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一份報紙
趙禎不是有意要拖延的,在趙昕提出請求的次日,他就向宰輔大臣們提出了此事。
自然,宰輔們同樣舉雙手雙腳歡迎,太子主動體察民情,任誰也說不出一個錯字。
但是,針對給太子看什麽東西,誰寫這個,多少天交一次,即便是宰輔內部也爆發了巨大的爭議。
再之後,事情傳開來,但凡是跟文學沾一點邊的部門都想要插一腳進來,可謂是混亂地緊。
負責此事,其一,可以與太子殿下拉近關係,混個臉熟,說不定就混成潛邸之臣了呢;其二,可以掌握太子殿下所見所聞,若是摻雜一些政敵的壞話進去,哪怕今日太子殿下無能為力,日後繼位,嘿嘿。
宰輔大臣們自然不在乎其一,反正他們已經位極人臣,也升不到哪裏去了,他們最為重視的,是其二。
而這一點,恰恰正如趙禎所擔心的那樣。
人在社會之中,是個社會動物,平時接觸什麽東西,落在筆下,就會寫出什麽東西來。
用後世哲學的話語來說,那就是社會實踐決定意識。
哪怕自己人搶不到主筆的位置,也不能夠讓政敵搶到主筆的位置。
特別是眼下朝堂上又有呂夷簡與範仲淹兩大集團在鬥爭,趙昕原本以為很簡單的一件事,扯皮了近一個月,最終才有些眉目。
負責為趙昕稟報民情的任務,最終落到了台諫的頭上。台是禦史台,諫是諫院。
諫院是宋代設立的輿論機關,負責在朝廷中搜集建議和評論。北宋在朝廷中設立諫官和禦史,通稱台諫。禦史負責組織各種官員收集民間的意見;諫官議論施政的得失,供皇帝參考,有時還可糾正皇帝的錯誤。
宋承唐製,但宋與唐的諫官製度卻有所不同。唐代諫官屬門下省,即由宰相負責統轄,是宰相的喉舌。宋初,朝廷把諫官分為左右諫議大夫、左右司諫、左右正言,設立諫院,諫官再不屬宰相管理和薦舉,而由皇帝直接親擢。
總體而言,宋代的台諫出現了台諫合一的趨向,禦史台的官員多有兼職諫院的,而諫院的官員也多有兼職禦史台的。
因為這一趨向的存在,台諫得以監察包括宰相在內的所有官員,大大加強了皇權,隻是在一定程度上也限製了帝王的權力。
明道二年(1033年),劉娥去世,仁宗親政,召範仲淹入京,拜為右司諫。趙禎廢郭皇後,範仲淹噴呂夷簡,懟趙禎,其實便是台諫權力擴張的結果。
台諫奪下給趙昕言事的這項事權,也是因為他們接觸的消息麵最廣,內外消息極其靈通,恰是職權所在。
在六月初,趙昕終於看見了第一份外朝消息,也可以說是第一份報紙了,紙張是平日這些台諫上書的紙,很精美,文字和打印過一樣,看起來賞心悅目。
大體內容,有些類似於資治通鑒,就是記載某某日,某某人晉升,某某地出現祥瑞,某某地發生水旱災情。比較像官員內部流傳的邸報。
這份外朝消息是趙禎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送過來的,麵容清秀,年紀並不大,見趙昕看得入迷,就想著先行離去,趙昕叫住了他,道:“等一會,這份報紙我並不滿意,等看完之後你送還他們,讓他們再送一份上來。”
“諾。”太子殿下有吩咐,隻管答應便是,反正又不是自己要修改,小太監靜靜地在一旁等候。
花了盞茶功夫,趙昕把報紙這些內容瀏覽過一遍,而後緩緩放下。後世新聞業的發展極其迅速,被後世熏陶過的趙昕,自然是能夠找出許多問題來的,台諫官們很認真,但注定是要修改的。
“你回去告訴負責書寫報紙的眾位大人們,消息是誰人編撰的,後麵就附上誰人的名字,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我不想要知道。而且,需要有一人總負責校對正誤,若是有誤,我將彈劾此人。”
台諫有所謂辱台錢一說,如果台諫官在一月之內彈劾的人不夠多,就要罰俸祿。所以但凡入台諫之人,大事小事都要彈劾,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也隨之呈上,哪怕事後證實子虛烏有,他們也沒有責任。
又因為他們品級不高,上級對下級並無多少牽製,如此,消息的準確性就要打上一個問號了。這也是趙昕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
小太監有些驚訝,聽趙昕的語氣,顯然十分重視此事,便也就重重點了點頭。
“還有,我需要知道開封城內的糧食價格,絹布價格,柴鹽價格,全國各地的物價水平每隔一段時間也需要奏上。”
“再有,他們在啟奏各地災情的時候,死傷多少,要有一個準確的數字,是一百,一千還是上萬,不要給我寫一些死傷無算的數字上來。再難統計也給我統計清楚了再交上來,要不然就打回去讓他們再寫一遍,死不悔改者我直接向父皇彈劾他們。。”
說到這裏,趙昕心頭升起幾分怒火,古代發生天災時,因為水平有限,確實難以統計具體傷亡人數,哪怕是後世,也有諸多的失蹤人數難以算清,但這並不是玩弄文字遊戲的理由。
“再還有,我還想要知道聞名地方的案件,以及邊地軍情,如果可以,我——”
小太監聽得頭都昏了,打斷了趙昕,道:“太子殿下恕罪,饒小人以筆錄之,以免耽誤殿下大事。”小太監取出紙筆,將趙昕之前列出的要求詳細地記錄下來。
“此外,各地向善之事,比如大戶因災捐款納糧,比如義民擒拿盜匪,不要都記大臣的事情,百姓的事情也要記一些。”
……
很多構思,趙昕在腦海中盤旋了一個月甚至是更長的時間,是以這話一說起來,竟沒有停頓,直接說了快半個時辰,方才意猶未滿的停下。
“暫時就記這些,若是之後還有,會一並轉告於你的。”
小太監抹了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心想:在這位爺手下辦事也太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