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糧食虧空

季騰海聞言,始終未曾改變的麵色終於漸漸慘白了下來,整個人都猶如沒有靈魂的傀儡般,六神無主地呆坐在椅子上,再也沒有了剛才一言九鼎的霸氣。

這個曾經在杉鷺鎮風光了十數載的鎮守,如今就像是一個吃了敗仗的士兵一樣,雖然身上沒有任何創傷,但內心則是猶如被投進了油鍋似的,無比煎熬。

“想不到本官風雨數十數載,竟然倒在了你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身上,真是造化弄人啊!”季騰海不甘地看著榮睦。

“季鎮守,多行不義必自斃,更何況是將自己的財路建立在百姓的性命之上,這簡直就是玩火自焚啊!”榮睦見狀,雖然長舒了一口氣,但並沒有放鬆警惕。“我知道你對我榮家不滿,我也知道你還因杉鷺鎮的商人沒有給予你更多的賦稅而不滿,但我要告訴你的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並不是商人們對你不敬,而是你貪得無厭,揠苗助長!”

“嗬嗬,如今事態已經暴露,恐怕我的時日已是不多了,諸位,我季騰海也是文人出身,同樣自視清高,現在,本官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了。”季騰海慘笑一聲,不動聲色地從抽屜裏拿出一柄出鞘的匕首,就要朝著自己的左胸膛刺去。

樂萬裏等人見狀,皆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剛才還在麵前耀武揚威的季鎮守,竟然瞬間風光不再,那個曾經在杉鷺鎮呼風喚雨的季鎮守,難道就這樣倒下了?

而胡師爺更是留下了難過的眼淚,他也和季騰海一樣是文人出身,隻不過屢次趕考,都是落榜而歸,一次偶然的機會,與季騰海相識,兩人談天說地,相談甚歡,於是季騰海破格將他召為門客,後來升為師爺。

士為知己者死,盡管胡師爺十分清楚季騰海野心十足,但礙於知遇之恩,也隻能屢次涉險,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一次終於還在栽了。

憤怒、無奈、悔恨甚至是屈辱在這個年紀不過三十來歲的師爺心中肆意攪動著。於是,隻見胡師爺一個箭步衝向季騰海,高昂起頭顱,就要為季騰海擋下刺出的匕首。

若是刺中,恐怕胡師爺的脖子會被當場洞穿。

叮!

黑色尺影閃動,隻間得那柄匕首猶如離弦的箭一般,嗖的一聲,劃破空氣。

咚!

當眾人回過神來時,匕首已經狠狠地插進了季騰海身旁的牆上,匕柄還在劇烈的搖晃著,而胡師爺則摔倒在了地上。

“好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好一個士為知己者死!”榮睦雖然對季騰海此舉頗為佩服,但更多的則是對他的所作所為而感到不齒。“季鎮守,我們同為讀書人,相煎何太急,我並沒有要至你於死地的打算。”

“士可殺不可辱!”季騰海怨毒地瞪著榮睦。

“季鎮守,我樂萬裏雖是商人,最看中利益,但同樣也講情分。”樂萬裏衝著榮睦擺擺手,示意他先等一等。“我來此的目的,不過隻是讓你取消額外賦稅,並且恢複元老會而已,你若一死,恐怕這事情就難辦了!”

“額外賦稅的政令我從未下達,現在就可取消,另外,你所說的那個田功高不在大獄裏,而是充了軍,至今生死不明。”季騰海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如今杉鷺鎮錢糧虧空,已是一座廢鎮,就算是神仙來了,也回天乏術。”

“難道軍備糧庫虧空了嗎?”榮睦並沒有因前半句而喜悅,反而被後半句驚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他恨不能用季騰海的性命去換糧食。“那裏麵可足足儲備了杉鷺鎮整整一年的糧食,雖然市麵上還有不少糧食流通,可一旦這消息走露了出去,就算不被某些別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也會造成極大的恐慌,帶來不可設想的後果!”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事到如今,就算是我季騰海本事再大,此事也無能為力。”季騰海依舊閉著雙眼,滿臉苦澀之情溢於言表,這事情本身就與他無關,因為軍備糧庫可是隻有郜天岩才說了算的。“雖然虧空,但這些糧食至少還能維持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就算是從森木城緊急調運也來不及!”榮睦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立刻勃然大怒道。“季騰海,你死有餘辜!”

“榮文書,先別著急,我相信辦法總比困難多。”樂萬裏對著榮睦安慰道。

“也罷,事已至此,我等還是將注意力放在尋找如何解決之法上麵吧!”榮睦點點頭,看著依然雙眼緊閉的季騰海,略作調整情緒。“季鎮守,不論如何,你也算與我榮家有恩,也與我榮睦有知遇之恩,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善終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功過兩說,你好自為之吧!”

