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誘之以利
在杜府後宅的書房外,郭瀟終於見到了杜家的家主——杜溫。
杜溫看上去有四十多歲,穿一身青色的儒衫,國字臉,劍眉星目,臉龐白淨,頜下有三縷長髯,讓他看上去顯得氣質儒雅,儀態不凡。
郭瀟在打量杜溫,杜溫也在審視著郭瀟,他原以為郭瀟能在舉手之間逼退匈奴人,必然會是一個威猛絕倫的豪俠之士。
誰想這一見麵卻讓他大感意外,眼前的這個少年隻不過是比普通的少年郎多了一些深沉內斂的氣質而已。
杜溫早已命人在書房裏備好了酒席,二人互相見過禮後,杜溫便將郭瀟請進自己的書房,
書房內,二人分賓主落坐,酒席顯然是早就備好了的。書房裏既沒有侍女、侍從,也沒有一位陪飲的客人,就連領著郭瀟一起進來的杜威都被杜溫打發出去。很顯然,杜溫是想盡量低調地淡化這次與郭瀟的會麵。
酒席的菜肴還是很豐盛的,小小的案幾上擺著一隻碩大的陶罐和四隻精致美觀的瓷碗。除了陶罐裏麵盛著大塊的肥羊肉,四隻瓷碗裏麵裝的都是烹熟的山珍野味,比之郭瀟在鄔縣吃的菜肴,不知好了多少倍。
杜溫一邊喝酒,一邊打量著坐在他左下方的郭瀟。
這個年輕人給他的感覺很是奇特,他既沒有武將的豪邁和粗曠,又缺少文士的風流和儒雅。一舉一動之間,就是那麽不卑不亢,彬彬有禮。
不對,也許他跟本就不懂得什麽是禮節,卻又能讓人感覺到他舉止之間十分的平和大氣,沒有絲毫的飛揚跋扈。
還有就是郭瀟這個人特別能沉得住氣,酒席宴上,他一直閉口不談此行的來意,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吃菜喝酒,和自己說著一些不鹹不淡的廢話。
“將軍對我杜家有救命之恩,如果有什麽老夫可以幫忙的地方,還請將軍直言。”杜溫也不願與郭瀟在此浪費時間,便開口直入正題。
郭瀟見杜溫說到了正事,便放下手裏的筷子,拿起案幾上的一塊絲帕,擦拭了一下嘴角。
“杜堡主,您覺得並州往後的局勢會向何處發展?”
郭瀟答非所問地拋出了一個出乎杜溫意料的問題,杜溫強自忍住心頭的不快。
“將軍,請恕老夫直言,你們白波軍不占領並州或許還可以多存留一些時日。一旦你們攻下晉陽,朝庭就決不能容忍你們的存在,肯定會派大軍前來圍剿。”
杜溫的話說的難聽,郭瀟卻也對此很是讚同。隻不過,容不下他們的不是朝庭,而是周邊那些想要借平叛的機會來發展壯大自身實力的各路諸侯。
“杜堡主,你這話說的到也沒錯。其實,朝庭早前就已經下令讓河東太守董卓帶兵進入並州。隻是,董卓不肯接受朝庭的詔令。不久之前,朝庭又任命河內太守丁原為並州刺史。不過,這個丁原對並州好像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他接受詔令後,將刺史府設在河內郡,隻是派遣他的部將張揚領兵前來救援晉陽。”
郭瀟說到這裏,稍微地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麵露驚訝之色的杜溫。
郭瀟又道:“杜堡主,並州接下來將會是一個動亂之地。你杜家若想要保護家族的平安,還需要加強自身的實力才行。”
“將軍的意思是…?”
“杜堡主,我白波軍把守著並州通往河東的關礙要道,河東產出的食鹽,要想直接運往並州售賣,就必須要經過我軍的防地。如果杜家有意,你我何不聯起手來組建一隻商隊,轉運售賣兩地緊缺的貨物。”
“這個…”
說實話,杜溫對郭瀟的這個提議很是動心,如果能直接打通兩地的商道,這其中的利潤自然是無比的豐厚。
隻是,他杜家若是與反賊聯手起來做買賣,這可不是私自捐獻一些糧食這麽簡單的事情,一旦事敗,那可就是誅家滅族的大罪。
杜溫遲疑了半晌,才推辭道:“此事太過重大,老夫還需要與族人商議之後才能做出決定,還請將軍見諒。”
郭瀟聽到這話,便知道杜溫這是在委婉地拒絕自己的提議。他心裏感到一陣的鬱悶,原以為拋出這麽大一塊肥肉,肯定會引得杜溫上鉤。誰料這杜溫麵對如此大的**,竟然能做到絲毫不為所動。
郭瀟又道:“杜堡主如果不想與我白波軍有所牽連,也可以獨自成立一支商隊,我可以為你們的商隊提供來往通行的便利。”
“哦!”
