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最後一日(2)
伴隨著隆隆的戰鼓聲,上萬平民在孫可望平東軍的前軍的裹挾下,進入了五百米的範圍內。
雖然已經知道城頭上的主將,並不是看到平民就不下手、眼睜睜看著己方登城的蠢貨,但能用平民消耗消耗城頭守軍的器械和精力,也是劃得來的。
亂世人命不如草芥,草還能取暖煮飯呢,人卻還要消耗糧食。
在這近萬的平民中,摻雜著上萬的平東軍前軍。
他們或在大盾的掩護下扛著簡易雲梯,或推著笨重的雲梯車、攻城車,利用平民做掩護,一步步的接近城牆。
人馬上萬、無邊無岸,所以當這兩萬的軍民進入城牆五百米的範圍內時,第三、第四梯隊的先鋒和後軍還看不到影呢。
這兩萬軍民一進入五百米的範圍,城頭上的紅夷大炮和大投石機立刻轉換了目標。
由著大西軍大陣內的紅夷大炮和投石機對城頭不斷的壓製,開始優先定點攻擊雲梯車和攻城車。
隔著七八裏的投石機和紅夷大炮,一輪齊射都不一定死個幾十個人,但一旦讓大量的雲梯車和攻城車靠上城牆,那死的人就更多了。
同時,小投石機、佛郎機炮也開始射擊。
五百米,正好是這兩種武器發威的距離。
在大小投石機、紅夷大炮、佛郎機炮的壓製下,兩萬大西軍軍民不敢停頓,反而速度還快了一些,頑強的向城下推進。
他們不敢慢。
一來是慢了要挨更多的炮彈;
二來慢了還得挨督戰隊的刀子。
在損失了不少的攻城器械和人命後,作為前軍的兩萬大西軍軍民,進入了城牆兩百米的範圍。
兩百米的範圍一到,官軍中便又多了一種遠程武器可以加入壓製的行列。
那便是口徑高達18毫米的火銃。
雖然這個距離的火銃根本沒有精確度可言,但城下黑壓壓的全是人,根本不用考慮什麽命中度,裝填好發射就可以了。
十有八九能有斬獲。
多了城頭幾千支火銃的火力加成,這2萬軍民的傷亡陡增,但還是在身後督戰隊的驅趕下不敢停滯,繼續一刻不停的向城下推進。
很快就進入了一百多米的範圍。
這個距離,守軍又多了兩種遠程武器加入壓製的行列。
那便是弓箭手和虎蹲炮!
在遠、中、近多層遠射火力的覆蓋下,夾雜著平民的兩萬平東軍前軍軍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傷亡。
當兩萬前軍軍民推進到城牆下的時候,傷亡已近過半,接近半數的重型攻城器械也在路上損毀,隻有總數不到三十架的雲梯車和攻城車順利接近城牆,其它全是簡易雲梯。
好在經過幾日的不斷推進,護城河被堵塞的距離已經超過五百米,而且戰後因為怕引發瘟疫,雙方都抽空處理了戰死的屍體。
不然隻怕屍體早就已經如同麻餅上的芝麻一樣鋪滿了地麵、無從下腳。
前軍一靠近城牆,便架起了雲梯和攻城車,密密麻麻的賊兵像螞蟻一般一般向城牆上奮力爬去。
守軍也毫不客氣,火油金汁、礌石滾木,箭矢槍彈、刀槍並用,賊兵或喪生於火海、或從雲梯上摔倒在城牆下、或在官軍的亂刀之下歃血城頭......
和第一日一般殘酷、甚至更加血腥的城牆攻防戰再次拉鋸上演,血肉磨盤再次開啟。
這也能看出,其實官軍不是不能打,反倒官軍的組織性、戰鬥性、武器的先進程度,都是要強於大西軍這種農民搖身一變就成為士卒的賊兵的。
隻是過往的官軍吃不飽、穿不暖,活著沒有軍餉、戰死沒有撫恤,平常還要被上官欺壓,那還打著錘子?
