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埋骨的好地方

“靠啊!”

“讓你們省著點用省著點用。”

“這才一刻鍾就沒了,等下拿什麽守啊?”

馮天縱一聽到薑茂財的通報,差點兩眼一黑摔下城去。

“天地良心啊,這樓梯點了兩次火,之前還燒了雲梯,再多火油也不夠用啊,弟兄們已經很省了......”

薑茂財委屈的回道。

“算了算了不扯這些沒用的,好在提前把城內的梯子搬走了,不然就不是6個樓梯的事情了。等火油都燒完了,就準備搏命吧。”

“怕不怕?”

“怕個球!”

“哈哈哈,好,不愧是跟著我從陝西出來的好漢子!去吧,把城頭上死人的甲也剝下來給兄弟們披上,多層甲就多條命。”

“是!”

“記得穿裏麵啊,別被自己人當成賊軍給砍了。”

薑茂財並沒有被馮天縱嘴裏的搏命嚇到,砂鍋大的拳頭砸在胸口的甲葉上,敬了個禮後快速跑去安排了。

城下的副將,看著再一次燃起的烈焰和在樓梯上掙紮慘嚎的大西軍,氣的又是想拔刀隨機砍死一個自己人出氣。

但這一次身邊的人都吸取教訓了,機靈的躲的遠遠的。

“大明!”

“萬勝!”

副將正想發怒,卻聽到身後臨時城牆那,傳來一陣慷慨激昂的呼應聲。

副將心頭一涼。

“那邊可有上萬人呢,這麽快就死完了?”

副將怎麽也不敢信,再怎麽密集的火力,也無法這短短的一刻多鍾的時間就殲滅一萬多頂盔披甲的將士啊!

那官軍這呼嘯聲是怎麽個意思?

也正如副將所想,並不是奪取臨時城牆的一萬多大西軍死完了,而是他們終於頂不住密集的火力,開始潰敗了。

這一刻多鍾不要命的決死突擊,在官軍密集的火力麵前,就像是燎原之火前的枯草一般,一片一片的倒。

巨大的傷亡讓這一萬多大西軍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不顧副將和眾多軍官的彈壓、督戰隊的砍殺,開始了全麵的潰逃。

在大麵積士卒如洪水泄堤般的潰逃下,軍官和督戰隊就像是一道單薄的河堤,瞬間被衝毀,連浪花都沒激起幾朵。

看著潰逃的大西軍,朱至澍等人自然知道大局已定、時機已到。

在呼應聲中,官軍開始一列列的越過臨時城牆。

最前麵是6000身披雙甲的精悍將士、然後是1萬4千人人披甲的刀盾手、長槍手,最後則是弓箭手。

牆後的虎蹲炮、佛郎機炮、投石機也開始調整角度,向著遠處開始延伸射擊,追擊潰逃的大西軍。

越牆而出的官軍在軍官的指揮下保持著大致的隊形,快速的向前追擊,弓箭手則不停的拋射,清理著隊列前100多米外的大西軍殘餘。

而這時候,西城牆樓梯上的火焰也終於完全燃燒完畢,副將聽著身後傳來的潰逃聲,一刻都按捺不住了,揮舞著腰刀驅趕著一個個大西軍遊擊將軍帶隊發起奪牆反擊。

對於臨時城牆來說,大戰已經勝利。

但對於留守在西城牆的馮天縱來說,真正的大戰現在才開始。

在密集的弓箭掩護下,城下的大西軍發起了亡命的反擊。

馮天縱帶著一千多兄弟,隻能頂著箭雨,將滾木、礌石砸入到樓梯上攀延而上的大西軍的陣營中。

大西軍士卒在滾木、礌石的砸幾下頭破血流、狼狽滾落下城的同時,密集的箭雨也給馮天縱這方的將士帶來了巨大的傷亡。

即使是雙層甲,也擋不住這雨點一般的弓箭。

在開始真正的短兵相接前,已經有近400的官軍含恨永眠在箭雨之下。

“殺!”

