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詭異之事

日光漸昏,鈴兒焦急地走在宋城的街道上,想要在日落之前回到節度使府。

得體的淡粉色襦裙,係在腰間的藍色絲帶垂至腳踝,輕輕晃動,十六歲少女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鈴兒在宋城的節度使府中已經當了兩年的婢女了,但之前一直是在侍候前任節度使趙暉的一名小妾。

最近的這些天,侍候的卻是一名十五歲的俊俏郎君,一種別樣的思緒在少女的心中萌動。

本來鈴兒的父親任大田將他送進節度使府就有這樣的心思,多年戰亂,社會上男少女多。鈴兒這般出身富農家的女子,若是不想出豐厚的嫁妝,既難以找到稱心的丈夫,嫁過去之後也不會有多高的家庭地位。

況且社會動**下,底層百姓生活很是困苦,連性命都得不到保障。‘寧為富人妾,不做窮人妻’是這個時代不少女人的真實想法。

終於在夕陽西下前,鈴兒回到了節度使府,府中的房屋皆以琉璃瓦覆蓋,殘輝照耀下,富貴莊嚴的節度使府在逐漸暗淡的宋城中熠熠生輝。

在節度使府的這兩年,鈴兒一直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告別了金胡裏髒破的土屋,住進了寬敞明亮的磚瓦房,還有自己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漂亮衣物,侍候的女子對待下人又很寬厚。

隻可惜如今這位李郎君什麽都很好,卻對男女之情、風花雪月一點不感興趣,這些天他每次找自己聊天,總是問一些諸如物品的價格、街巷中的趣談、吃飯穿衣的習俗等莫名其妙的問題。

鈴兒想到此處微微歎了口氣,明麗的眉眼間露出淡淡的愁思,可能他是嫌自己地位低微吧,還是放下這種心思為好。

回到院中,輕輕推開李延慶房間的房門,鈴兒看見這位李郎君正端坐在椅子上。

“鈴兒回來了啊。”鈴兒剛推開門,李延慶就從沉思中轉醒了,接著問道:

“今日去連雲寺,有碰到什麽有意思的事情麽?”

又來了又來了,這位李郎君呀,自己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他卻完全視而不見,小心思在鈴兒心中一閃而過,仍然恭謹地回答道:

“有意思的事情奴家並沒有碰到,但卻聽到了一件嚇人的事情。”

李延慶立刻來了興致:“哦,說來聽聽。”

“奴家今日本是去連雲寺還願,在佛像前上香跪拜時,旁邊有一名婦人也在祈願,是求佛祖保佑她去淮南買糧的丈夫。”

“很平常啊。”李延慶微微失望。

“奴家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去寺中祈願拜佛的人大多都是想給家人求個平安。可後來,她卻開始替她死去的親人祈禱了,按她所說,這親人似乎也是個糧商,卻是在河上被水賊搶掠並殺害的,奴家還是第一聽到水賊殺人呢。”

看著李延慶不以為意的神色,鈴兒趕忙補充道:“奴家聽到這裏,便問那婦人事情發生於何時何地,她卻說就在兩天前,就在寧陵縣!”

“什麽?寧陵?”李延慶驀地站起身來。

寧陵縣就在宋州境內,縣城位於宋城往西五十裏。汴河源起開封,一路向東南過寧陵,流經宋城,最終從泗州境內流入淮水。

宋州境內出現了水賊?還搶劫商船。這可是大事啊,李延慶聽到此事,又聯想到了不少其他事情。

如今宋州境內的糧價是十文一鬥,李延慶之前與鈴兒聊天時了解到六月的糧價一鬥還隻是七文,兩個多月的時間就漲了三文。

因為今年河南少雨的原因,夏收減產五成,再加上朝廷加稅,雙重利好下,宋州糧價可謂是瘋長。

而聽說今年夏天,南唐境內的淮南糧食豐收,自然就會有不少商人前往淮南買糧運來河南販賣,像糧食這種大宗商品,這種時代自然是走水路的。

因此出現在運河上打劫的水賊,看起來是很合情合理的。但宋州是什麽地方?離都城開封就二百多裏,快馬一日可達,可謂是腹心中的腹心,汴河又是周朝的經濟命脈,南方的糧食全靠汴河送往北方。

而為了守備汴河,宋州可是有三千州軍駐紮的,州軍之中負責治安的宋州巡檢衙門都為此設在了寧陵縣城內,而不在州治宋城。

這事太過詭異了,李延慶緊皺眉頭,嚴肅地望著鈴兒問道:“那婦人真是這麽說的?你沒有聽錯?”

鈴兒從未見過李延慶如此嚴肅的神情,不由嚇了一跳,小聲回答道:“那婦人真是這麽說的,奴家沒有聽錯。”

“是麽,這樣啊。”李延慶想了想,認真地對著鈴兒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千萬不要說給他人聽,千萬切記。”

“奴家曉得的,絕不會和別人提起,就是鈴兒的爹爹問及,也不會告訴他。”

此時天下四分五裂,雖不說遍地盜匪,但是很多山窩窩裏都是藏著有的,時不時還能聽到哪個鄉裏被搶了的消息。

以鈴兒的見識,她實在想不通此事重大在何處,感覺就是那種時常可以聽到的消息。隻不過今天是在寺中還願時所聽到的,印象較深,正好郎君問及,就說出來了而已。不過既然他如此強調,那定然要相信郎君的。

“行了,你先下去吧,順便去後廚將飯菜拿來。”李延慶擺了擺手示意道。

“是。”

看著鈴兒出了房門,李延慶麵色凝重,滿腦疑問,緩緩坐下。這事突出一個詭異,詭異程度堪比後世的渤海灣出現了海盜。

事出反常必有因,因要如何找?

首先現在的宋州巡檢竹奉璘,肯定是有問題的。而自己的父親李重進,作為巡檢官的兩個上司之一,他是不是參與其中呢?

同時宋州巡檢的另外一個上司,也就是當朝樞密使魏仁浦了,他有沒有參與其中呢?

又或者這位巡檢瘋了,貪圖價格高漲的糧食,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內,自己裝的盜賊?這顯然不太可能,除非他要錢不要命了。

發生了這種事情,僅憑一個小小的巡檢是不可能遮蓋住的,必然會追責到他的頭上。

這件事大概率是竹奉璘所為,且背後有人指使,嫌疑人基本就在李重進和魏仁浦之間,我應該去找吳觀商量下嗎?

又或者吳觀早就知道了呢?畢竟是兩天前的事情。又或者,吳觀也參與其中呢?李延慶再度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