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重進的危機

“像我們這種,靠著血緣或者站隊正確,坐上高位的人,隻要皇位有變,最好的結果就是交出權位。”李重進繼續分析。

“那最壞的結果呢?”翟守珣忍不住問道。

“最壞也不過就是家破人亡了。”李重進說起此事,麵色依舊如常。

看著麵色發青的翟守珣,李重進笑了笑,說道:“這種事情,這些年發生得還少麽?先帝成功之後,前朝文武,交出權位的、家破人亡的,數都數不過來。”

“前朝不過才延續了四年時間,誰又知道如今這個周朝,能延續多久呢?”

李重進畢竟是親身經曆過兩次朝代更替的人,說出這種大逆不道之言,不會有一點心理壓力,李重進站起身來,繼續說道:

“魏仁浦想要這麽多錢,無非是為了給將來做準備,若是朝代再有更替,交出權位就有可能活命,憑借足夠多的錢財,也能保自己後代衣食無憂,繼續過著富貴的日子。”

看著在屋中邊走邊說的李重進,翟守珣問道:“那姐夫也是如此想的麽?姐夫名下不也有幾支商隊嗎?”

“我並不是這樣想的,雖然我能理解魏仁浦的心思。”李重進停下了腳步:“我和他不一樣,隻能和周朝同生共死。”

姐夫是先帝的外甥,若是周朝覆滅,新皇定然是不會留姐夫性命的,翟守珣聞言想到了此種情形,後背直冒冷汗,那自己是不是也有這個危險呢?

“所以,大郎不喜讀書,我不逼他;二郎喜歡青樓,我也隨他去;你姐姐喜歡求神拜佛,我也任由她花錢。誰知道這周朝能活多久呢?他們愛幹什麽我都由他們去。”

李重進盯著天花板,自言自語起來:

“這些事情,哪件不要花錢?二郎每月都要從府上拿走一千多貫。你姐姐,光上個月去寺裏拜佛,就捐出去六百多貫,不經商,如何能賺到這些錢啊?”

如果周朝滅亡,他們都要和你一起赴死,所以你才會放任他們隨心所欲的吧,翟守珣聞言想到。

“隻不過,雖然前麵四朝都很短命,這周朝也許能長久下去呢?所以我還是逼著三郎去讀書,要他以後做文官,要他扛起李家,我終究還是對不住三郎的。”李重進依舊喃喃自語。

翟守珣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話,竟然令李重進說出了如此多的心裏話,他隻能保持沉默。

不過,若是周朝果要滅亡,姐夫你難道不能努力一把,自己登上皇位嗎?這樣大家不就都不用死了嗎?

到那時候,我豈不就是皇帝的小舅子了?是不是也能當上宰相,位極人臣呢?在沉默中,翟守珣不由幻想著。

翟守珣很快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一個飽讀儒家聖賢書的人,竟然生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子琪。”李重進忽然喊道。

“啊!姐夫!”翟守珣的心理活動被李重進打斷,猛地一驚。

李重進盯著翟守珣說道:“子琪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是是,我確實太累了,我今天才從宋城到開封,又馬不停蹄來皇莊,確實有些累了。”翟守珣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回道。

“既然你累了,就早些去睡吧,讓你聽了我這麽多心裏話,我都很多年沒和人說這麽多了,一時有些忍不住。”李重進麵帶歉意。

李重進自從發妻去世後,就從沒和人說過心裏話了,續取的妻子翟氏雖然美貌體貼,但年齡太小,很多時候並不能理解李重進的心思。

“姐夫,我是說如果...”翟守珣很想將自己剛剛的想法說出來,但話剛要出口,有些猶豫。

“子琪想說什麽就說,你看姐夫我都說了這麽多掏心窩的話了。”李重進關切地看著翟守珣。

翟守珣腦筋一轉,將話題繞回去:

“我是說,如果劫船之事並非魏仁浦指使,隻是普通的盜匪所為,又該如何呢?”

“這個事情不要著急,我明天就去找李穀、王溥他們打探一番,若是他們的船也出了問題,那定然有魏仁浦參與其中。”李重進想了想繼續說道:

“魏仁浦在陛下那愈發受到重視,現在殿前司已經全是他的人了,再給他些日子,手就要伸到我這侍衛親軍司來了,要早做準備。”

李重進雖然是侍衛親軍司的都指揮使,是侍衛親軍司地位最高的武官,但任免中低層武官的權力掌握在樞密使手中,李重進隻有推薦權,而無決定權。

同時侍衛親軍的糧草、薪俸也都由樞密院負責,李重進在職權上很受魏仁浦牽製。

由魏仁浦這樣強勢又得寵的人,獨掌樞密院,很快就會侵蝕李重進的權柄。

如今有機會打壓魏仁浦的風頭,限製魏仁浦的權力,李重進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所以,先暫時不給宋州那邊回信嗎?”翟守珣問道。

“可以先寫一封送過去,武德司的事情,就讓三郎負責起來,無論是錢還是人手,都支持他。”武德司的事情,李重進很是看重。

“好的,一會回去我就寫信,明日一早遣人送去宋城。”李重進與他人的書信往來,大都是由翟守珣操刀,李重進字寫得很難看。

翟守珣記下了李重進的話語,打好了腹稿,決定回到自己的房間就立刻寫信。

“行了子琪。你就去休息吧,信明早叫人送去宋城就行了。”李重進說道。

“那我就先告退了,姐夫。”翟守珣站起來,推開門時轉頭說道:“有些事情,憋著不好,傷身體。姐夫如不嫌棄,我始終願意當這個聽眾”

李重進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又坐回到椅子上,給自己滿滿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夜色漸深,郭榮正在閱覽奏折,雖然到了城南皇莊來避暑,但該處理的公事是避不掉的。

房間內異常簡潔,除了桌椅和書櫃外,沒有任何其他家具,也沒有任何瓷質、玉質的裝飾品。

簡樸是他父親郭威在位時就提倡的,為此還摔碎了皇宮中所有的玉器。

桌上和牆壁上的銅製燭台,就是房間中最貴重的器物了。

“陛下,亥時到了,該就寢了,明日還有講武會。”侍立在一旁的內侍,張守恩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