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逮住你了

幾個兄弟一進院門,就見一個黑丫頭蛋子閃出來,脆聲叫著:“你們回來啦!”

“姐姐!”黑娃子叫了聲,“你回家了?”

“廢話,我沒回家,你咋能看見我?”黑丫蛋子大大咧咧地說,又看了看其他人,“他們就是爹的幹兒子?”

黑娃子對三傻子他們說:“這是我姐,叫黑丫,頭幾天到虎石台我老姨家串門了,才回來。”

又問黑丫:“給我帶啥好吃的回來沒有?”

黑丫說:“能帶啥?苞米苗還沒長高呢,香瓜兒也沒熟,就帶了點兒青杏,等焐幾天,焐黃了才能吃呢。”

“那李子呢?”黑娃子舌頭舔著嘴唇問。

“那就更早著了,”黑丫回答,“李子下來的比杏還晚呢。哎,我說你咋這麽饞?讓幾個哥哥笑話不?”

四愣子趕緊接一句:“咱不笑話,不笑話。”

黑丫笑了笑:“你們先玩兒吧,我得補功課了,去老姨家串門請了好幾天假呢,功課都落下了。”

她跟大夥兒打了招呼就轉身離開了,四愣子則盯著她的背影發呆。

黑娃子說:“嘿嘿,我姐是去相親的,我老姨在那邊給她說了個財主家的少爺,一準沒相成。”

“你……咋知道?”四愣子輕聲問。

黑娃子說:“你背著我在院裏跑二十圈,不,二十一圈,我就告訴你!”

“去你的吧!”四愣子沒好氣地說。

吃飯時,他們沒看到黑丫。

家中有規矩,家有客人吃飯時,女人不得上桌。三傻子等人雖是鐵山的幹兒子,可鐵山家的人仍把他們當成客人。

晚飯後,天黑透了,黑娃子又鬧騰著要玩藏貓貓。

哥幾個也仿佛回到了童年,反正也沒啥事幹,他們便在後院開玩兒。

大夥一起競鋼錘,四愣子輸了。

於是,別人躲起來,四愣子去尋找。

遊戲規則是,四愣子站在屋裏,麵向牆壁捂住眼睛,數一百個數,其他人趁這時間找地方躲起來。

四愣子數到一百後,開始四處尋找捉人了。

那時的夜,又黑又長,因為燈光又稀又暗,更沒什麽亮化工程,這樣漆黑的夜晚,就充滿了神秘感。夜幕中,目光看不透的地方,似乎總是隱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

風吹來,牆外的樹葉嘩嘩響,更使夜晚瘮得慌。

在這樣神秘的黑夜,玩藏貓貓就充滿了趣味。

四愣子先在屋裏尋覓,他翻翻被摞,沒人。其實他也明知道那裏沒法藏得住人,不過是想碰碰運氣而已。

然後,他推開屋門,來到了院中。靜謐漆黑的後院,令他心生恐懼。

他走向櫻桃樹,白天那隻是一小叢枝葉,可黑夜裏,卻好像是很大一片,樹影後甚至可能藏有千軍萬馬。

他虛張聲勢地詐著:“不許動!出來吧,俺看到你了!”

這時,還真有人被他詐出來了。

一道黑影,“哧溜”一下從樹影後閃出,然後一溜煙就跑到了房後,還伴隨著“吃吃”的笑聲。

黑影突然閃出的一瞬間,四愣子也受到驚嚇,心裏一慌,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半天才緩過神來。

他心突突著,兩腿顫抖著,往前走了幾步,但他不敢去房後,總覺得夜晚的房後比房前更詭秘嚇人。

他走到馬廄,眼睛睜大大的,想竭力看穿夜幕,結果馬噴了一個響鼻,嚇得他趕緊離開了那裏。

他又搬了把梯子,搭在房簷上,爬上去往房頂瞅兩眼,沒發現什麽。

別的房頂他不敢看了,因為方才爬梯子時,他四肢發抖,差點一腳踏空,嚇得他都要尿褲子了。

因為差點尿褲子,他受到了啟發,決定去廁所找。昨天,他就是貓在廁所裏的,雖然差點熏迷糊了,但始終沒被人發現。

到了廁所門外,他先在外邊泚了一泡尿,然後探頭探腦進去看了看,又詐了一次:“別貓了,俺看見你了。”

四處鴉雀無聲。

他不敢久留,拔腿想走,忽聽有腳步聲傳來。

四愣子急忙貼牆根靠住,屏息靜氣,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個黑影從前院過來了,黑暗中,看不清是誰。

管他是誰呢,反正抓住一個就行。

待黑影漸漸走近,四愣子猛地一個箭步竄出去,喝一聲:“俺逮住你了!”

猛虎撲食一般,將那人撲倒在地,按在身下,以勝利者的姿態叫道:“你跑不掉了,俺抓到你啦!”

可是不對勁,那人“哇”一聲驚叫,在他**扭動掙紮,那身子骨咋那麽柔軟嬌弱?哪像鄉下野小子呀。而且,方才的叫聲也是尖脆的。

四愣子湊近一瞧,心裏暗叫一聲:“不好!”

“呸!”身下的人吐他一臉口水,“你敢耍臭流氓?”

