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以法律為準……
這個時代,各國僑民在上海數量不少。其中,有凶惡的侵略者,有罪惡的大煙販子,有貪婪的冒險家。但,也不乏誠懇的商人、傳教者、設計師、工程師、醫生、律師……
同仁醫院,在後世雖然聲名不顯,但在這個時代,確確實實是一個外國人開的醫院,是普通百姓心裏挺「高大上」的地方。
而醫院裏的外國醫生,雖是俗語裏的洋鬼子,卻也是這個時代的「特權階層」,衝突也是時常都有。
江來到了謝爾家樓下的時候,發現了樓下好些穿著黑色短褂的人站著,一個個臉色凶惡,有幾個甚至臉上還有疤痕。
隨手一想,江來也就清楚這些是什麽人了,杜家,趙家,或許是派人來賠罪來了。隻是……謝爾的性子,怕是沒有那麽簡單就能擺平的。
果不其然,樓梯口有人出來,麵色難看,一堆人來,一堆人走。
咚咚咚,江來敲了門。
“我哥都說了不接受道歉,我們已經請了律師,你們請回吧!”一道凶悍的女聲傳來,語氣很是不好。
“是我,江來。”
不一會兒,門就被打開。
“江醫生,是你啊,我還以為又是那群煩人的……”莉安娜臉上平和了許多,“已經煩了我們一早上了。”
“謝爾在休息?”
“不,他在罵人。”
江來失笑,隨即進了門,將手中的禮品放在了門邊的櫃子上,看向沙發上的謝爾,無奈搖搖頭。
“江,那群人也太煩人了!非要我收下東西,我怎麽可能收下!收下不就是代表我和解了?怎麽可能?”
謝爾見到江來,語氣更是激動,“我已經請了律師,要起訴那個付三和他的那些跟班,還有大上海國際歌舞廳!”
江來笑著應下,“嗯,我還擔心你身體,看起來恢複的不錯。”
“喂喂喂!傷口很疼!我這是為了誰?”謝爾不滿,瞪大眼睛看著江來,“我可是救了你!”
“是是是,謝爾醫生,謝謝你了。”江來連連點頭,見到謝爾的模樣,他也是放心不少,“消炎藥有在吃吧?”
“放心,我自己是醫生。”謝爾翻了個白眼,“你今天怎麽不休息,反倒過來了?”
“閑下來我不知道做什麽,去醫院問你的地址,順便查了個房。”江來很是自然的交代了自己做了什麽。
謝爾:??
“你可真是敬業。”
莉安娜很快端了咖啡上來,“江醫生,咖啡。”
“謝謝。”江來接過,隨即繼續與謝爾交談,“律師怎麽說?”
“賠錢是肯定會賠的,但以這群人的背景,怕是……也就賠錢了。”謝爾咬牙,“畢竟,我隻是受傷了,沒死,你也隻是輕傷。”
江來點點頭,“的確,不過,付三該蹲幾年監獄,相信我。”
“對啊!你哥哥可是探長!”謝爾隨即想起,江來家裏在這兒背景也不弱,“對了,江,元旦之後正式上班,辛苦你替我的班了。”
江來笑著搖頭,“算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喂!這就報答了?你們華夏人有句話怎麽說的……叫做一滴水的恩情……要嘩啦啦的報答,更何況是救命的恩情……”
江來哈哈大笑,“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當然,你說嘩啦啦報答也沒錯。”
謝爾也嘿嘿笑,“那等我傷好了,你得好好請我吃一頓!”
“好。”江來應下。
“對了,江醫生,丹娜女士如何了?”莉安娜開口問道,“本來我是要去看她的……但我哥受傷了……”
“昨天淩晨做的手術,現在已經通氣,保留了她右側的輸卵管,早上去看了一眼,還不錯。約翰先生也一直陪著。”
“那就行。”莉安娜鬆口氣,突然發現,醫生真的是太重要了。
……
“頭兒,付三……沒了。”周偉低著頭,不敢看江繼開。
江繼開眉頭一皺,“怎麽沒的?”
“上吊了。”
“哼,便宜他了!”江繼開咬牙,“怕又是督查那邊派人應下的!”
“頭兒,咱們弄不過洋人……”
“遲早有一天全趕出去!”江繼開恨恨的道。
租界的巡捕房,多為各國政府設立,十年前幾乎不招華人,也就是近些年,才開始招華人巡捕,但如他一般,華人巡捕最多做到探長。探長,屈於督查之下。
周偉腦袋更低了,他也想把洋人趕出去,可連民府都沒有什麽辦法,他們這群小人物又能怎麽辦,不過是混日子罷了。
“行了,該去吃飯吃飯吧,下午我不在,既然付三沒了,那就沒了,把威廉律師和周律師的資料給我存好!上了法院,老子怎麽都得讓他們掉下一塊肉來!”
