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黑風雙煞

禦道街南起正陽門,過外五龍橋,北端直抵午門,寬四五丈長亦有四五裏,街道兩邊店鋪鱗次櫛比,小販行商叫賣吆喝之聲不絕於耳,倒也算的上是南京城內一處極為熱鬧的所在。

然而今日小販蹤跡全無不說,就算兩側的店鋪也大多關門上鎖,按理說如此一來整個街道都應顯得冷冷清清才是,可正好相反,整條街道比起往常來看,人流多了何止十倍!四五裏的街道兩側站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群,仔細看去盡然一眼望不到邊。

朱慈炯身穿灰色儒生袍頭戴儒士巾,臉上也不知是用什麽塗抹成了淡黑色,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讀書人,韓讚周化妝成了一個尋常鄉下老頭模樣,佝僂著身子陪在朱慈炯身側,至於雷承則是帶了十餘名侍衛分散在人群裏,警惕的注視起周邊的風吹草動。

韓讚周也是無奈,三皇子殿下對於微服私訪似乎有著偏執般的愛好,許是在紫禁城裏悶的久了,如今到了南京真如脫了籠子的鳥兒一般,每天天一亮就要往外飛,不到太陽落山是絕對不帶歸巢的,這可真是苦了他了。

以前定王沒到南京的時候,他韓讚周在這南京城也是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人物,養尊處優慣了,出門有轎子,回來有人悉心服侍,可現在呢?

每天陪三皇子四處瞎逛,兩條腿都走細了三分不說,還沒落著好,上次安排卞氏姐妹花輪流侍寢被數落一頓就不說了,三皇子居然還嫌棄他在南京人頭太熟,每次出門還要讓人幫他化妝一番,最後戴上這個假皮麵具,簡直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韓讚周心裏別扭憋屈,可每當他覺得快要受不了的時候,總是會想起苗宣,一想起苗宣他就想笑,那家夥輪起親疏,關係可比他和三皇子親近多了,可現在呢?被三皇子扔在江心洲上和幾萬泥腿子打交道,半個月前見過這家夥一麵,那人整整廋了兩圈,韓讚周當時立刻覺得心裏平衡了許多許多。

按照原計劃,朱慈炯今天準備去的地方是定淮門,這座古老的城門在二十一世紀五六十年代因為建設需要被拆除,朱慈炯沒能見過,心裏難免有點遺憾,現在既然有機會,自然而然的就想去參觀一下定淮門的昔日風采,這多半也是朱慈炯在現代時候做驢友留下的後遺症。

可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快,朱慈炯偶然聽到今天將會在午門處決犯人,立馬來了興致改變行程,直奔禦道街來了。

韓讚周那叫一個鬱悶,心想處決人犯有什麽值得看的,你三皇子剛來南京半個月就一口氣砍了六十八顆腦袋,那場麵比殺個把人不帶勁刺激多了?可他也隻能想想,三皇子要去,他除了跟著,還想怎樣。

朱慈炯對於處決犯人當然不會有太大興趣,血刺啦乎的有什麽好看,他感興趣的是將要被處決的人犯,原來今天將要被明正典刑的人犯,是大半年前名震江淮一帶,人稱‘黑風雙煞’中的黑煞。

‘黑風雙煞’一男一女,本是一對夫妻,‘黑煞’陳玹,一雙鐵手打遍武林各路豪傑罕有敗績,‘風煞’梅鳳,輕功極其了得,飛簷走壁如履平地,更擅長暗器,七隻梅花鏢使的出神入化,一旦甩出,七鏢籠罩人之周身七處要害,任其命中一處,那真是不死也殘。

這‘黑風雙煞’原本浪跡於陝西一帶,近些年因為農民軍肆虐的緣故,不知怎的,就跑到了江淮專幹劫富濟貧的勾當,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江浙不下百餘大戶富紳被劫,不過這雌雄大盜非萬不得已不會傷及人命,雖作案百餘起,可真正為其所害的也隻有揚州城內的一個豪紳,家裏護院被殺了一個,重傷三個。

崇禎十六年二月,錦衣衛總算摸清了這對雌雄大盜的作案規律,最終聯合巡防營戍衛營近千人裏外布下天羅地網,終於生擒黑煞,而風煞在黑煞的拚死周護下重傷而逃。

刑部給黑煞定了斬立決,可應天府尹錢謙益則認為,風煞還在逃,應當以黑煞為餌引風煞前來劫獄,屆時一網成擒,將兩人同時問斬更能震懾宵小。

刑部對此並無異議,事實也正如錢謙益所料想的那樣,僅僅過了十天,風煞就單槍匹馬殺進刑部大牢,梅花鏢下衙役獄卒死傷數十,最後一直潛伏在民宅中的錦衣衛及時出動,但這風煞也實在了得,一見事不可為,立即撤走,錦衣衛如何能追的上一心要走的風煞,匆匆放了幾箭後隻能眼睜睜看著風煞沒了蹤影。

