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寧府發喪出殯日,初會水溶北靜王
寧國府的賈珍去了,對於整個賈府來講。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且畢竟又族長,依製停靈了七七四十九日。放在鐵檻寺內,到了出殯那日,已經是三月中旬了!
若不是都中天氣還未除了冬氣,早就臭了!且又有薛蟠提供的那一副棺材,也有防腐之效。
秦可卿掌理了寧國府後,本就熟悉環境,又有鳳姐退居幕後,運籌帷幄相助。
不過幾日,也就大體理清了,這府中的敝漏。
秦可卿聽從王熙鳳之言,也行起鐵腕,好好整頓了一番寧國府。鳳姐和可卿商議了一場。
因想:頭一件是人口混雜,遺失東西;第二件,事無專執,臨期推委;第三件,需用過費,濫支冒領;第四件,任無大小,苦樂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縱,有臉者不服鈐束,無臉者不能上進。——此五件實是寧國府中風俗。
秦可卿雖然年淺,但她在寧府,也是個得人心的!本身也是個玲瓏人物,又有鳳姐相助正是:“金紫萬千誰治國,裙釵一二可齊家。”
話說寧國府中都總管賴大,聞得裏麵小蓉奶奶,委請了鳳姐籌謀理家。
因傳齊同事人等說道:“如今請了西府裏璉二奶奶籌理內事,倘或她叫了小蓉奶奶,或身邊人,來支取東西,或是說話,我們須要比往日小心些。”
“如今西府那位璉爺正得勢哩。蓉爺和小蓉奶奶,唯恐出漏,又借了他夫妻二人的勢頭,如此一來,誰又敢得罪了去?”
“每日大家早來晚散,寧可辛苦這一個月,過後再歇著,不要把老臉麵丟了。”
“那是個有名的烈貨,臉酸心硬,一時惱了,不認人的,如今小蓉奶奶,聽她號令掌事!必然風格大不相同,估計也得其真傳!
聽說若不是有了身子,又逢珍爺這事兒不便見客勞頓,那就是她親自來了!如今安居幕後,正在給小蓉奶奶作軍師呢。”
眾人都道有理。又有一個笑道:“論理,我們裏麵也須得她來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
正說著,隻見來旺媳婦兒,拿了對牌來領取呈文經榜紙紮,票上批著數目。
眾人連忙讓坐倒茶,一麵命人按數取紙來抱著,同來旺媳婦一路來至儀門口,方交與來旺媳婦自己抱進去了。
又讓可卿即命釘造簿冊。即時傳賴大媳婦,兼要家口花名冊來查看。又限於明日一早,傳齊家人媳婦,進來聽差等語。
大概點了一點數目單冊,問了賴大媳婦幾句話,讓退下了。
一宿無話。至次日卯正二刻便過來了。那寧國府中婆娘媳婦聞得到齊,隻見可卿正與賴升媳婦分派,眾人不敢擅入,隻在窗外聽覷。
隻聽屋內鳳姐傳話,又與賴升媳婦道:“既托了我,我就說不得要討你們嫌了。我可比不得你們『奶』『奶』好『性』兒,由著你們去。
再不要說你們這府裏原是這樣的話,如今可要依著我行。錯我半點兒,管不得誰是有臉的,誰是沒臉的,一例現清白處治。”
說罷,便讓可卿念花名冊,按名一個一個喚進來看視。一時看完,便又吩咐道:“這二十個分作兩班,一班十個,每日在裏頭單管人客來往倒茶,別的事不用他們管。
這二十個也分作兩班,每日單管本家親戚茶飯,別的事也不用他們管。
這四十個人也分作兩班,單在靈前上香、添油、掛幔、守靈、供飯、供茶、隨起舉哀,別的事也不與他們相幹。
這四個人單在內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四個描賠。這四個人單管酒飯器皿,少一件,也是他四個描賠。這八個單管監收祭禮。
這八個單管各處燈油、蠟燭、紙紮,——我總支了來交與你八個,然後按我的定數再往各處去分派。
這三十個每日輪流各處上夜,照管門戶,監察火燭,打掃地方。
這下剩的按著房屋分開,某人守某處,某處所有桌椅古董起,至於痰盒撣帚,一草一苗,或丟或壞,就和守這處的人算帳描賠。
賴大家的每日攬總查看,或有偷懶的,賭錢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來回我。
你有徇情,經我查出,三四輩子的老臉就顧不成了。如今都有定規,以後那一行亂了,隻和那一行說話。
素日跟我的人,隨身自有鍾表,不論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時辰。橫豎你們上房裏也有時辰鍾。
卯正二刻我來點卯,巳正吃早飯。凡有領牌回事的,隻在午初刻。
戌初燒過黃昏紙,我親到各處查一遍回來,上夜的交明鑰匙。第二日仍是卯正二刻過來。
說不得咱們大家辛苦這幾日罷。事完了,你們家蓉大爺自然賞你們。”
說罷,又吩咐按數發與茶葉、油燭、雞『毛』撣子、笤帚等物。一麵又搬取家夥:桌圍、椅搭、坐褥、氈席、痰盒、腳踏之類。
一麵交發,一麵提筆登記,某人管某處,某人領某物,開得十分清楚。
眾人領了去,也都有了投奔,不似先時隻揀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沒個招攬。各房中也不能趁『亂』失『迷』東西。
便是人來客往,也都安靜了,不比先前一個正擺茶,又去端飯,正陪舉哀,又顧接客。
如這些無頭緒,荒『亂』推托偷閑竊取等弊,次日一概都蠲了。
聽得可卿報事後,鳳姐兒見自己威重令行,教的好徒弟,心中十分得意。
若不是因了肚裏的孩子,這等露臉的時間,她又怎肯退居幕後了去!
