的氣勢。”

王忠嗣輕輕搖頭,將手中的寶劍交給身旁的親兵,並披上另一名親兵遞過來的錦袍。

張齊丘咧嘴一笑:“節帥春秋正盛,一點都不老。”

此時,王忠嗣才三十六歲,自然談不上老邁,不過,與二十歲時相比,體力自然是衰退了不少,精力也沒有以往充足,發出感歎也不足為奇。

王忠嗣踱了幾步,見張齊丘欲言又止,開口道:“你這麽早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張齊丘點了點頭,將李安放跑蕃軍殘部的緣由告訴了王忠嗣,並極力為李安求情。

“兒戲,簡直是兒戲,兩軍交戰不是過家家,豈能因私情而不顧大局。”

王忠嗣聞言,了解了李安放跑蕃軍殘部的理由,並認為李安的做法太不妥當,太兒戲了。

張齊丘忙解釋道:“節帥息怒,李少郎年少,缺乏曆練,一時被私情左右也是情有可原。”

王忠嗣長長的籲了口氣,他也有年輕的時候,也為了某人做過一些出格的事情,如此一想,便對李安體諒了不少。

不過,李安的毛病若是不改,日後落入別人的手裏就麻煩了,這讓他的心頭浮現出一絲擔憂。

“你不必為他求情了,本帥也很喜歡這孩子,明日將他帶過來,我要好好和他談談。”

張齊丘拱手行禮:“是,節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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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涿鹿山穀刮起了一陣風,將穀口地麵的積雪吹得老高,雪沫子打在兩名小娘的臉上,讓她們不得不眯著眼睛。

這兩小娘自然是李寒露和嫩芽兒了,他們在穀口等了一上午,卻沒有發現李安的身影,身後二十步外,是十餘名蕃軍精銳騎兵。

李寒露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他既然答應了李安,自然要將嫩芽兒送還給李安。

嫩芽兒的臉蛋被冰雪砸的生疼,她眯著眼睛看向前方,期待自己的大兄會騎著高頭大馬,從前方飛奔而來,而李寒露則麵無表情的看向遠處,冰冷的容顏比揚起的雪沫子還要寒涼。

“寒露姊姊,我大兄怎麽還不來?”

嫩芽兒伸出小手,握著李寒露的胳膊,疑惑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許失落。

李寒露側首看向嫩芽兒,撫了撫她的臉龐:“也許你的大兄不想要你了。”

嫩芽兒連忙搖頭:“不,不會的,大兄不會不要我的。”

李安自然不會放棄嫩芽兒,李寒露完全可以肯定這一點,她是故意逗嫩芽兒玩的,雖然她一直比較冰冷,但也並非毫無七情六欲之人,平常人該有的感情她都有,隻不過大部分時間都將各種感情隱藏起來,以免暴露自己軟弱的一麵。

而此刻,李安始終沒有出現,這讓李寒露心頭生出一絲不祥之感,李安違抗軍令,將她們放跑了,會不會因此被軍法處置了。

一想到李安可能已經被處斬,李寒露的心裏突然不自覺的疼了一下,這不禁讓她感到心慌,李安隻不過是救過她的唐人而已,他的生死有這麽重要麽。

“芽兒,你大兄可能不會來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以後跟著姊姊。”李寒露說著將嫩芽兒額頭的氈帽向下壓了壓。

嫩芽兒搖了搖頭:“姊姊,我還想再等等大兄。”

李寒露點了點頭,緩緩看向遠處:“芽兒,要不姊姊給你講個故事?”

“嗯。”嫩芽兒連忙點頭,並期待的看向李寒露。

李寒露嘴角擠出一絲笑意,將她的故事詳細的講了出來。

多年前,在北方的部落裏,有一個六歲的小娘,她的阿娘是個很善良的母親,非常疼愛小娘,小娘也非常快樂,每天都在歡聲笑語中度過,她感覺自己是天下最快樂的小娘。

可小娘畢竟隻是小娘,她的父親要的是能繼承他家業的少郎,而她的母親在六年來卻隻有她一個,父親迎娶了庶母,希望可以完成自己的心願。

庶母是個狠辣的女人,她在小娘父親麵前很溫柔,但卻處處為難小娘和母親,尤其是懷了孩子之後,更是變本加厲,開始陷害小娘的母親,最後逼得小娘母親,不得不含淚飲下鴆酒。

“這個女人好壞。”

嫩芽兒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李寒露嘴角勾勒出一條優美的弧線,接著講故事。

小娘失去了母親,非常的傷心和難過,她非常痛恨害死母親的庶母,傷心和恨意讓她變得越來越堅強,幾個月後的夜晚,小娘帶著恨意,將一把匕首插入了庶母的小腹。

“啊!這小娘殺死了庶母,那她的父親不會生氣嗎?”

