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城南皇莊
夜晚的城南皇莊燈火通明,在皇帝郭榮駐蹕此處期間,隨行的朝中大臣大多也會住在此處。
李穀托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齊物(王溥的字)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王溥在當朝三位宰相中排第三,年齡上也最小,今年不過才三十二歲,二十五歲中狀元,隻用了六年時間就當上了宰相。
能升官如此之快,是因為王溥剛入官場,就在郭威麾下為官的緣故,是郭威的從龍功臣。
在這個時代,正確地站隊,遠比才華更重要。
王溥身形修長,膚色白皙,五官棱角分明,下頜的短須明顯精心修剪過,顯得十分幹練。
此時王溥身著白色燕服,坐在李穀的左手邊,明亮的雙眼中卻透漏著絲絲愁悶,拿起茶碗,未喝又放下,說道:
“我家去往淮南的十條船,前幾天在汴河上失了蹤跡,船上幾十人也是杳無音信。”
李穀聞言,摸了摸自己的長須,緩緩說道:
“不滿你說,我家也有二十條船在汴河上消失了,在宋城的時候還有消息,之後就再無音信了,到如今已有四五天了。”
“那麽問題就出在宋城到開封這段路上?”王溥望向李穀。
李穀又喝了一口茶後,接著說道:“開封邊上是沒人敢做這種事的,問題隻可能出在宋州,我已遣人去問宋州的竇侃了,明天應該就有消息。”
“不會是魏仁浦吧?”王溥臉上的擔憂之色更甚,既然是在宋州出事,王溥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麵貌。
“哼,還能是誰?”提到魏仁浦,李穀氣得渾身哆嗦,凸起的大肚子也跟著一抖一抖的。
在朝堂上受魏仁浦的氣也就罷了,畢竟沒有什麽實際損失,他身後有陛下撐腰,這種氣受了也就受了。
但這次糧船被截,令李穀損失慘重,糧食倒是其次,二十條船和人手的損失,才是大頭,令李穀多年苦心經營的商隊元氣大傷。
李穀這幾天好不容易才壓下的怒氣,又膨脹了起來。
“消消氣,消消氣,為那個魏仁浦如此生氣,不值當。”
王溥本來是來李穀這訴訴苦的,自昨天得到自家糧船失蹤的消息,王溥在家裏受了他爹一頓好罵。
王溥的父親是小吏出身,從前並不富裕,對於錢財極其看重,而王溥年少得誌,對於這些身外之物是不甚在意的。
正好郭榮要出城避暑,王溥跟著出了城,來到城南皇莊,逃離了父親的責罵,這才如釋重負。
李穀一口喝完剩下的茶水,將茶碗重重摔在桌上,狠狠地說道:“早晚要讓魏仁浦好看!”
不過李穀也就隻敢說說狠話而已,他和王溥家的商隊,一路靠著宰相的旗號,一文錢的稅都沒繳。
這種事情是上不得台麵的,更是當今皇帝郭榮極為痛恨的事情,當年郭榮年輕時曾作為一名行商走南闖北,被高額過路稅盤剝得很慘,如今當了皇帝,卻最是見不得逃稅之人了。
說出去李穀和王溥理虧在先,若是魏仁浦辦事滴水不漏,隻截了他們兩家的船,那他們就隻能吃這個悶虧了。
在皇莊的另一個房間中,風塵仆仆的翟守珣終於見到了李重進。
皇莊被殿前司士兵嚴密守護,翟守珣通過層層檢查,才得以進入皇莊之中。
“見到三郎了嗎,他怎麽樣了?”還沒坐定,李重進就焦急地問道。
翟守珣淡定地笑了笑,回道:“見到了,姐夫莫著急,容我一件事一件事地說。”
翟守珣先是拿出吳觀和李延慶的信,遞給了李重進。
李重進迫不及待地拆開李延慶的信,看到自己的三兒對自己的問候和關切,李重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兒子李延順雖然勇武過人,但李重進知道,很快就不再是武人的時代了,朝廷不斷收緊給武將的特權,光憑勇武,以後是撐不起李家的。
李重進又在信中了解到,李延慶對於經史知識的掌握情況非常的好,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看完了李延慶的信之後,李重進又拆開吳觀的信看了起來。
當看到吳觀對於水匪之事的記述後,李重進目光一凝,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李重進問翟守珣道:“子琪,你對於水匪之事有何看法?”
“我所知也全部來自三郎他們的描述,竹奉璘確實嫌疑很重,但並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就是指使者。”翟守珣如實回答道。
李重進眉頭微皺,思考一陣後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事,確實是竹奉璘做的,他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被劫的劉從義,他的船是一艘運糧船。”翟守珣想到了被劫的劉從義。
“對了,就是糧食,汴河上的糧船,都是屬於誰?無非就是李穀,王溥他們兩家。”李重進自然知道李穀、王溥他們的賺錢勾當。
李重進繼續分析道:“如果此事確是竹奉璘所為,他已經是宋州巡檢了,所圖無非錢或者權,錢他並不缺,也不可能為了錢而做這些要丟命的事情,那麽隻可能是為了權了。”
“為了權?劫船和權之間,有關係嗎?”翟守珣想不出其中的關聯。
“如果是魏仁浦指使他劫船,那不就有關係了麽?竹奉璘,我記得他本官不過才八品,他應該很想升到七品吧。”
李重進畢竟是能身居高位的人,擁有豐富的政治鬥爭經驗,三言兩語就分析出了事情的真相。
翟守珣還是搞不清其中關係,疑惑道:“魏仁浦指使?他為何要做這種事情?”
“魏仁浦應該就是為了錢了,等子琪你有機會當到高官時,也許就能理解他的意圖了。”
李重進帶著期望,看向自己的小舅子,李重進比翟守珣大了十五歲,年齡上都可以做翟守珣的父親了。
再加上翟守珣父親已經過世,李重進一向認為自己是翟守珣的長輩,也希望翟守珣能夠成長起來,成為李家的助力。
“別看我現在官這麽大,主要是因為我是先帝的外甥,才有今天的地位。
而魏仁浦呢,先帝還是樞密使時,魏仁浦就跟隨先帝多年征戰,所以魏仁浦才能以小吏的出身,連進士身份都沒有,卻坐上了萬人之上的樞密使這般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