杜溫一聽這個提議,立刻就來了精神。
“將軍如此關照杜家,不知老夫將何以報達?”
杜溫自然不會相信郭瀟會毫無目的幫助杜家,作為一個混及官場多年的老江湖,他自然知道眼前這小子對杜家有所圖謀。
“杜堡主,我希望杜家能夠在販運貨物的同時,幫助我們白波軍采買一些急需的物資,比如鐵器,糧食,油脂等物品。”
杜溫皺眉道:“這些都是各州郡管製的特別嚴格的物資,想要大量的購買,請恕老夫難以辦到。”
“杜堡主,我聽說幽州如今對胡人都已經開放了鹽鐵的貿易,杜家出麵購買一些鐵器,應該是不會太難吧?”
杜溫連連搖頭道:“將軍有所不知,並州北上通往幽州的商路,早已被胡人截斷,向東走冀州的商道又時常被黑山軍襲擾。所以,幽州的鐵器就算是我能替你們買到,也無法運到你們的手裏。”
郭瀟被杜溫的話說得一愣,他的想法確實有點簡單了。現在可不是太平年月,戰亂的時候,各地的貨物都是難以流通,並州被胡人,黑山軍,以及他們這支白波軍從四麵包圍得嚴嚴實實的,這恐怕也是董卓、丁原他們都不肯來並州任職的根本原因。
“杜堡主,既然幽州的鐵器運不進並州,那你們這些大家族的私兵為何都能配備上鐵甲?”
杜溫笑著解釋道:“將軍,我們製造鎧甲、武器的原料都是從河內、上黨那邊轉運過來的,不過,那邊運過來鐵器量小還價高,殊為不易。”
郭瀟聽到這話,頓時眼睛就一亮,“哦,杜堡主與上黨太守張楊是否熟識?”
杜溫點頭道:“我和張楊都是並州人氏,以前曾經有過數麵之緣,也可以算作是認識吧。”
“在下聽說杜堡主曾經在太原做過從事,如今太原郡的郡守棄官而逃,而杜堡主您又認識張府君,何不請張府君代為舉薦,向丁原謀求太原郡太守一職。”
杜溫連連搖頭道:“太原郡早已經被你們糟蹋得滿目瘡痍,這個太守可不好做,老夫對此也沒有什麽興趣。”
郭瀟被杜溫的話說得滿臉通紅,杜溫說的沒錯,白波軍確實將西河、太原兩郡給禍害得不輕。
“杜堡主,正因為太原如今滿目瘡痍,才需要您這樣的人出麵來安置百姓,否則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會死於饑荒。況且,您若是做了太原郡的太守,對你杜家擴充實力也有著莫大的好處。”
杜溫詫異地望著郭瀟,他很難想像這番為百姓請命的話,竟然是出自一個反賊的口中。
“既然將軍心中牽掛百姓,為何不勸令尊早日罷兵休戰?”杜溫試探地問道。
“不滿杜堡主,我先前已經勸過家父早日撤兵,隻是家父受到匈奴大單於於夫羅的鼓惑,一心想要攻下晉陽,故此沒有采納我的意見。”
“哦!莫非將軍也不看好郭大將軍此次出兵攻打晉陽?”
郭瀟心中暗罵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被這個老狐狸從口中套出了白波軍的機密。
郭瀟端起酒盅,喝了一口酒,調整了一下情緒後,才又開口追問道:“杜堡主,不知你對我先前的提議有何想法?”
杜溫見郭瀟已經警覺了起來,不免感到有些尷尬,他也端起酒盅,借著喝酒用袍袖遮住自己的麵部,掩飾了一下自己難堪的表情。
片刻之後,杜溫放下手裏的酒盅,坦率地道:“郭將軍,你的提議確實令我動心,隻是組建起一支商隊,並非一日之功,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才行。”
郭瀟莞爾一笑,“杜堡主,隻要你有此想法便好,你杜家的商隊可以慢慢地組建,不必著急。想我白波軍在三五年之內,還不至於就會被朝庭消滅。”
“將軍到是好氣魄!”杜溫說了一句頗覺玩味的話,看著像是在誇讚他,可郭瀟總感覺杜溫這句話更像是在諷刺自己的狂妄自大。
正事說完,郭瀟也無心再留下來喝酒,他站起身來朝杜溫拱拱手道:“今日多謝杜堡主盛情款待,在下就不多作打擾了,杜堡主這邊若是做好了準備,可以隨時派人前來與我聯係。”
“杜某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杜溫見郭瀟要走,連忙也站起身相送。
在書房的外麵分別時,杜溫與郭瀟約定,三日內會派人將糧食送往鄔縣。
同時,杜溫對一直守在門外的杜威再三地叮囑,要他必須親自將郭瀟他們安全地送回到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