季騰海聞言,死灰的臉上終於緩和了一些,但並沒有睜開眼睛的意思,顯然今天榮睦的出現,讓他丟盡了老臉,現在他已然膽怯地不看與眾人對視。

“樂會長,我們先去商會一敘,如何?”榮睦見季騰海已經放棄了全部抵抗,當務之急也變成了如何解決糧食虧空問題,所以伸出手,做借一步說話狀。

“請!”樂萬裏連聲應道。

眾人看看季騰海,又看看樂萬裏,懷著各自的心情離開了季騰海的書房。

見榮睦等人已經離去,季騰海終於緩緩睜開雙眼,起身走到小院中的桃樹下,呆呆地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無盡的憂愁和憤怒再次湧上心頭。

此刻,他恨不能立刻結束自己的生命,作為一介書生,他可不願意落得一個丟官入獄的結果。

“老爺,您沒事吧?”胡師爺緊隨其後道。

“畢竟還是棋差一籌啊!”季騰海坦然一笑。“水井一事不過隻是萬山王朝文官的一件小事罷了,就算打出了十口旱井又能如何,這幾年裏還不是未曾發生旱災嗎?”

“這錢雖說名義上時森木城下撥的,可實際上還不是從石川郡而來嘛,一口水井三萬銅幣,恐怕在森木城就得六萬銅幣咯!”季騰海苦澀一笑。“誰讓那任廣飛揚跋扈,得罪了不少人,而任廣恐怕也是做了不少壞事,至於暴斃一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難道是有人暗中使絆?”胡師爺楞了一下。

“肯定還是惹下了不該惹的人,任寬雖然隻是一個與我平級的一個監察吏,但那可是除過城撫和副城撫之外,在森木城都響當當的人物啊,就算是我,也得敬他三分!”季騰海緩緩道。“這可惜,他任家這下真是要一敗塗地了。”

“哦,對了,胡師爺,年底過後,我便要告老還鄉了,雖然此事已經敗露,但我想之所以這麽久都沒有東窗事發,應該是森木城那邊另有考慮吧,不過晉升之路是徹底斷了。”季騰海有些不舍地看著胡師爺。“若是你能屈尊,跟著榮睦也是一條好路,畢竟你還年輕。”

“老爺!”胡師爺同樣不甘的看著季騰海。

“罷了!”季騰海擺擺手,盡管心中充滿了失落和憤懣,但伴隨左右的,還有一股深深的無力之感,顯然這文官生涯讓他心灰意冷,就免不了心生退意,於是他邁著緩步,朝宅院的深處走去。

杉鷺鎮商會三樓的一間寬敞的書房裏,樂萬裏等人圍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盡管他們此行取得了他們想要的結果,甚至還意外地將季騰海扳倒,更是讓得眾人心中長處一口惡氣。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個軍備糧庫虧空,而且僅能維持一個月的噩耗,可以想象的是,老百姓會因此而四處奔逃,尋找糧食,婦女老人和小孩則會在奔逃的過程中,由於體力不支,餓死在路上,屍體則會因無人掩埋而快速腐爛,最終導致瘟疫橫行。

這將會帶給整個杉鷺鎮顛覆性的影響,不光是老百姓倒黴,他們這些個商人也將深受其害。

“諸位,關於杉鷺鎮軍備糧庫虧空,大家有何高見啊?”樂萬裏掃了眼眾人,依舊是滿臉平靜。

“杉鷺鎮的事情,隻能依靠森木城了。”陸壽年死裏逃生,免不了心有餘悸,於是立刻向樂萬裏靠近。“我可以拿出五輛馬車作為運量的工具。”

“多謝陸掌櫃相助。”樂萬裏對陸壽年的轉變並不奇怪,而他也不會因此而排擠陸壽年,因為商會想要壯大,要的就是團結。“我之前說過,去森木城調集糧食為時已晚,八百裏山路漫漫,算上籌集糧食的時間,這一來一回至少也得一個多月,另外,季騰海為人狡猾,郜天岩同樣也是狡詐無比,誰知道軍備糧庫究竟還有沒有一個月的餘量。”

眾人聞言,皆是心中一驚,都說商人口中沒實話,但文官和武將嘴裏的實話同樣也是不多,打井一事就充分說明他們瞞天過海的本事。

“良安鎮那邊糧食充足,前些日子我還在那裏購買了不少糧食,而且價格公道,質量優良。”榮睦打破了沉默,平靜地看著樂萬裏道。

“良安鎮?”樂萬裏略作思考。“你是說距離杉鷺鎮四百二十裏,瀑龍州磐龍郡壩陽城的杉鷺鎮?”

“不錯,正是那裏!”榮睦點點頭。“從良安鎮到杉鷺鎮來回僅需十五天,而且那裏物資儲備豐厚,應該能夠滿足杉鷺鎮的需求。”

“建議是不錯,但那隻是針對散賣的糧食而已,無法大批量的購買,因為那裏同樣人口眾多,盡管物產豐富,但放眼整個萬山王朝,糧食產量一直不足,所以良安鎮可是不會充當周邊地區的糧庫。”樂萬裏搖搖頭,看了眼想不出好方法的眾人,又見榮睦麵露疲態,隻得無奈道。“榮文書趕路辛苦,現在天色已晚,今天的目的也已經達到,諸位早點回去休息吧,這事明天辰時再說!”

榮睦本還想再說些什麽,但見眾人經過與季騰海的一番交鋒,已是身心俱疲,就此作罷,隻能心中盤算著該如何盡管解決此事。

“樂會長,告辭!”眾人聞言,連忙起身抱拳道。

“慢走不送!”樂萬裏看著眾人離開的背影,臉上忍不住愁雲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