不嘩變就已經是忠心可鑒了。
吃飽穿暖、軍餉給足、後勤做好、指揮得當、上下一心的成都城官軍,在此次守城戰中表現就相當不錯。
但是這離朱至澍心中的精兵還有很遠的差距。
城頭上正在鏖戰的時候,朱至澍幫不上什麽忙,但他也並不是毫無作用、無所事事。
他的存在能夠激勵城上奮戰的將士們、監督城下的義軍和後勤們。
而且朱至澍甚至會主動起身幫忙包紮傷員,畢竟身為後世海軍陸戰隊的上尉軍官,戰場急救也是必修課。
蜀王不顧鮮血染上自己華貴的王袍、親自給士卒包紮傷口,更是讓城牆上奮戰的將士們像是打了雞血,心中油然而起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壯誌;
間歇之餘,朱至澍便會坐下來,拿著一根小樹枝在地上畫著。
橫七豎八的線條和方塊,看的王成仁等一頭霧水。
而朱至澍畫半天後,仿佛想通了什麽,便會在隨身帶的小冊子上奮筆疾書。
王成仁不敢偷看,隻是餘光看到了幾個大字:
“新軍綱要。”
......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城頭上的大戰雖然慘烈程度更甚前幾日,但卻仿佛像一個固定的公式一般,沒有了更多的新意。
不論是踩著前軍燒焦的屍體攀上城牆的五千先鋒軍的加入、還是之後多達三萬的平東軍後軍的龐大陣營,都沒給成都城帶來更大的變化。
一名又一名的賊兵留下更多的屍體後,穿過密集的火力網;然後爬上城牆,接著又死在城牆上官軍的刀槍之下,麵目猙獰的屍體被扔回到城下;
一名又一名的官軍在賊兵的投石機、火炮、弓箭、刀槍中或受傷、或戰死當場;一隊又一隊城下歇息良久的預備隊穿著厚重的雙層甲胄走上城牆,投身到血肉磨盤中。
雙方就像在和麵。
你加一把麵、我加一把水。
但最終的結果卻不是麵和好做成麵條,而是你死我亡,萬千將士生生的消耗掉,變成傷亡冊上的一個數字。
都在憋著一口氣,就看誰先撐不住。
不過這還的感謝張獻忠送來的大量的甲胄,使得成都城官軍的近戰將士,人人都可以披上雙甲。
就像一個移動的鐵罐頭,麵對五千精銳的平東軍先鋒都有一戰之力,麵對單層甲、甚至無甲的一般士卒,那更是降維打擊。
這些披著雙甲的官軍,像一堵堅實的堤壩,牢牢的頂住了幾萬大西軍前仆後繼衝擊。
如果沒有這些近戰將士頑強的頂住,劉鎮藩心中甚至都有些絕望:
大西軍的人數太多了,是成都城守軍的四倍有餘。
即使這幾天不斷的消耗,也是成都城守軍的三倍多。
冷兵器戰爭中,遠程火力很難完全打垮一支軍隊,最終還要靠近身肉搏。
這時候大西軍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
真正的人山人海、前仆後繼。
遠程火力消耗了很多很多、但爬上城牆的更多。
要不是這些身披雙甲的近戰將士,隻怕城防已經崩潰了。
這些近戰將士立下大功的同時,也付出了巨大的傷亡。
血腥的長時間近戰中。
很多將士不是戰死,而是在沉重的甲胄中累的脫力,趴倒在城牆上。
城下的空地上,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擔架,義軍一直往傷病營抬都忙不過來,很多隻能就地救治;
更多的還是堆疊的屍體。
現在沒時間收斂將士們的屍體,隻能暫時堆放在一起,等戰後再統一安葬。
成都城就像一塊潮水中屹立千年的大礁石,巋然不動。
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西南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