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皇後太監一起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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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五,洛陽城,長秋宮。

今日下詔,立劉漢少那位名義上的生母,何貴人為後,同時征召那位傳說中的大舅,潁川太守何進為侍中。其實這個大舅和劉漢少的老媽隻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而那位二舅何苗又是同母異父,他本姓朱。當然,不能喊他朱苗,也沒人認識“朱苗”是誰。

劉漢少是回宮道賀的,在此之前,北邙山裏那些人已經紛紛向他先道賀一遍了。雖然北邙山就像是個被遺忘的村落,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喜歡上了這樣與世無爭的生活,但是有一部分人是時刻不敢放鬆警惕的,比如史老道,比如韋光正,比如杜娘……

都說何貴人是母憑子貴,因為生下皇子辨,才被立為皇後的,可是早幾年幹嗎去了?過了年劉漢少就五歲了,哦,不對……漢朝那會兒都說虛歲,這也是劉漢少很久之後才弄明白的。

起初董太後還幫襯過何貴人,畢竟她讓自己又當上了奶奶,但是隨著何貴人身份漸高,也越來越跋扈善妒,所以董太後也越來越看何貴人不順眼,再一想她卑賤的出身,愈發嫌惡,連帶著對劉漢少也不冷不熱,盡管這是她唯一的孫子。

但是,這些人的意見在劉宏那裏都不算事,他最看重的是張讓和趙忠,甚至常常對人說這就是他的老爹老媽。是不是想不明白?一個皇帝居然找倆太監當爹媽,況且自己的親媽董太後還活著。據說啊,趙忠和漢桓帝有一腿……咳咳,不說了,太惡心。

有時候劉漢少會想,是曆史上的道人史子眇原本就應該是這樣,還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才有了史老道的“勵精圖治”?關於何貴人立後之事,張讓和趙忠都在劉宏麵前說了好話,也許是何貴人自己努力,也許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但是史老道為毛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樣?

要真信史老道有神通,那就是劉漢少退化。或許他隻是提前得到一些消息,或許他也在這裏邊伸了一小手。史老道既然沒有細說,劉漢少也不會細問,反正曆史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目前還是別驚動它,最好。

下詔當日,何皇後就搬進了長秋宮。但是劉漢少不喜歡這裏,確切地說,是不喜歡整個皇宮。劉漢少並不覺得這裏有多麽富麗堂皇,隻是感到不自在,很壓抑。再牛掰,到了晚上不是還得點油燈麽?而且,皇宮裏別說是親情,就連人味,劉漢少都感受不到,這裏隻有一個大怪獸領著一群小怪獸,而且小怪獸們還各懷心思,相互撕咬,又齊心協力糊弄著大怪獸。

很荒誕,很魔幻,很……粗話的。

自打穿過來之後,劉漢少隻是逢年過節或者誰誰壽誕的時候,才回皇宮,每次也都是來去匆匆,沾腳即走。所以,劉漢少孤獨的不隻是靈魂,如果非要在漢朝認個便宜爹媽,他寧願是史老道和杜娘。

…………

“恭喜母後,賀喜母後。母後,你越來越年輕漂亮啦!”

這不是裝嫩,而是演戲。整個漢朝都是一個大舞台,上演著各種匪夷所思的劇目,劉漢少也許僅僅是一個小演員,幸好,裏邊還有一副老戲骨。

盡管劉漢少說的不倫不類,甚至連頭都沒磕一個,可是何皇後還是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哪有女人不喜歡被人誇年輕漂亮呢?最主要的是,劉漢少一口一個“母後”地叫著,而從前隻能叫“母妃”。多年夙願,一朝實現,真讓何皇後想矜持也矜持不了啊。

“皇兒真是越來越乖巧懂事了,快過來,讓母後看看。”

劉漢少邁開小腿,巴巴地跑上前去,原本以為何皇後要抱自己一下,不曾想,她隻是拉住自己的手,轉身向坐蹋走去。趁人不注意,劉漢少無奈且尷尬地笑了笑。

在坐蹋上坐定,何皇後把劉漢少拉到身前,慈祥地看了又看。姑且算“慈祥”吧,可何皇後才二十來歲,比杜娘還年輕不少,這要是擱在前生,都不知道該不該交男朋友。所以,每次何皇後這樣慈祥地看著自己,劉漢少心裏都會冷汗直流。

“我兒長高了,也瘦了。在宮外住的還習慣嗎?”