在能供四五人並行的樓梯口,馮天縱帶著手下的弟兄們堵著口子,和城下紅了眼要拿下城牆的大西軍混戰在一起。

這麽狹窄的地形,彼此之間都沒有回旋的餘地,很多時候就是你一刀我一槍,看誰頂不住先躺下而已。

城上城下擠不進樓梯的人,則用弓箭、用火銃、用石頭,用各種遠程武器支援著樓梯上弟兄們的混戰。

很快,樓梯上就被雙方的屍山堵住了。

城下要上城的大西軍,不得不把一具具屍體拋到城牆下,才能繼續和城上的官軍撞殺在在一起,效率始終快不起來,一直被官軍遏製在這狹窄的樓梯口。

城下的副將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砍殺聲、看著這久久不能突破的一幕,心急如焚!

雙眼彌漫著血絲、麵目猙獰的喊道:

“繼續放箭!把城頭上的官軍都給我射死!”

弓箭手們互相望了望,又看了看自己的長官。

一眾大西軍的軍官們都低下了頭,不敢反對和製止副將這個決定。

密集的箭雨之下,必然是無差別的打擊,在雙方混在一起的情況下,那箭雨必然會殺傷自己的弟兄。

弓箭手們知道這一點、軍官們更加知道這一點。

但是軍官們沒有反對。

奪不下這麵城牆,那所有人都會死;奪下了這麵城牆,軍官們大多不會死。

身死存亡之間的抉擇還是很好做的,尤其是在身後越來越近的索命聲的催促下,死道友不死貧道。

“快放箭!”

副將再次一聲大喝。

弓箭手們不再遲疑,紛紛舉起手中的硬弓,斜斜的對著城頭,開始了無差別的拋射覆蓋射擊。

夜色中瞄準是不切實際的,隻能用拋射法的覆蓋射擊增加命中率。

隨著箭雨的再次落下,城頭上的慘叫聲陡然間密集了許多。

又是一隊大西軍在軍官的嗬斥下走了出來,開始冒著箭雨,對城頭發起衝殺。

......

馮天縱依靠在垛口下,頭上是薑茂財雙手托舉的兩麵大盾。

大盾將兩個人罩的嚴嚴實實的,在密集的箭雨中暫時安全無虞。

“完犢子了,可惜不能吃上一碗羊肉泡饃再走了。”

馮天縱苦笑著說道。

他雙手都挨了好幾刀、深可見骨,肚子上還被捅了一槍,血水把本就紅色的戰甲染得更紅了。

要不是雙層甲,隻怕早就沒了。

“是啊,早知道昨晚多喝口肉湯了,雖然是大肉不是羊肉,味不對,但總比沒有好。”

“說起來,我又有點餓了呢,哈哈......咳咳咳......”

薑茂財雙手撐著大盾,笑聲牽引到了腹部和胸口的傷口,咳出好幾口水。

“對不起啊兄弟,帶著你陝西走兩湖、兩湖走四川的,這麽多年也沒給你個安生日子。”

“這下我們倆算是同日同地死了,也不知道你嫌不嫌棄。”

聽著樓梯口越起來越輕微的砍殺聲,馮天縱知道大勢已去,終究還是讓大西軍上來了。

雖然這個阻擊戰沒打好,有愧於蜀王的重托,但這時候,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對自己兄弟的愧疚。

自己曾經是陝西大戶人家子弟,薑茂財是自己的家丁。

陝西遭了李自成的兵災後,就跟著自己投軍,算下來已經有七八年了。

這麽多年的征戰,兩人早已經不是少爺和家丁的關係了,更像是異姓兄弟,比親兄弟還親的異姓兄弟。

馮天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走,卻沒想到走的地方是在川蜀。

“其實也不錯呢,山清水秀,是個埋骨的好地方啊......”

馮天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真的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