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兄長陳伯
秦王政二十年,六月初七。
陳平斜背著一個白粗布包袱,行走在通往戶鏞的田間小路上。
自早晨起來,拜別師傅赤鬆子,翻山越嶺,穿鄉過裏,陳平已經習慣了周圍畫一般美麗的景致。
但見:土地平曠,屋舍儼然,良田美池,阡陌縱橫,雞犬相聞,一派世外桃源的古風景象。
真是心在天仙境,人自畫中行。
陳平趕了一天的腳力,對眼前的美景,就像心裏接受自己現在的身份一樣,已經融入其中,自然而然了。
眼見陽武土城遙遙在望,城外不遠就是他的家了,陳平不覺加快了腳步。
此時的陳平,雖年方十六,但已是長大美男。八尺二寸的身高,換算成米製單位在一米八以上,妥妥的一個大長腿。
麵如冠玉,目如朗星,鼻梁高聳。擱在現在,無論在任何場合,都會引得周圍美女的驚呼:哇唔,好帥啊!
以這樣的皮囊,如果陳平肯加入兩千二百四十八年後的演藝圈,不用秀演技,單憑那俊朗的外表加上天然的古相裝扮,瞬間秒殺一眾頂級流量小生。
可偏偏現在的陳平,卻不想靠臉吃飯,他有自己的打算。
與師傅赤鬆子一席談,陳平已經對穿越回去,暫時死了這條心。
好在他在這世上還有幾十年,值此亂世,可以使勁折騰一番,十足過回古代人的癮。
“除了不能改變有文字的曆史,我可以做任何事。”
“所謂的修行,就是多經曆,對每件事用最好的方法,將事情做到極致。”
“既然做了古人,那就像個古代人的樣子,何況,有些事隻有古代能做。”
“比如,秦始皇到底長得什麽樣?項羽的萬人敵功夫是真的嗎?陳勝和吳廣到底誰說了算?”
“秦漢兩代這麽多的古人,在未來都是大名鼎鼎的,自己可以好好看個夠。隻是,這種行為不算追星吧。”
“這個時代各地的風土人情、地理山川、飲食文化,可看的太多了,就是交通不太方便。”
“還有女人,可以娶很多個。這可是所有男人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超級福利,何況,自古美人多柔情......”
一路上,陳平天馬行空地暢想著。
憑著腦海裏的記憶,再加上沿路不時打聽,太陽西斜的當口,陳平終於踏進了自己的家門。
陳平挪開舊席子雜木框做就的籬笆門,進了自家的小院。
前腳剛一落地,隻聽身後有人說道:“平弟,你回來了。”
陳平一扭頭,看見一個中年的壯漢,肩扛耒耜,正從門外走進來。
陳平忙調動腦中的記憶,結合壯漢的相貌,接口道:“兄長,勞作辛苦了。”
哥哥陳伯進得院來,卸下肩上的農具,順手將腰間的一把豆秧扯下,丟在井旁,提起木桶,順進井裏,又抖動了幾下繩子,直起腰來,三下五下,提上水桶。
嘩,陳伯將水傾倒在井旁的石槽裏,對陳平說道:“走了一路,累了吧,先洗洗臉吧。”
陳平答應了一聲,卸下身上的包袱。
陳伯對著堂屋喊到:“鄭女,弟回來了。”
不多時,堂屋門口出現一個手拿鍋鏟的女子。農家女子打扮,頭發挽成婦人髻,上麵插著一根木簪,看起來有些土氣。
“嫂子,我回來了。”陳平知道這是嫂子鄭女,連忙叫道。
鄭女從堂屋裏走出來,嘴裏還嚼著一根野菜。
“早聽見了,正趕著做飯呢,那麽大聲,很怕別人不知道,又不是當了吏回來,有什麽好大聲的。”
鄭女一邊嘟囔著,一邊遞過一條粗布巾來給陳平,轉身回到堂屋灶台上去了。
陳平接過布巾,來到水槽邊洗臉。
陳伯拾起井旁的豆秧,一顆一顆地從上麵摘著豆子。
待陳平洗完,陳伯也已經摘好了豆子,放進一個柳條籃裏。
陳伯將豆子送進堂屋,對鄭女說道:“我順路摘了一些青豆子,正好煮一煮,晚飯添個菜。”
