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滿載而歸

青雲山上，毫無預兆地來了一場大雨。

雨過天晴後，整個山坡，都是蒼翠欲滴的濃綠，沒來得散盡的霧氣像淡雅絲綢，一縷縷地纏在它的腰間，陽光把每片葉子上的雨滴，都變成了五彩的珍珠。

三架馬車艱難地行駛在山間小路上，小路泥濘，馬蹄和車輪都已裹滿泥漿，故而行走緩慢，如那老龜踱步。

第一架馬車的車夫是一個頭戴鬥笠的少年，在雨過天晴的青雲山間，依然能自顧自地哼著：“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可見少年心情不錯。

楚玄默真的沒辦法心情不好，因為實在是太過收獲滿滿，哪怕剛挨了一場暴雨，也沒能繼續刷去那份喜悅，請問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青雲山倉庫著實是給力，除了他們之前發現的那些寶貝，還有各種各樣的比較值錢的雜物，以至於一架馬車都裝不下，魯深，林山各自又架了一輛馬車，在楚玄默後麵跟著。

至於剩下的那些小蟊賊，估計這會已經被杜浩然的人帶走了，不出意料會進行收編，從之前的接觸來看，杜浩然這個人還是可以放心的。

所以青雲山一行，既招安了一批人，攢下來一份大大的功德，又與杜浩然結下一份不小的香火情，當然最重要的是錢啊，這三駕馬車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回想這一行，楚玄默有些自得，這算不算是空手套白狼的典型案例？

其實按照楚玄默最初的想法，他是想要把這批人作為自己最初的班底的，但後來他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這些人底子太差，無論是習武還是其他都不行，把他們培養起來，代價太大，最主要的是楚玄默耗不起那個時間。

昨天，那樁京城血案就已經傳到了北涼，讓楚玄默在仇恨楚建安的同時，也不由得讚歎，楚建安的手段，確實是非同一般，別的百姓可能對那樁血案隻是津津樂道，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好奇一下，到底是誰如此心狠手辣，一口氣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滅掉了京城三大家族，但楚玄默又不傻，到底是誰下的手，他當然心知肚明。

而這也正是楚建安令人佩服的地方，事實上，陸家正是在楚玄默的父親楚建成執政期間，迅速成長起來，成為了第二大家族。

而楚建成，又是出了名的不問政事，推崇“無為而治”，但是，他的無為而治的結果就是大楚王朝政治腐敗，經濟落後，朝廷之內，官員結黨營私，地方上差點形成藩政割據的格局，幾大家族趁勢崛起，近乎對楚家形成了圍獵之勢。

但也就是在這樣的險峻形勢下，楚建安強勢登基，在短短的半年之內，先是掌控了禦林軍這支皇室拱衛軍，隨後又控製了暗衛這個大楚最神秘的力量，然後就是這一次以血腥無比的手段，清理掉對楚家威脅最大的陸家，至此，可以說王朝內，楚家再不用擔心統治地位的動搖了。盡管三冗問題依舊存在，朝廷吏治依舊腐敗不堪，政治依然黑暗，但楚建安，已經打開了一個破局的口子。

不管楚玄默自己願不願意承認，楚建安對楚家，確實有著中興之功。

回到穿雲酒樓，劉欣然與崔靈溪都在，二女正在閑聊，袁真和姚天也已經完成各自任務歸來，這會袁真據說在正他那小窩裏鼓搗什麽新東西，姚天去坐鎮欣然酒樓了。

“兩位美女聊什麽呢？”楚玄默笑眯眯地問道。

二女轉過頭來，崔靈溪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了，劉欣然則是笑吟吟地道：“這不是咱們那位一身俠氣的楚大掌櫃嘛，怎麽樣，這次懲惡揚善，可還順利”？

“那必然順利啊”，楚玄默神采奕奕，“這次我還為兩位帶來一點小禮物”。說著便拿出來兩塊精美的硯台，是他在搜刮庫房時找到的。

“端硯？”劉欣然有些驚訝，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硯台的來曆。

“劉姑娘果然識貨”，楚玄默笑道，“沒錯，正是十大名硯之一的端硯，可惜是殘次品，不過材料是貨真價實的端溪硯石，也算一件稀罕物了。

劉欣然微笑道：“據說這端溪硯石石質細膩、幼嫩，有發墨不損筆毫和嗬氣即可研墨的特點。端石天然生成的花紋構成端石的“石品”，如蕉葉白、豬肝凍、金星點、冰紋、石眼等。而這端硯的製作工藝更是非常講究，以古雅、樸實、精美、自然聞名於世，有“群硯之首”、“天下第一硯”的美譽。能夠挑出此物，楚公子也算是有心了。