“廢話,打小就住外邊,能不習慣嗎?在這裏才別扭好吧!”劉漢少心裏瞎嘀咕,嘴上可不敢這麽說。

“還好,道長和杜乳母照料兒臣很是盡心。隻是……”

劉漢少故作欲言又止的模樣,何皇後立刻緊張地問:“隻是如何?”

“隻是兒臣常常思念母後,又不能侍奉左右,實為不孝。”

說完這一句,劉漢少心裏一直嘀咕著“掉下來,掉下來……”因為何皇後的眼圈紅了,他想看見她眼淚掉下來的樣子,也許這樣能更好地激發自己的表演熱情。可惜何皇後及時地用香帕按了按眼角,說了一句“我兒是真的長大了。坐,快坐下說話吧。”然後便神色如常了。

劉漢少訕訕地一屁股在坐蹋上坐下,他可不會跪坐,因為坐蹋較低,兩隻腳就垂在地上,前後不停地搓著地。

何皇後看在眼裏,又“慈祥”地說:“我兒來年就六歲了,給你找個師傅,教以禮數,學治國之道,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上學。兒臣還小,就讓兒臣再多玩兩年吧。母後有所不知,兒臣獨自在外,時常感到苦悶,所以就找來很多小孩跟兒臣玩耍。”

劉漢少已經有一個蔡邕了,他可不想再找個什麽儒林名士整天在耳邊嘮叨。況且,萬一找的人不合適,自己以後出來進去的都不方便。

何皇後失笑。

“母後怎會不知。你呀,就是貪玩。”

知道你知道,才故意說你不知道。劉漢少撅著小嘴,一臉委屈地又說:“母後,兒臣想多找些玩伴一起戲耍,隻是……怕養不起呀!”

“怎麽,你的史侯府還缺錢財嗎?好好好,想要什麽隻管說,母後都答應你。”

平心而論,何皇後對劉漢少還是很嬌寵的,畢竟是親子,而且還憑著這個孩子,讓自己當上了皇後。

但是,這裏邊有問題。

世人總喜歡說母愛是天性,天底下沒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父母。那麽,那些被賣掉的孩子該怎麽說?當然,不是任紅昌被賣的那一種。還有那些被遺棄,被虐待,被溺死,甚至是“易子而食”,又都該怎麽說?可能是這些事情太過黑暗,讓世人不敢揭露,才有了“母愛天性”之彌天大謊,然而,是不是也恰恰因為這個彌天大謊,使孩子們簡單地認為,父母為自己做什麽都是應該的,是無償的義務,從而少了感恩之心,甚至達不到孩子們的要求,反而會落不是。每一位偉大的母親,都必有一番巨大付出,因為,並不是每一個母親都能夠偉大。

何皇後應該就不算是一個偉大的母親,起碼和杜娘比起來,小兩個號也不止。

…………

與何皇後又閑聊了幾句,劉漢少便告退出來,走到長秋宮門口的時候,看到史老道正在和人說話。那人大概有五十來歲,也許是不經常曬太陽的緣故,臉色呈現著一種病態的蒼白,更重要的是,他下巴上沒胡子。這個人劉漢少認識,就是大名鼎鼎的十常侍之首,張讓。

劉漢少之前是由杜娘抱著進宮的,自然也得抱著出來,史老道和任紅昌就等在門口,這已經很給麵子了,高大尚和韋光正他們都還得等在皇宮外麵呢。

先前離的遠,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隻是看到張讓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而史老道則畢恭畢敬地站在他身側。任紅昌原本躲在馬車後邊,卻一直盯著宮門口,看到劉漢少從裏邊出來,她也就迎了出來。

