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君子協定

對手有時候看起來像朋友,有時候看起來又像敵人,處理得當,兩方還可以合作。

兩個人或兩撥勢力,在正常情況下保持著親密的關係,就算突然蹦出來一根肉骨頭,兩方都能各種謙讓。

但隻要一方笑納了,另一方雖然表麵上不說什麽,其實已經埋下了地雷。

等到某一天突然蹦出來一巨塊肉的時候,之前謙讓的一方一定會覺得,這次應該屬於自己了,但之前得到的一方卻覺得,兩方的擁有權的是均等的。

往往這樣的情況出現的時候,對手會立刻轉化為敵人,然後圍繞巨肉各種胡撕亂咬,結果就是誰也沒有得到。

等到肉被糟蹋得差不多了,兩方也就醒了,這時又會轉向合作,各分到一些肉歡或者不歡而散。

鍾粟從來不相信商業上的朋友,如果硬要說成是朋友,那也是利益基礎之上的朋友,一旦利益分配出現問題,立刻會反目成仇。

鍾粟承認,李員外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他在很多方麵都幫了自己。

但如果硬要把這個當成友誼,那就沒意思了,還不如當成一個合作夥伴,這種貌似朋友的狀態也許會更加持久。

鍾粟明白這個道理,他覺得李員外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管自己手頭上有多少本錢,也隻能選擇和他合作,有些巨肉,不是看到就能吃到的。

登封集的一處庫房裏麵,鍾粟和李員外相對而坐。

“小子,登封開店的錢你恐怕已經攢夠了吧?”李員外笑著說道。

“當然沒有,就我那小本生意,到明年也未必湊夠,李員外說笑了。”鍾粟麵無表情地回答到。

“那如果加上《三字經》的獲利呢?”李員外的表情變得似笑非笑。

“獲利有多少我都不知道,再說還不是沒到手嘛,沒到手的錢能算錢嗎?”

“揚州又不是異域他國,想要取回恐怕費不了多少時日的。”

“但比起近在眼前的錢,好像有些山高路遠吧。”

“看來你小子惦記我的錢不是一日兩日了。”

“不,應該說李員外惦記我們的合作不是一日兩日了。”鍾粟說完和李員外相對大笑。

“跟你這條小泥鰍合作還真得留點心啊。”李員外接著說道。

“不,恰恰相反,跟老狐狸合作更要小心,說不定哪一天被莫名其妙給吞了也不知道。”

“如果你真這麽認為,咱們反而可以相安無事。”

“但願如此,不過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你的實力完全可以自己去開一家店,為什麽非要跟我合作?”

“看來你也有不明白的事情,道理其實很簡單,我開店開了幾十年,就像每頓都在吃同一樣飯菜,你覺得還有多少意思?”

“你的理由好像很充分,這個我明白了,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麽選擇我?”

“我是有很多可以合作的人,但道理還是一樣,那些人我都很熟悉,難道就不能換一個新人嗎?”

“好吧,我的問題完了,咱們談合作吧。”

鍾粟不能確定李員外說得是不是真話,但這已經不重要的了,哪怕是編了一套理由,也足以說明他是願意合作的。

“小子,開店的錢各出一半,但我不參與經營,怎麽經營我也不過問,拋去成本後,我本來準備拿三成收益,但現在我要拿四成。”

“你這不是坐地起價嗎,原來的想法不是很好嗎,變了多麻煩?”

“我覺得一點兒也不麻煩,你小子本事大,連蘇相這樣的人物都能搭上交情,誰知道以後會幹出什麽來,我拿四成已經是留情了。”

“不如這樣吧,幹脆給你五成,二一添作五,盤點賬目多方便。”鍾粟神秘一笑。

“什麽,你小子什麽意思,這算是跟老夫叫板嗎?”

