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七郎的契書
劉誠和董夫人都知道知識的珍貴。
士族世家都有自己傳家的知識,也包括各種秘方、工藝,如南陽陰氏的冶鐵、江東陸氏的造紙……
探問別人家的秘方,是很失禮且得罪人的事。
不是誰都會像趙七郎這樣大方地把自己掌握的秘方與朋友分享。
如果趙七郎是年幼不懂事,那還好說。可聽董月明的語氣,趙七郎明明知道其中利害,卻仍然願意分享。
這份信任就比秘方更沉甸甸了。
劉誠和董夫人都覺得,莫欺少年窮!趙七郎這個人,比煉糖更值錢。
幾位長輩笑眯眯地吃了孩子呈上的雪花糖糕,然後聽他們討論立契書……這是先生給他們布置的功課。
董月明雖然讀了《論語》了,可契書要怎麽寫卻不知道,遇到不懂的就去問她舅舅。
劉誠也耐心的指點。
至於契書的條文,聽起來幼稚、不周密的地方,他就不指出了。
這些,都要交給孩子們自己去思考、去成長。
而此時七郎也高高興興地帶著雪花糖糕回家,分給爹娘和侄子、侄女。
趙老漢和周氏看到這精致的糕點,連碰都舍不得碰,連連說:“好好收著,別一天吃完了。”
“爹娘吃吧!我和董月明、劉植合夥做買賣,做這糖糕的白糖就是我做出來的!”七郎執意讓爹娘吃,塞了一塊糖糕到爹和娘的嘴裏。
他想掙錢,就是想讓家人過得更好啊!讓娘可以想吃羊肉就吃羊肉,想吃雞肉就吃雞肉!
趙老漢好奇地問:“你做白糖?用什麽做的?”
“用黑糖啊!”
趙老漢和周氏互視一眼,歎氣:“那這黑糖也是劉家買的啊!七郎啊,你不能占同窗的便宜。窮不可恥,窮得隻想著占別人的便宜就可恥。”
當然,占老天爺和官府的便宜不算~~
七郎隻能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本來是想等掙到一大筆錢,成為益州首富了再給爹娘一個驚喜。
沒想到,還是守不住秘密。
趙老漢和周氏聽完,又驚又喜,七郎才入學多久,就能靠知識創造財富了?讀書果然有用!
阿仁吃著糖糕,高興地問:“幺叔,那我們家以後是不是有吃不完的糖啦?”
七郎想了想,“煉出來的白糖是要用來賣的,剩下有雜質的糖渣是屬於師姐的,所以我們沒有糖。”
阿仁扁了扁嘴:“沒有糖吃,還煉來幹什麽?”
“你笨啊!”七郎鄙視地看著他,“有錢了想買什麽不行?雞不好吃嗎?羊肉不香嗎?我還要掙錢蓋新房子。”
趙家人口多,房子根本不夠住。他都那麽大了,還跟爹娘擠著呢。
四哥、五哥、六哥也擠在一個屋子裏,爹娘說四哥成親,五哥和六哥就要挪到後麵的雞屋住,再給雞搭個矮草棚……
想到哥哥們要去和雞搶窩棚,七郎覺得錢很重要,太重要了!
趙老漢聽了七郎的話,既欣慰又心酸……對著剛回家的幾個大兒子吼:“養你們那麽大,一個出息的都沒有!”
一身臭汗扛著鋤頭和簸箕回來的趙大郎、趙二郎……我又做錯了什麽?
七郎捂嘴偷笑,趁著天色還亮攤開紙寫契書。
他可比劉植和董月明強多了,雖然字寫得難看、有些還缺胳膊少腿的,可大多數的字是會寫的。
到了吃飯的時候,七郎還在抓耳撓腮的寫,時不時還劃了重寫,一張紙上大大小小的字,隻有他自己才能看懂。
趙大郎上過兩年學,湊過來一看,隻見開頭就是幾個大字“三寶商行股權協議書”。
每個字分開都認識,合起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七郎啊,你已經學寫文章了?”趙大郎敬畏地問。
七郎咬著筆杆:“我在寫契書。”
“哎呀!我們七郎都會寫契書了,以後可以去做管事和賬房!”大嫂和二嫂端著菜出來,興高采烈地說。
七郎昂首:“我是大東家!”
“哦哦,我們七郎是大東家。”家裏人打趣著,雖然知道了七郎做白糖的事,但他們都沒做過買賣,不認為幾個小孩子能掙錢,並不怎麽放在心上。
七郎老氣橫秋地歎氣,作為全家最聰明的人,無敵實在是太寂寞了。
第二天,七郎和董月明拿著自己寫的契書去找羅先生。
羅先生看著空著手的劉植,問:“你的呢?”
劉植大咧咧的說:“我又不會寫,他們寫好就行了。”
羅先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決定和劉翁商量,一定要盡可能讓劉大郎考上國子監!
董月明的契書一看就是用心的,連格式都是此時常見的契書格式,隻是關於賬務的方麵,寫得不夠細致……羅先生表揚了董月明,又看七郎的。
“咦?甲方、乙方?出資比例、出資方式、股權份額……”羅先生一一看去,越來越驚訝,“這是你自己寫的?”
“是啊!我寫好之後還重新抄了一遍,把字寫清晰了。”七郎挺著胸脯驕傲地說,一副快表揚我的神情。
“看得出來,你也用心的。但這些是誰教你的?”羅先生很困惑,老趙家也就趙大、趙二認得自己的名字,會的字隻怕還沒七郎多,更別說寫契書了。
他本以為,趙全無人可問,能把語句寫通順就難得了。
但這個格式新穎又條理清晰的契書,超出了他的預期。
七郎卻沉默了,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呢?
撒謊的不是好孩子……七郎誠實地說:“我有段時間經常做夢,夢到有人跟我說話,告訴我很多故事和知識,煉糖和寫契書都是夢裏的人說的。”
劉植驚訝的跳起來:“你說的‘賣女孩的小火柴’、‘吃大灰狼的小紅帽’……這些故事也是夢裏的人說的嗎?”
七郎點頭。
劉植很失落,“為什麽找你說不找我說呢?”
董月明也是一臉驚訝:“夢裏的人是你的祖先嗎?為什麽我爹不找我說話呢。”
說著,她也有些傷心,爹在世的時候最疼她了,怎麽卻從不來夢中相見呢……她真的好想爹爹。
孩子們都信了,羅先生卻眉頭緊皺,“子不語怪力亂神,聽聞得癔症的人會幻聽……七郎,你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七郎:……我沒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