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老兵於滿

初聽時,蘇和覺得這位軍司馬說的很有道理。

軍隊就是一個團體,隻有其中每一個人都達到了令行禁止、進退有序時,軍隊的戰鬥力才是最強的。

戰陣就是個最明顯的例子。

不論你的個人能力是高是低,隻要所有人都擰成一股繩,就不會懼怕任何一個敵人。

就像之前與胡人騎兵的那場戰鬥,他們晉人營也是有劍有盾,但因為根本沒有任何章法,所以戰爭甫一開始,他就直接被秒掉了。

可隨後,蘇和又覺得這位軍司馬說的不對。

團戰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可單兵的作戰能力也絕不能忽視。他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還是上一次的戰鬥,他被撞暈醒來,又被胡人圍剿,如果沒有紮實的單兵能力,他現在也坐不到這裏聽軍司馬的教誨。

“軍司馬大人,在下認為您說的不周。”

幾百個新丁都把軍司馬敬若神明,人群裏卻突然冒出一個不同的聲音。蘇和的目光與幾百雙眼睛一起移到了崔貞身上。

對崔貞,蘇和有三分敬意。

此人能文能武,看似文弱的身體,扛起長槍一點兒也不弱於蘇和,訓練也從沒落在人後。

“噢?願聞其詳。”

“軍司馬大人,戰陣雖然重要,但也是由軍卒組成。所以,軍卒的能力直接影響到戰陣的好壞。您說戰陣重要,在下並不反對。但您說軍卒個體不重要,在下就不能苟同了。兩者間應是互促互進、互依互存、榮辱與共才對。”

‘我去,辯證唯物主義啊!’

聽到如此富有哲理的話語竟然從一個古人嘴裏講出,蘇和不由的開始懷疑這個年代的真實性。

“哦······,小郎言之有理,是老夫愚鈍了,敢問小郎師從何處?”

軍司馬被人當眾打臉,卻不以為然,反而將崔貞叫到身前,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

“在下清河崔貞,師從家學,未曾拜師。”

“噢?清河崔氏!高門子弟,果然語出不凡。來來,快隨老夫回帳一敘,老夫在你們清河尚有不少故知呢!”

此時,軍司馬也不管其他人,拉起崔貞便走,一臉喜悅溢於言表。

兩人離開後,幾名副將凶神惡煞的將新丁們哄起,蘇和還沒來得及回味一下剛才的趣事,便又重新投入到大運動量的訓練當中。

黃昏,眾人回帳。

張牛、陳雙和曹岩輪流給對方背上上藥,三人幾乎每天都會受一頓鞭刑,原因自然是不按旌旗鼓樂號令行事。

相較三人,蘇和稍好。

他在吃過兩頓皮鞭後,就長了記性。把十幾種旗語和金鼓號令背得滾瓜爛熟。

“喂,老於,你在行伍裏呆的時間久,你和俺們說說,崔貞那小子是不是回不來了?”

於滿是新兵中年齡最大、資曆最老的一位。他常年遊走在各類軍營,算得上兵油一個。

“說不好,崔小郎本來就和你我身份不同。這是年景不好了,若是在大晉朝時,像崔小郎這樣的高門大族,別說跟咱們住在一間帳裏,就算你小子想給人家提鞋也不配呢!”

“別扯了,老於,你咋看出他是高門大族的?”

張牛還不死心,氣惱的追問。

“真是個傻小子啊!你覺得你哪裏跟人家一樣?”

於滿笑著拍拍張牛的腦門兒,一副開心的模樣。

新丁裏話最多的也是於滿,年輕人在他這兒總是有聽不完的奇聞異事。但隻要楊碩在,於滿從不多話,基本上是以楊碩馬首是瞻。

除了於滿,愛貧嘴的還有張牛,蘇和完全看不出他哪裏像兩個孩子的爹。

兩人之外,陳雙和曹岩都是悶葫蘆,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的那種。平常如果他們有什麽想法,就會竄掇張牛替他們出麵。

崔貞就更不用說了,他是完全不屑與同帳的人說話。

也許在別人眼裏,蘇和也是一個不善言辭的悶蛋。可實際上,蘇和是在刻意保持低調的姿態,他習慣了在陌生環境裏少說多看,隻有真正了解了周圍環境,蘇和才會顯露本性。

三月後,新兵成營儀式在校場舉行。

一千多名新加入衛將軍營的新丁和三千老兵一起列在校場內。

校場中心的將台上,十幾名將領一字排開。

眾將身後,蘇和竟然看到崔貞也立在高台,雖然是站在那位軍司馬大人的身後,但那份氣定神閑的儀態,也讓一眾小卒羨慕不已。

高台上,蘇和再次見到了那位紅袍紅甲的將軍。原來救他小命的大將,就是趙國的衛將軍王泰,這座大營的主人。

王泰勉勵了所有新兵,並親手將厚土營的黃色軍旗授給了一名青年軍官。

其後,新組建的厚土營與其他三營一起操演了步兵槍陣。幾千人共同進退、呐喊、衝殺的場景屬實是虎虎生風。

成營儀式後,衛將軍營舉辦了一場軍事技能大比武。長跑、射箭、舉石鎖、擲長槍,還有單兵間的比鬥。

在蘇和看來,這就是一場軍人的嘉年華。

枯燥的軍旅生活隻要有一點顏色,就會勾起軍士們的興趣。幾乎所有的軍卒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蘇和在各項比賽前都駐足觀望了一陣,拿捏晉人的作戰能力。

與胡人相比,晉人在射術與單打獨鬥上有明顯差距。這與晉人軍營裏的訓練方向有很大的關係。

五十步的箭靶,四中二即為合格,中三為優秀,但晉人中能達到合格者寥寥無幾。看到多數人都铩羽而歸,蘇和也有些手癢,但思來想去他還是忍了下來。

“蘇郎,你怎麽不去試試呢?”

不覺間,於滿不知什麽時候來到蘇和身後,見他躊躇滿誌,笑著問道。

“哦,老於啊!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射箭,那玩意兒我不太會用,就不上去丟人現眼了。”

“蘇郎的話總是讓人覺得新鮮,我看你手繭厚重,又同是胡營來的,不會是故意謙虛吧?”

“你從胡營來,還不知道那邊的情況?我在那邊就沒見過胡人訓練,這老繭都是幹苦力留下的。”

蘇和覺得今日的於滿奇怪的很。平常於滿很少與他交流,今天的於滿是怎麽了?

“蘇郎,我在軍伍裏廝混了二十多年,誰有功夫、誰是狗熊,我一眼就能認得出來。沒有別的意思,新營成立了,馬上可能就要出去打仗,我隻是希望咱們到時候可以互相幫助,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