說罷,轉身對陳平道:“一路上走的累了吧,快回屋歇一歇,很快就開飯了。”
陳平打量了一下院落裏的布局,迎麵坐北向南三間正房,東廂兩間耳房,盛放農具、用具和雜物,水井靠近院門口,緊鄰著一畦菜田。
陳平隨哥哥陳伯進了堂屋,繞過在灶台前忙碌的鄭女身後,來到西屋,顯然,這是他的居所。
陳平環視了一下屋子,土坯的屋牆,黃泥塗抹。炕在南側,炕上有一扇小窗,一條條的窗欞豎著排列在窗上,窗外的木板用一支棍子支起來,夕陽正斜射進來,照在牆上。
這時的窗戶就是在牆上開個洞,豎著排幾條窗欞,沒有窗紙,用木板遮擋,白天支起,晚上放下來。
灶間樹枝架在陶罐下燃燒煮飯散發出來的香氣,傳進鼻孔,令人肺腑頗爽,那是久違的鄉土氣。
陳平這屋,除了炕,隻有一個木條凳和一個幾案,顯然,那是給陳平讀書準備的。除此之外,就是炕上的鋪蓋了。
陳平放下包袱,坐在炕沿上,心想:“這就是陳家的家當,看來陳家的光景不是很妙啊,原以為有三十畝地,怎麽也是個中農,看來高估了自己這個兄長的家產了,這副景象,連個貧農都算不上。”
陳平正在這胡思亂想,門一響,陳伯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布包,遞給陳平道:
“路上肯定餓了吧,先吃點這個,墊墊饑。”
“這是什麽?”陳平望著有些發黑且油膩膩的布包,問道。
陳伯回頭看了看堂屋,低聲道:
“昨日不是姑姑節嗎,我陪鄭女回娘家,娘家用一隻雁招待我,我把這隻雁腿帶回來了,正好你回來了,快吃了它,天熱,再不吃,就留不住了。”
姑姑節,起源於晉國,每逢農曆六月初六,農村的風俗都要請已出嫁的女兒和女婿,好好招待一番再送回去,應個免災去難的吉利。年長日久,相沿成習,人們稱為“姑姑節”。
望著陳伯慈祥的麵龐,陳平心口一熱,暖流湧起。
在陳平儲存的記憶裏,有小時候他騎著陳伯脖子看社戲的情形;也有因他被人欺負,陳伯與人打架被人圍毆的畫麵;還有更小的時候哄他逮蟈蟈、摸泥鰍,更有一次他下河洗澡玩耍衣服被偷,陳伯用席子卷著光著腚的他背回家的情景。
依稀還有父母去世前,牽著陳伯的手,叮囑他要好好照顧弟弟,不能讓陳平受苦的畫麵。
陳伯這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起早貪黑勤勤懇懇耕地種地,擔負起一切的農活和養家的擔子,亦父亦兄,對陳平的關懷無微不至。
而記憶中的陳平,多少有些“憤青”,或者屬於躺平係列,每天無所事事,到處瘋玩。
好在他有一個習慣讓哥哥陳伯很欣慰,就是喜歡讀書。
哥哥陳伯說:“你就在家讀書,地裏的活我都幹了,家裏有你嫂子呢,讀累了就出去玩。讀好了書就能當吏,當了吏就能出頭,將來去大梁做個大吏,也讓陳家風光風光。”
大梁是魏國的都城,離著這裏有兩天的路程。
可是,當吏這條路,看起來顯然沒有種田簡單。
陳平,不是名門望族,沒有人舉薦,當吏,和後世的中彩票一樣難。
陳平在腦中將有關的記憶梳理完,心中不免對自己的這個原主有些感慨:這個典型的“窮屌絲”,能有這樣一個疼愛他的哥哥,真是他的福分。
像陳伯這樣,有點好吃的舍不得自己享受,惦記著偷偷拿回來留給弟弟,就像很多父母對自己的兒女,對那些孩子喜歡吃的東西,都一直留著,這種舍不得,何嚐不是一種大愛。
想到這裏,陳平已經打定了一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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