隨後的兩三個月,風煞又出現了幾次,最終也沒能救出黑煞,可也沒被官府擒住,而後五月中旬開始到現在十月下旬,五個多月的時間風煞再沒出現一次,刑部對於擒拿風煞終於不抱希望,定下今日午時處斬黑煞陳玹。

刑部專業執法這麽多年,又豈會不知今天處斬黑煞陳玹的重要性,風煞要是想救她的相公,今天就是最後一個機會,不管是劫道還是劫法場,刑部都做了妥善安排,明裏巡防營五百軍士負責押送,暗裏不知多少準備隨時策應,午門外布置的法場更是布置的滴水不漏,一個千戶所的錦衣衛大幾百人腰懸繡春刀將法場團團圍住,風煞不出現也就罷了,要是敢來就斷沒有再次逃脫的可能!

朱慈炯倒真不是想要來看行刑,之所以來看主要還是因為聽說了‘黑風雙煞’的名頭,又想見識見識這個時代所謂的武林高手倒是是什麽模樣,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看能不能將這對雌雄大盜收為己用。

處決黑煞,如果風煞不出現,朱慈炯絕不會插手去救黑煞,原因很簡單,如果他把黑煞救了,不明就裏的風煞瞄上了他咋辦,那可是數十上百人都留不下的高手,被她盯上了,他以後還出不出宮了,他對於身邊這十來個護衛能不能擋得住這等一流高手可沒有半點信心,萬一被其劫持用來要挾官府放了黑煞,性命是否堪憂先不去說,這臉算是丟長江裏麵去了。

看熱鬧的百姓成千上萬,不過與其說是來看熱鬧,倒不如說是來為黑煞陳玹送行的,黑風雙煞能被官府士紳深惡痛絕,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後快,所作所為自是深得民心的,可就算這樣又如何?身為平頭百姓,就算人再多,隻要不是狠下一條心去謀反去從逆,又有幾個人敢為心目中的英雄去申訴喊冤,他們所能做的唯有默默在這個午後送心裏的英雄豪傑最後一程罷了。

“公子,囚車來了。”韓讚周低聲在朱慈炯耳邊說了一句,公子兩個字喊的賊熟。

朱慈炯卻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眼神直勾勾的看在街對麵一個中年男子的臉上。

“公子?”韓讚周的聲音稍稍大了一點。

“嗯……”朱慈炯猛然回過神來,臉上冷峻至極,眼神中更是突然閃現出一絲異樣的光彩。

“雷承!”

與其他護衛散開在四周不同,雷承可是寸步不離朱慈炯身邊的,一聽王爺叫他,哪敢怠慢,馬上支應了一聲。

朱慈炯手指有點哆嗦著指向剛才一直看著的那名中年人道,去將此人帶回宮內,蒙上頭套,不得讓任何人接觸,違者格殺勿論!

雷承心神一震,他跟在王爺身邊已經一個多月,可卻從來沒有見過王爺如此凝重的吩咐過任何一件事,可見此事對於王爺來說極為重要,那還有什麽說的,照做便是,匆匆離開幾步在其中一個護衛耳邊說了幾句,隻見那名護衛慢慢朝那中年人身邊走去,到了近前,一掌劈在其脖頸,隨後扶起中年人擠出人群不知去向。

眼看中年人被劫走,朱慈炯又對韓讚周吩咐道:“去將此人背景查清,家中有些什麽人,一並帶回宮中,另外召苗宣回宮,我有要事安排。”

韓讚周原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一個一眼便知是窮苦人的中年漢子,能有什麽背景,可見王爺居然要把苗宣傳回來,就知道事情絕對不小,要知道自從苗宣負責江心洲那一攤事情以後,定王身邊的大小事務都是他一手操辦的,什麽事讓定王覺得用不上自己非得要苗宣?

韓讚周開始隱隱覺得此事不簡單,可不管他如何猜測也想不通這裏麵到底是有什麽貓膩,這邊還在胡思亂想,就聽見幾聲慘叫清晰的傳了過來。

異變陡生,護衛定王的十餘名護衛幾乎不約而同朝定王圍了過去,眨眼間的功夫已將朱慈炯團團圍在中間。

幾百米外押送黑煞,圍在囚車邊上的幾名衙役全部手捂喉嚨,目光驚恐緩緩倒了下去。

風煞!她終於還是出現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