嫩芽兒期待的看向李寒露。

“她的父親當然很生氣,但他下不了手,畢竟,他隻有一個女兒,而且很愛他的女兒。”

嫩芽兒凝視李寒露片刻,怔怔道:“姊姊就是故事裏的小娘。”

李寒露撫摸嫩芽兒的額頭:“芽兒,你很聰明,沒錯,姊姊就是故事裏的小娘,當年刺殺庶母的時候,我還很小,也很害怕,但我一點都不後悔。”說完眼神之中閃出一絲寒意。

“姊姊。”

嫩芽兒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

“別怕,姊姊會永遠保護你。”李寒露將嫩芽兒攬入懷中,撫摸她的額頭。

嫩芽兒能夠感受到李寒露的善意,心裏暖暖的,不過,說好的大兄一直沒有出現,又讓她有些失望,盡管有了李寒露這個依靠,但她還是更喜歡和自己的大兄在一起。

“姊姊,大兄真的不會來了麽?”

傍晚的時候,李安仍舊沒有出現,望著前方空空****的雪地,嫩芽兒嘟起了小嘴。

李寒露皺了皺眉,安慰道:“芽兒,大兄不來接你,你還有姊姊,以後你可以跟著姊姊學武,若是部落裏有人敢欺辱你,你就用鞭子狠狠的抽他,若是太過分,那就直接殺了他。”

嫩芽兒嘟著嘴:“寒露姊姊,我還想再等一小會兒。”

“好,那就再等一小會兒。”

李寒露處處謙讓嫩芽兒,因為她覺得自己虧欠李安,想用這種方式進行補償。

直到太陽完全落山,李安的身影仍舊沒有出現,嫩芽兒的眼神之中,滿滿的都是失望。

“姊姊,大兄真的不要芽兒了。”

嫩芽兒輕輕轉身,不在看向李安可能奔來的方向。

“芽兒,你還有姊姊,跟姊姊回去吧!”

李寒露攬住嫩芽兒的肩膀,安撫她的心靈。

嫩芽兒從懷中摸出連夜繡出的手帕,看著上麵彎彎的垂柳:“姊姊,芽兒把手帕放在這裏,大兄若是有空來了,就會知道芽兒曾來過。”

說完將手帕係在穀口的一顆大樹上,看著它迎風飄揚。

李寒露最後看了一眼遠處,跨上戰馬,並將嫩芽兒拉在身前,帶著隊伍離開涿鹿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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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時候,李安仍舊沒有困意,按照他的交代,張光晟應該早就將嫩芽兒接回來了,可已經半夜了,張光晟一直沒有出現,這不得不讓他感到焦慮。

會不會是半路上出了什麽意外,還是張光晟根本就出不了安邊城,李寒露又會不會真的信守承諾?

這一連串的假設,搞得李安大為頭痛,可他呆在這牢獄之中,根本就出不去,也完全無法得知外麵的情況,是真的束手無策。

“無恙,怎麽了,睡不著?”

荔非守瑜白天的時候就一直躺著睡覺,此刻來了精神。

李安籲了口氣:“張光晟一直沒有消息,我擔心事情可能不順利。”

“無恙,隻要人還活著就好,就算這次沒能回來,日後總有機會的。”

李安點了點頭:“你說的我都明白,可在這節骨眼上,心裏總有些著急和不安,不知是不是我太年輕了,還不成熟。”

“肯定是了,我虛長你幾歲,米娘和嫩芽兒一樣,也在怒皆部,我都沒你這般心浮氣躁。”荔非守瑜自誇了一句。

李安一陣無語,米娘原本就是怒皆部的人,當然沒什麽好擔心的,而嫩芽兒是被蕃軍掠去的,會不會被人欺辱,能不能適應草原的生活等等都讓人擔心,他和荔非守瑜遇到的情況不一樣,當然不可能是一個心境了。

“無恙,張光晟已經說了,王節帥將你打入大牢,是為了打磨你的心性,若你一直這麽心浮氣躁,節帥隻怕會很失望,而且,說不定會多關你一些時日。”

荔非守瑜冷靜的說道。

李安聞言一愣,荔非守瑜這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此刻,就算他再怎麽急躁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而這種急躁的性格是成功的大敵,若要取得成功,必須戒除急躁的秉性,始終保持耐心和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