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故人往事

自漢文帝即位而來，始終施行無為而治、與民休息的基本國策。經過十餘年的恢複生產，漢帝國迎來了初步繁榮，人民安居樂業，國庫充盈富足。

天下趨於大治，身為最高統治者的漢文帝也逐漸失去了剛繼位時的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帝王功業至此，夫複何求？如果有什麽遺憾，那恐怕是不能長生不老吧。

昨天晚上，漢文帝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座祥雲繚繞的仙山，直通天庭，仙山之上站著一群峨冠博帶的仙人，鶴發童顏，悠然自得，對漢文帝道：

“人間富貴，你已窮盡其樂，尚有何留戀之處？不如隨我等飲朝露、食晚霞，洗去一身汙濁，**滌滿腹俗念，與天同壽？天庭之門百年開一次，錯過豈非可惜？”

漢文帝大喜，當即向仙山上爬。無奈仙山路陡，長逾百丈，漢文帝爬了不到一半的距離，累得氣喘籲籲，再也爬不動了，仙人們搖頭歎息：“機緣未到，登天難矣。”

忽然，漢文帝感到背後有一人在推著自己的腰，身體好像被托起。漢文帝大喜，重新往上攀登，不一會兒離天門隻有咫尺之遙，仙人們鼓掌大樂：“貴人自有天助。”

漢文帝欣喜之餘，回頭一看，是一個三十餘歲的黃頭郎，穿著一身短衣短褲，衣帶在腰間打了一個結。漢文帝一腳踏入天庭，黃頭郎消失不見，仙人們簇擁而來。

正當漢文帝和仙人們把盞言歡，他卻悠然醒來，睜眼一看，依然身處未央宮。唉，終究是一場美夢，漢文帝不由得悵然若失，起身後到滄池散心。

滄池是未央宮內的一處人工湖，水麵頗為寬闊，中有一條畫舫。此時，一群黃頭郎正在將畫舫牽引到岸邊的亭子上。漢文帝想起昨夜之夢，不由得走向那群黃頭郎。

所謂黃頭郎，就是宮裏最低級的苦役，主要幹一些苦力活兒，不得進入後宮。漢文帝舉目逡巡，驀然發現有一位黃頭郎和其他人略有不同，衣帶在腰後打了個結。

漢文帝心念一動，喚過趙同：“快去把那個腰上打結的黃頭郎給朕叫過來。”趙同諾了一聲，快步而去，不一會兒將那個黃頭郎叫到了身邊。

待到黃頭郎到了身邊，漢文帝一驚，這不就是昨晚夢中之人嗎？黃頭郎跪倒在地：“拜見陛下。”漢文帝趕緊道：“起來吧，你叫什麽名字？”

黃頭郎躬身答道：“小人鄧通，蜀郡人士。”鄧通？登通？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難道這個人是上天派來的？

漢文帝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吩咐趙同道：“將他帶下去換身衣服，以後就留在朕的身邊，做個郎官吧。”

鄧通一臉茫然，趙同大喝道：“鄧通，還不趕快謝恩，皇上喜歡上你了。”經此提醒，鄧通恍然大悟，立即跪地謝恩：“謝陛下恩典。”

就這樣，黃頭郎搖身一變，成了漢文帝身邊的大紅人。百官們忽然發現，漢文帝身邊憑空多了一個三十來歲的郎官，長得高大魁梧、劍眉星目，卻從來沒有人見過。

對於鄧通的憑空出現，劉啟也是莫名其妙，卻不敢細問，還是從趙同處得知了詳情，終究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一天，漢文帝組織宮中的嬪妃到滄池遊湖，慎夫人自然也在邀請之列。鄧通因曾經做過黃頭郎，自然是忙前忙後的分派那些曾經的弟兄，兢兢業業，小心細致。

正當慎夫人準備踏入畫舫之時，驀然看到了鄧通，她心頭為之一震，他怎麽在這裏？他是什麽時候進宮的？鄧通也看到了慎夫人，眼神卻無比的複雜，既有喜悅，也有痛苦。

僅僅對視了幾眼，他們就都快速移回了目光。那一天，慎夫人完全沒有遊玩的興致，一改往日的活躍，悶悶不樂，漢文帝不明所以，還以為她身體不舒服，也沒有多問。

夜裏，慎夫人躺在**，轉輾反側難以入睡，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洶湧澎湃。

十幾年前，慎夫人還是邯鄲一位無憂無慮的小女孩，父親是一名商人，雖說不上大富大貴，但在當地也算得上殷實。她閨名慎思，家人都喚她思兒。

有一天，思兒和哥哥慎起等幾個同鄉到城東的滏水遊玩。滏水是邯鄲城最寬的河流，幾人雇了一條船，到了河心時，年輕人玩興大起，互相澆水打鬧。

不料，思兒一步踏空，徑直掉落水中，劃船的老船夫年過六十，根本不敢下水施救，拿著竿子幹著急，其他小夥伴更嚇得不敢說話，膽小的當場大哭。

千鈞一發之際，臨近的大船上一位約莫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脫去上衣，徑直跳入水中。不一會兒，他抓住了思兒的一隻手，思兒驚恐之下，一把抱住那位小夥子。

幸虧小夥子水性極好，騰出雙手，隻讓思兒抱住自己的腰，奮力遊到思兒的船邊，將她推到船上，慎起先拉起妹妹，然後將那小夥子也拉上了船。

慎起感激不盡，詢問小夥子的姓名和住處。原來，這名小夥子名叫鄧通，和慎家相隔並不遠。慎起長揖到地，說道：“鄧兄大恩，改日當登門拜謝。”

鄧通爽朗一笑，抱拳告別，然後縱身跳入水中，回到自己的船上，引得他的同伴一片叫好。思兒看著鄧通矯健的身姿，想起剛才緊緊抱住他的樣子，臉上羞紅不已。

幾天之後，思兒的父親帶著兄妹倆往鄧通家道謝。其實，鄧通並非邯鄲本地人，而是幾年前和父親一起從蜀郡搬來此地，因習得一身船上功夫在水上做事。

當時的邯鄲是有名的通衢大邑，經濟發達，水運暢通。鄧通的父親走南闖北，最終選定了邯鄲這塊寶地。有了這段淵源，慎家和鄧家成為至交，常有走動。

頻繁的來往，思兒逐漸對鄧通芳心暗許，鄧通也對她情根深種，兩家還定下了婚約。

然而，就在兩人準備成親時，鄧家卻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問起鄰裏，鄰裏也是諱莫如深。思兒為此哭了好幾天，最後被父親送入宮中，成了如今的慎夫人。

十年過去了，忽然消失的鄧通竟出現在宮裏，他到底經曆了什麽？當年為什麽要舉家逃離？為什麽現在要入宮？皇上為何對他如此寵信？

慎夫人一夜無眠，以後定要找個機會當麵向他問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