“是,頭兒。”
江繼開呼出一口氣,也知道自己如今雖是個探長。但實際上,權力不算大,在租界,華人的晉升之路幾乎已經到頭。但如今,他是看到了點兒其他希望的。
……
江來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他沒有在謝爾家待到很晚,而是去了一趟仁濟,探望了一下那位昨天被他急救的市局領導的公子,好在,人已經醒了,他也算是徹底放心下來。
這事兒,沒有這麽簡單了結。
不過,他總算是能安心的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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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31日,1936年,也就是民國二十五年公曆的最後一日,老天爺難得的出了點兒太陽,讓人有了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這天,江繼開沒有去巡捕房,江雲廷也沒有出去。
倒是有人上門,依舊是杜月生與趙武一群人。
江來不明白為什麽會和這群人扯不斷關係,這恩恩怨怨的……歎了一口氣,乖乖的坐在自家老爹的旁邊,看著律法書。
昨天晚上他就知道付三沒了,上吊自殺了,今天這局麵,他家幾個人也都預料到了,嗯,這做派很青幫。
“雲廷兄,別來無恙。”杜月生依舊是滿臉笑容,看向江來的眼神,是越發的欣賞。
他昨天已經去張家賠過罪,因為張家小公子性命無憂,他所付出的代價不算太大,還能接受。而張家小公子能性命無憂,很大程度上,源於江來當時的急救。
“我無恙,你要不要看看我兒子的臉。”江雲廷冷哼一聲。
杜月生有點尷尬,的確,江來現在臉上是細細密密的痂痕,都是他那妻侄造成的,雖然人沒了……
可事情的影響還在,那天晚上如果不是米國醫生推了江來一把,現在怕是巡捕房都得包圍自己家了。
江來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實際上,因為自己體質的原因,臉上的痂已經掉的差不多了,這些……還是自家哥哥給自己畫上去的,效果很是逼真。
“杜伯父,付三沒了,也不代表這事兒就了了。”江繼開隨即笑著插嘴,“我們巡捕房,可是有好幾個律師等著呢。”
“此事,是我這邊管教不利,後果我也一並擔下。”杜月生沒有什麽好說的,拍了拍手,隨從隨即將帶來的十多個箱子打開,全是規規矩矩的小黃魚。
江來搖頭,錢……江家真不缺。
“這些,是以江來賢侄的名義,給同仁醫院的注資。”杜月生開口解釋了一下,“以賢侄的醫術,上班之後,定然是大展身手。不過,同仁醫院的確是小了些……”
“要注資,我江家自己沒有錢?”江雲廷眼神更冷了。
“這隻是我的一份心意,醫院擴建,資金充足,賢侄才會有更大的舞台。而且,工部局那邊已經同意了,除了這一份,工部局今年也會撥一部分資金過來。”杜月生又道。
工部局,是英美法在租界區設立的臨時管理組織。當然,到現在也有數十年曆史了,而杜月生作為法租界的聯合商會主席……話語權還算挺大的。
江來右手拳頭緊了緊,這種先斬後奏的做法,他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如果這是賠罪……
那麽,這麽強製的賠罪他也真的不稀罕,但他還是笑了笑,“那就謝謝杜伯父了。”
“賢侄喜歡就好。”
“沒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強加來的東西,沒有區別。”江來淡定的道,“這些是杜伯父自己要給的,我沒有接受,算起來,我還得替許多病人謝謝杜伯父的慷慨。”
杜月生心裏不喜,但也還是笑了笑,“昨夜的事,賢侄想要怎麽處理呢?隻要賢侄提要求,我都不會拒絕。”
江來看了看自家老爹,再看了看自家哥哥,呼出一口氣,好笑的看向杜月生,“昨夜之事,受害人可不止我一個,杜伯父確定要接受我所有條件?”
杜月生身後,趙安文瞪大眼睛,明明和他是一個輩份的江來,竟這麽不將杜月生放在眼裏,登時便要站出來。
趙武按住了自己的大兒子,搖搖頭。
杜月生則是笑了笑,點點頭。
江來揉揉眉心,他是沒有想到,杜月生會把姿態放得這麽低,隨後開口,“以法律為準,大上海國際歌舞廳主要人物向巡捕房自首,細數所有違法之處,接受法律製裁,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杜月生眉頭皺起,一個歌舞廳而已,他丟得起。但是……所有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怎麽可能真的交代?
江來這要求,是在打他的臉!
便是趙武,麵色也極其難看,大上海歌舞廳,雖然隻是他們控製的其中一個歌舞廳,但卻是最好的一個!
其中台麵下的交易……不計其數,要是真按江來所說,大半個上海灘的人都得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