四愣子嚇得往旁邊一閃,跌坐在地,舌頭已經不聽使喚了,“俺……俺俺……你你你……”

身下的人站起來,揪著他耳朵說:“走,跟我見我爹去,告訴他你是咋耍流氓的。”

“啊,別別別!”四愣子不停地拱手作揖,“俺不是故意的,黑、黑丫,俺也不知道你是小俺幾歲還是大俺幾歲,俺是該叫你姐姐還是妹妹。俺正在玩兒藏貓貓,就看一黑影鬼鬼祟祟。黑咕隆冬也看不清是誰,還以為是五鼻涕六嘎子之類,就撲上去把你一推,還被你吐了滿臉口水。”

“唉?”黑丫驚訝地打量著四愣子,似乎有點對他刮目相看了,“你怎麽一套一套的?還壓著韻呢。”

四愣子自己也納悶,怎麽見到黑丫,居然就能出口成章了?趁著滿腦子全是靈感,他越發來勁了,“無論你是俺姐還是俺妹,富足在此向你賠罪,希望黑丫不要動氣,別驚動幹爹讓他好好去睡。”

“少油嘴滑舌的,”黑丫揪著四愣子耳朵,“走!”

“上哪兒去呀?人家還玩兒藏貓貓呢。”

“你還想著玩兒?這像賠罪的樣嗎?我讓你上哪兒你就上哪兒,跟我走!”黑丫不由分說,扯著四愣子耳朵就走。

“好好好,俺跟你走,哎呀媽呀,你輕點,俺耳朵都要被拽掉了。”四愣子無可奈何被黑丫揪著耳朵,走進了一間屋子。

一進屋子,四愣子就仿佛喝醉了,身子軟了,心也慌了。

這是姑娘的閨房,彌散著脂粉香氣,且收拾得幹幹淨淨。

那時的女孩兒,都十分勤快能幹。

四愣子嚅囁著說:“他們……都貓著等俺去逮呢,俺不回去,他們就玩兒不成了。”

“那就讓他們貓著去唄,玩兒不成就玩兒不成唄。”黑丫說道。

“那……”

“那什麽?現在是我在跟你算賬!”黑丫一瞪眼睛,四愣子立刻打蔫了,垂下頭來。

黑丫冷著臉說:“現在我問啥你答啥,不行不答,聽見沒?”

“俺聽見了。”四愣子低聲道,還使勁抽抽鼻子,屋裏這麽香,不聞白不聞。

“你叫啥名來的?”黑丫問。

“俺叫富足,就是富足的富,富足的球。”四愣子光顧聞香味,話都說岔皮了。

黑丫“噗嗤”一聲笑了,“富足的球?你咋不叫富球呢?”

“噢,”四愣子可沒敢笑,“五鼻涕叫艾球,六嘎子叫祝球,俺啥球也不是,俺是富足。”

“你這小子像說蓮花落的,一張嘴盡是包袱。”黑丫笑道,“說吧,你是不是故意把人家按在地上的,小流氓,人家想去茅房撒尿,你就撲上來了,人家到現在還沒撒尿呢,你壞不壞?”

“俺不故意的,真的,俺以為你是五鼻涕六嘎子什麽的呢。”四愣子慌裏慌張解釋著。

“你幾歲了?”黑丫問。

“俺周歲十五,虛歲十六,跟三傻子一般大,比五鼻涕六嘎子才大一歲。”四愣子答道。

“嗯,跟我同歲。你上學沒?”

“上啥學,咱鄉下小孩兒有幾個念書的?咱家又不是大財主。你呢?”

“我念小學呢。我上學晚,娘走得早,黑娃子從小就由我帶大,把他帶大了我才上學。”

“聽黑娃子說,你到你老姨家那邊去相親了,相成沒?”

“四娃子咋啥都跟你們說呢?相成啥,他對咱沒想法,咱也不稀罕他。”

……

昏黃的燈光下,兩個人竟然悄悄嘮起來,頗有卿卿我我的意思。

就在這樣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天上的星星就顯得格外多也格外亮。

三傻子貓在水缸旁仰望星空,脖子都酸了,可四愣子也沒能過來抓他。

五鼻涕躲在柴房裏,隔著窗子數著天上的星星,他自己都忘記到底數了多少,可四愣子始終沒來找他。

六嘎子和黑娃子一起貓在了房後,二人靠牆坐著打了幾遍瞌睡,望著三星講了幾遍牛郎織女,可四愣子也沒到這邊來。

可他們等來等去,夜已深了,也不見四愣子來逮他們。

一個個先後回到房間裏,人到齊了,獨不見四愣子,哥幾個就有慌了。

黑娃子說:“他會不會被鬼抓去了?”邊說邊哆嗦。

五鼻涕說:“要不咱到茅房去找找?這二逼沒準掉茅坑裏淹死了呢。”

六嘎子問:“他能不能變神仙飛走了?”

隻有三傻子說:“睡覺,都給俺睡覺,等睡醒了,他保證就在你們身邊呢。”

大夥兒聽他這麽說,也就信了,打開鋪蓋躺進去。也是白天瘋累了,一沾枕頭,很快就跑到夢裏淘氣去了。

夜深人靜時,一個身影悄悄推開門,躡手躡腳走到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