“喲,這是誰家的女娃呀?長的可真俊俏!道長啊,正巧前幾日陛下賞賜本官一頂貂蟬冠,還缺人照管……”

史老道麵露難色地說:“張常侍,此女乃是史侯殿下的近身婢女,史侯殿下甚為依賴……”

張讓失望的神色一變,冷冷地問:“怎麽,史侯的人,本官動用不了,是嗎?別忘了他們母子是如何能有今天的。”

“當然不是啦!”

劉漢少接過來話,從杜娘懷裏出溜下來,快步走出宮門,向著張讓與史老道走過去。眾人見到劉漢少,紛紛行禮,就連張讓也臉色倏變,笑的像一朵**。

“史侯殿下進宮來啦,老仆給史侯殿下問安。”

主仆有別,張讓再囂張,那也是仆,劉漢少再幼小,那也是主,麵兒上的禮數總還是要講的。可話雖然這麽說,但張讓也僅僅是向劉漢少微微躬身,意思意思罷了。一個小屁孩,他能懂得什麽呀?倒是劉漢少連忙伸手虛托,顯得急切而惶恐。

“不可,不可,張公公萬萬不可如此。”

“公公?”

張讓有點懵。

曆史上究竟是什麽時候最早先出現的“公公”一詞,劉漢少也不知道,估摸著是明清?反正漢朝當時肯定是沒有。劉漢少也是一時順嘴,才說了出來,心裏不知道暗罵了多少句“死太監”。可是搞懵張讓,並不是劉漢少的本意,惹君子不惹小人,就自己眼前的形勢,實在不能夠和這幫小怪獸們撕破臉。

幸虧劉漢少還有點急智,跟著解釋說:“張公盡心服侍父皇,日夜操勞國事,滿朝之中,誰又能比得上張公威望?所謂公公,實乃公上加公!”

張讓樂的黃板牙都露出來了,連聲說:“史侯殿下過譽,老仆愧不敢當,不敢當啊。”

劉漢少偷偷地長籲一口氣,好歹給圓回來了,心裏卻還在暗罵“你個死太監,不要太自作多情。哥哪有誇你,本來你就木有小丁丁嘛。”

不過,想歸想,虛以委蛇的話還得繼續說。

“張公公要是當不得,天下也就沒人能當得啦!”

張讓聽的連後槽牙都快跑出來了,連連搖頭擺尾……哦,是搖頭擺手地瞎客氣。

“張公公最近是不是又得了父皇賞賜?要是有好玩的東西,可別忘了辨兒呀!對了,你是不是想要這個小婢幫你照管貂蟬冠呀,那就拿走吧。一個夠不夠?要不辨兒現在就去母後那裏,多要些人來伺候張公公……”

劉漢少說著,轉身就要返回長秋宮,張讓慌忙一把拉住,連聲說:“殿下折煞老仆了,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裝成小大人,能夠討人喜歡,但是裝久了,恐怕又會讓人覺得有心機。劉漢少風格說變就變,好像暴露出來孩童本性,倒是沒使張讓起疑。隻是他怕劉漢少真的去何皇後那裏,童言無忌,誰知道他會說出點什麽來。

當了幾十年的宦官,張讓最知道什麽時候可以高調,什麽時候必須低調。盡管冊封何氏為後,有他們這些人的功勞在裏邊,可一旦冊立,何氏女就是皇後,是女君,而他們這些人不管在外麵多麽囂張,始終都隻是奴仆。

生生被嚇出一聲冷汗,哄好了劉漢少之後,張讓帶著他那一群小小怪獸們匆匆走了。直到人影散盡,剛才還一派天真的劉漢少忽然神色陰冷,上了馬車之後,隻說了一句“回家”,便再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