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那應赴僧正開方破獄,傳燈照亡,參閻君,拘都鬼,延請地藏王,開金橋,引幢幡;那道士們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禪僧們行香,放焰口,拜水懺;又有十三眾尼僧搭繡衣,靸紅鞋,在靈前默誦接引諸咒,十分熱鬧。
正值暮春時節!那賈蓉因見發引日近,親自坐車,帶了陰陽司吏,往鐵檻寺來踏看寄靈所在。
又一一囑咐住持『色』空,好生預備新鮮陳設,多請名僧,以備接靈使用。『色』空忙看晚齋。
賈蓉也無心茶飯,因天晚不得進城,就在淨室胡『亂』歇了一夜。
次日早,便進城來料理出殯之事;一麵又派人先往鐵檻寺連夜另外修飾停靈之處,並廚茶等項,接靈人口。
裏麵秦可卿見日期有限,也預先逐細分派料理;一麵又派榮府中車轎人從跟王夫人送殯,又顧自己送殯去占下處。
目今正值繕國公誥命亡故,王邢二夫人又去打祭送殯;西安郡王妃華誕,送壽禮;鎮國公誥命生了長男,預備賀禮;又有胞兄王仁連家眷回南,一麵寫家信稟叩父母並帶往之物;又有迎春染病,每日請醫服藥,看醫生啟帖症源藥案等事,亦難盡述。
又兼發引在邇,因此忙的榮國內早起的鳳姐茶飯也沒工夫吃得,坐臥不能清淨。
賈璉不由心疼起老婆來!於是便又接下她的事,讓她安心休息,省得傷了身子,動了胎!那可劃不來。
鳳姐見賈璉如此,心中倒十分歡喜,但並不偷安推托,恐落人褒貶;因此日不見暇,籌畫得十分的整肅。
弄得賈璉一陣搖頭歎息,老婆太愛管事,也不是個好的!自己挖坑,自己埋。
好在他在家中,沒有如同原著那般出外未歸。夫妻二人統共好章程計劃之後,便由賈璉一並操持了去,再不讓她碰半點去!
於是合族上下無不稱歎者。這日伴宿之夕,裏麵兩班小戲並耍百戲的與親朋堂客伴宿,尤氏猶臥於內室,一應張羅款待,獨是可卿一人周全承應。
合族中雖有許多妯娌,但或有羞口的,或有羞腳的,或有不慣見人的,或有懼貴怯官的,種種之類,俱不及鳳姐可卿,舉止舒徐,言語慷慨,珍貴寬大;因此也不把眾人放在眼裏,揮霍指示,任其所為,目若無人。
一夜中燈明火彩,客送官迎,那百般熱鬧自不用說的。至天明,吉時已到,一班六十四名青衣請靈。
前麵銘旌上大書“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大周爵封一等寧國公塚孫三品肅順威烈將軍賈公諱珍之靈柩”。
那一應執事陳設皆係現趕著新做出來的,一『色』光豔奪目。
那時官客送殯的,有鎮國公牛清之孫現襲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柳彪之孫現襲一等子柳芳,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修國公侯曉明之孫世襲一等子侯孝康,——繕國公誥命亡故,故其孫石光珠守孝不曾來得:這六家與寧榮二家,當日所稱八公的便是。
餘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孫,西寧郡王之孫,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寧,定城侯之孫世襲二等男兼京營遊擊謝鯨,襄陽侯之孫世襲二等男戚建輝,景田侯之孫五城兵馬司裘良。
餘者錦鄉伯公子韓奇、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等,諸王孫公子,不可枚數。
堂客算來亦有十來頂大轎,三四十頂小轎,連家下大小轎車輛,不下百餘十乘。
連前麵各『色』執事,陳設百耍,浩浩****,一帶擺三四裏遠。
走不多時,路傍彩棚高搭,設席張筵,和音奏樂,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東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寧郡王,第四座是北靜郡王的。
原來這四王,當日惟北靜王功高,及今子孫猶襲王爵。
現今北靜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謙和。
近聞寧國公塚孫賈珍告殂,因想當日彼此祖父相與之情,同難同榮,難以異姓相視;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已曾探喪上祭。
如今又設路奠,命麾下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事已畢,便換了素服,坐大轎,鳴鑼張傘而來,至棚前落轎。
手下各官兩傍擁侍,軍民人眾不得往還。一時,隻見寧府大殯浩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
早有寧府開路傳事人看見,連忙回去報與賈蓉。賈蓉急命前麵駐紮,同賈赦,賈政,賈璉三人連忙迎來,以國禮相見。
水溶在轎內欠身含笑答禮,仍以世交稱呼接待,並不妄自尊大。賈蓉道:“吾父之喪,累蒙郡駕下臨,廕生輩何以克當。”
水溶道:“世交之誼,何出此言。”遂回頭命長府官主祭代奠。賈赦等一傍還禮畢,複身又來謝恩。
水溶十分謙遜,看向賈璉,因問賈赦道:“這位便是那搞出香皂奇物,近來聲名鵲起的工部左待郎賈大夫?果然是年少有為,小王幾次要見一見,都為雜冗所阻,今日倒是讓小王得償所願了!”
一旁的賈璉和賈赦聽得此言,父子二人,眼睛一眯,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由想這大周水王來此,的究竟有何目的?隻怕是不隻吊喪這般單純!
不容遲疑,當下賈赦隻能回道:“王爺抬愛,這正是我那不成氣的小犬賈璉。”
賈璉聽聞此言,也對著水溶躬身一禮道:“在下便是賈璉,不敢當王爺謬讚,不知王爺今日有何見教?下官一定恭心靜聽!”
倒是一邊的賈政聽了,未覺有異!以他那政治智商,能有所察覺,那他就不是賈政了!~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