不知不覺間，稱呼從調侃式的楚大掌櫃，變成了略顯客氣的楚公子，劉欣然自己卻是渾然不覺，顯然是將心神沉浸在了硯台上。楚玄默對稱呼的變化，更是毫無察覺。

與楚玄默道了一聲謝，二女便上樓去了，這會不是飯點，酒樓人也不多，因此劉欣然這位賬房先生也無需一直待在這裏。

待到她們離開，林山便嘖嘖出聲，“見過厲害的，還真沒見過你小子這麽厲害的。”

“什麽厲害”？楚玄默和魯深都是一頭霧水。

“送禮啊”，林山沒好氣地道，“給女孩子送東西，你送香囊，鐲子，簪子，同心結，或胭脂水粉的哪個不好，偏偏送一方硯台，咋的，真要結交一個什麽文學大家啊，還是清談名士啊？真搞不明白你小子怎麽想的”。

“送個禮而已，有那麽講究嗎”？楚玄默對此不以為然，反正他對劉欣然和崔靈溪又沒什麽想法，送硯台，也隻是因為他懶得去買那些東西而已。

“當然有講究，你沒聽到那劉欣然對你的稱呼都變生疏了，從楚大掌櫃變成了楚公子嗎？那是明顯對你的禮物很不滿意，”林山痛心疾首，這小子怎麽就不開竅呢？

林山不知道的是，稱呼一事，劉欣然真的是無心的，誰還能天天閑著沒事幹去琢磨怎麽稱呼別人去，這一次，其實是他過度解讀了。

而此刻，劉欣然正在自己房間裏，滿心歡喜地試驗著這方硯台，作為一個有“女夫子”之稱的女子，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歡筆墨紙硯這些東西，尤其是眼前這一方，可是號稱十大名硯之一啊，盡管是殘次品，那也是至少要百兩銀子才能拿下的稀罕物。

所以楚玄默這次，是真的誤打誤撞，送禮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涼州，北涼王府。

一名玉樹臨風的男子，正大馬金刀地坐在北涼王的王座上，這個姿勢，其實與他的相貌並不相符，很難想象，叱吒風雲，殺人無數的北涼王秦鴻，竟然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剛剛年過四十的秦鴻，無疑是能讓無數美婦少女為之尖叫的存在。

作為曆任北涼王中成就最高的一位，秦鴻無論是身份還是手腕，都是大楚王朝數一數二的存在。

也就是這個相貌英俊得不像話，甚至給人一種陰柔之感的家夥，卻將以桀驁不馴著稱的五十萬北涼軍，給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在其座下，數十個座位依次排列而開，左手邊是北涼軍中戰功彪炳的猛將，冷麵寒槍周天龍，甚至都沒有坐在這裏的資格，右手邊則是一排文官。

與那些大大咧咧的武將相比，文官這一排就顯得拘謹多了，一個個的正襟危坐，滿臉肅穆。

北涼民風彪悍，重武輕文已久，同一級別，文官始終在武將麵前抬不起頭來，直到現任北涼王秦鴻上台以後，才開始大力扶持文官，雖然取得了一些效果，但也沒有改變武強文弱的局麵。

事實上，這與秦鴻自己也有不小的關係，抬舉文官，純屬無奈之舉，是治理好北涼的大勢所趨，總不能靠那幫隻會在馬背上喊打喊殺的大老粗去治理北涼吧。

但作為純正的武將出身，秦鴻自己內心深處，對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其實是很不以為然的，不然就不會有他跟江南道那些自詡清高的名士們的那場著名罵戰了。

所以文武不平衡的局麵，在秦鴻這雖有所改善，但成效不算大。

尤其是半年前在北涼軍中頭號猛將張逵率領下，大破大宋平南王宋天的虎噬軍，以不到一千人的傷亡，全殲虎噬軍三萬餘人，更是讓北涼軍的聲望，達到了數百年以來的最巔峰。

北涼文官好不容易才獲得的一些聲望，立刻又被武將們遠遠超越，將其狠狠地甩在了後麵。

秦鴻看著座下眾人，淡淡地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是聊一聊半年前那場大戰的事情。”

半年前的那場大戰，是北涼軍自建軍以來打得最沒意思的一次，本來以為麵對同樣威名赫赫的虎噬軍，雙方有得打，北涼這邊雖然有必勝的信心，但同時也做好了付出巨大代價的準備。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享譽大宋的虎噬軍，竟然特麽的跟紙糊的一樣，麵對北涼軍沉重的馬蹄聲，前麵的虎噬軍兵士直接被嚇破了膽，撥轉馬頭就要逃跑，於是原本整齊的陣型，直接被自家人攪得混亂不堪。

哪怕是先鋒主將姚衝身先士卒，連斬數位臨陣脫逃的士兵，也沒能改變兵敗如山倒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