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酒樓

酒樓肯定是要開的,怎麽開就需要好好商量一下了。

“恂如先生可有興趣在酒樓裏參上一股,孤可以保證這買賣絕對不會虧錢。”

周忱沒想到這開酒樓的事怎麽還拉上了他,他一個正統的讀書人怎麽可能去做商賈之事。

“臣家無餘財,沒有餘錢拿來做買賣。”周忱一口回絕,又忍不住勸說道:“殿下身負天下安危,怎可醉心於商賈之事,錙銖必較的小人行徑。”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指責,曆代王朝都是重農抑商,統治者都認為商人見利忘義,是社會穩定的不穩定因素。

然而商賈之利又充滿**,根本無法阻擋,反而成了權力的附庸。哪個大家族家裏沒有幾處生意,士大夫一邊高喊著商賈無恥小人,嘴裏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恂如先生認為開酒樓是小人行徑,那麽兼並土地讓貧苦百姓無立錐之地是不是小人行徑。”

周忱心裏咯噔一下,太子殿下為何對士紳有如此大的怨念,士紳沒有土地傍身還叫士紳嗎?

“殿下!讀書人耕讀傳家,自然要積累土地傳於後世,讓後世子孫不必為衣食而憂,安心讀書明理,以安天下。”

“地都讓士紳占了,黔首百姓怎麽辦,他們靠什麽過活?

士紳的土地又不交稅,等到有一天天下土地都被宗室、勳貴、士紳占完,天下再無可征稅的土地,朝廷拿什麽來養兵,拿什麽來為百官發俸祿,拿什麽用來賑災修河?”

周忱頭上的冷汗下來了,曆朝曆代的王朝末期大都因為土地兼並引起的天下大亂,致使天下易主。

多年戰亂下來,人口十不存一,土地空閑出來,再開始下一個輪回。後世之人做出總結,這一周期大概就是三百年左右,名為興亡周期率。

雖然周忱不知道什麽是興亡周期率,但是不妨礙他對土地兼並對王朝傷害的理解。

華夏百姓重土安遷,視土地為生命,隻要有一絲可能都會想辦法保住手中的土地。

普通百姓如何能爭得過掌握資源權力的人,於是百姓就變成了韭菜,長起一茬割掉一茬,周而複始的輪回。

“殿下!若是沒有好處,誰願意十年苦讀,天下如果沒有人讀書。誰來為天子牧民,天子的手再長也伸不到整個天下。”

“這就是孤上次跟你說過得,要讓所有人都讀書,開啟百姓民智,讓百姓知道是非對錯。

當百姓人人都讀書,大家都是讀書人,憑什麽就你有特權,大家都有的特權,也就意味著沒有了特權。”

“天下百姓都讀書,哪有這麽多的錢糧可供消耗,朝廷根本支撐不起這樣的財政支出啊!”

“正因為朝廷支應不起這樣的開支,孤才不得已開辟新的財源,開酒樓是做實業,與那些低買高賣的商人有著本質的區別。

大明需要這樣的實業,首先能夠解決百姓的就業,一個酒樓至少能夠解決幾十人的生計問題,其次能夠為朝廷提供稅收,增加國家收入,而且這樣的實業並不是國計民生的必要行業,價格高低貴賤並不影響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

朝廷應該管控的是糧食,鹽鐵等事關國計民生的產業。行銷這些產業的商人都是哄抬物價的高手,這些人才是朝廷真正需要警惕的。

這些商人豐年大肆壓價收購糧食,青黃不接之時又囤積居奇,壓榨百姓的血肉以自肥。

百姓夏秋兩稅,除了糧稅之外,其他雜稅是需要銅錢繳納,為了有足夠繳納雜稅的銅錢,百姓隻能賤賣自己不多的糧食。”

周忱暗暗吃驚,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太子竟然對底層情況如此了解,以他周忱來說也是這些年在郎屬蹉跎,才慢慢領悟那些坑民的套路。

這其中官商勾結,沆瀣一氣之事比比皆是。這裏麵有太多的利益可言,一旦捅破就是得罪整個天下的食利階層。

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洞若燭火,早已知道鄉村之內的弊端。

周忱忍不住問道:“殿下可有解決知道?”

朱瞻基看了周忱一眼,有些猶豫不決,畢竟眼前之人也是士紳中的一員,與唐三任這樣的野路子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周忱看出了朱瞻基的猶豫,拱手說道:“殿下若有解決之道,臣願效犬馬之勞,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恂如先生,比粉身碎骨還要可怕,若是開始實施新政,你將會成為全天下讀書人的敵人,一旦新政失敗你將麵臨的是史筆下的遺臭萬年。”

“殿下放心,臣連死都不怕,還會怕區區名聲嗎?”

朱瞻基咬著牙一字一句說道:“孤的新政就是打破宗族,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

短短十幾個字如晴天霹靂一般灌入周忱的腦海中,震的他身體不自主的顫抖。

難怪太子殿下會猶豫,這是翻天的大事,一旦實行一著不慎就會狼煙四起,天下易主。

看樣子這新政在太子殿下的腦海裏已經成型了許久,短短十幾個字代表三塊最硬的骨頭,首當其衝的就是宗族。

華夏子民為了報團取暖,長久以來自然演化成了宗族社會,以宗族聚落為村。一個村子很少有外姓之人,就是有外姓之人家,多半也是大姓的姻親。不然很難在村子裏站穩腳跟,有時候官府的指令不一定有族長的一句話好使。

村落之間的爭水械鬥,就是宗族鬥爭的一種表現形式。一旦遇到危險整個宗族都會縮進塢堡,就是官兵來了都敢對抗。

大明的賦稅製度分為賦稅和徭役,稅就是糧稅,朝廷規定三十稅一,收的並不多。可是稅之外還有賦,也就是丁口稅或者稱為口賦。這是按照人頭收的,俗稱人頭稅。

老百姓為了逃避沉重的口賦,甚至不敢給孩子上戶帖。沒有戶帖就隻能是隱戶,或者說是賤民。

隻能從事不要求身份的低賤行業,或者賣身給大戶人家為奴為婢。

最後一條,也是最難的一條,這等於是在天下所有士紳的身上割肉,天下士紳必然群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