李員外一聽就生氣了,這不明擺著不同意嘛,他這種老江湖沒有討價還價的習慣。

“李員外,先別忙著生氣,看看字據再說。”鍾粟微笑著將一張紙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

李員外摸不清鍾粟的意思,不解地看了一眼鍾粟,才拿起了字據仔細看了一遍。

“小子,你這是耍老夫,明明早就準備給老夫五成收益,還裝模作樣跟老夫討價還價。”李員外哭笑不得。

“李員外,換做別人,我當然要討價還價,但如果是你,那就不一樣了,小子也是受過您恩惠的人,怎麽能處處把利益放在前麵呢?就當是一次小小的報答吧。”

“好,好小子,老夫算是服了你了,看這樣子,倒是老夫顯得小氣了,你這個報答老夫受之有愧,四成半,有那半成老夫已經心滿意足,也算是記住了你小子的義氣。”

李員外說完後也不準備重寫,將鍾粟的字據直接兩筆改掉,然後寫上名字,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鍾粟也沒料到,這李員外還真是有些氣度,也一聲不吭從他手裏接過毛筆,寫上名字按上手印,一紙君子協定就算是生效了。

鍾粟覺得,這個時候如果能有一瓶香檳最好不過,換做葡萄酒也可以。

正在愣神,李員外從自己的驢車上拿出一個酒葫蘆,倒在兩個青瓷碗中,兩人一碰,一口悶下,事情就算是成了。

大宋的農家酒少了香精和塑化劑之類的勾兌,味道跟後世的相比真是不怎麽樣,鍾粟也是喝的太猛,連連咳嗽。

“小子,老夫看在你的誠意上,索性再推你一把,登封城的官老爺老夫無能為力,但你小子肯定有辦法,但隻要是其他各行各業的人物,如果有人敢來找麻煩,你隻管說一聲就行了。”

李員外拍著胸脯自信滿滿地說道。

“小子感激不盡。”

鍾粟擔心的就是這個,官場的問題,也不指望李員外,他的確有辦法,但市井那些地頭蛇,有時候要難纏十倍百倍。

遇到打黑槍射暗箭的,別說做生意賺錢了,有時候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那李員外對選址有什麽想法?”

鍾粟將自己兩次去登封城了解到的情況大概說了一遍,其實這些情況李員外也心裏有數。

“說說你的想法吧。”李員外微笑著說道,他其實已經有了自己的主張。

“我之前的想法是在南入口附近開店,那裏成本比較低,而且有登封集累計的人脈,比較容易做起來。但有了李員外的金麵,開在西市附近也沒什麽問題吧?”

“知道你小子就是這麽想的,你說得沒錯,南入口附近容易很多,但如果想幹出一些動靜,還得去西市,按照你小子的本事,以後闖入東市也說不定。”

這正是鍾粟默默盤算的,沒想到被李員外一下猜中,但他猜不到的是,鍾粟的計劃遠遠不止這些。

兩人又大概探討了一些細節,便直接啟程趕往登封城,選址這種事情,必須過篩子般地考慮,地段有時是一個決定性的因素,和以後的經營關係重大。

他們在西市附近晃悠了兩個時辰,琢磨來琢磨去,最終鎖定了一個位置,這裏是西市大街的一個“丁”字路口處,“丁”字一橫的位置是一座兩層小樓,開著一家沽衣鋪,兩個斜對角分別是當鋪和酒肆。

“就這裏了。”李員外陰沉沉地看了一眼。

“可是……”

“沒什麽可是,老夫有點口渴了,你去買兩杯香引子。”鍾粟似乎明白了李員外的意思,識趣地去買香引子。

大宋的香引子品類繁多,鍾粟記得之前經過了一處賣香引子的地方,便返回去找。

他心裏有事,隨便要了兩杯,也沒挑口味,胡亂扔下一把銅板就往“丁”字路口走去。

等他再次碰到李員外時,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

“這家人老家出了點事情,明天後就要搬走,你要抓緊時間了,記得開業的時候找個好日子。”

李員外說完,也不接鍾粟買來的香引子,就去找他的驢車,他這就要回去。

鍾粟將兩杯香引子狠狠地拋向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