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血肉磨盤

看著絡繹不絕從城頭上抬下來的傷員,朱至澍心如刀絞。

後世他所經曆的那場登陸戰,在高科技、烈度等方麵,都足以碾壓這次的城牆攻防戰。

但是在血腥程度上,卻遠遠不及了。

在他坐在氣墊船上登陸後,許多敵軍的火力點早已經被空軍和導彈軍的兄弟們挨個點名了。

很多敵軍甚至是在睡夢中就被一發精確製導彈藥送上了西,走的沒有一點痛苦,也根本沒有多少傷員。

朱至澍自然也就沒有見到這種成百上千的傷員被抬下來的場景。

很多傷勢較輕的傷員來不及轉移到城內的傷兵營中,隻能先就近放在城下;

於是乎城下黑壓壓的一片,全都是傷員。

甚至有一些就放在朱至澍的旁邊。

本來沒有一位義軍敢抬著屍體過來的,但是城下有遮擋的地方畢竟少,朱至澍主動讓義軍抬著傷員過來。

以免傷員被城牆外大西軍的陣營裏,仍然在不斷轟擊的投石車和紅夷大炮二次殺傷。

城牆上的投石車和紅夷大炮在摧毀了大西軍的幾架投石車後;

便不得不轉換目標,開始轟擊抵近而來的攻城車和雲梯。

也正是這些重型武器的參與,才將不少的攻城車和雲梯消滅在了半路上;

不然靠到城牆上的攻城車和雲梯,翻一倍都不止。

沒有了城牆上重型武器的壓製,大西軍大營的投石車和紅夷大炮便更加的肆無忌憚,不斷的轟擊著城牆。

好在這個時代的準頭實在有限、發射的速度也慢,守軍才能據牆而守;

不然早被不斷落下的石彈炮彈擊潰心理防線了。

但即便如此,這些重型武器還是造成了守軍很大的心理壓力和傷亡,已經足有數百人。

這些傷員,很多都麵龐青澀、顯然年紀並不大,可能也就是十八九歲的樣子。

在後世,這隻是高中畢業、剛進大學校門的年紀;

而在現在,卻已經披著戰甲站在了城牆上。

看著這遍地哀嚎、自己卻一個名字都叫不出的傷員;

朱至澍的腦海中不由的想起了後世的一首歌,並輕輕的哼了出來:

“亂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憂國,哪怕無人知我......”

“殿下,為國盡忠是他們的本分和福氣,不用太過悲痛。”

身旁的王成仁聽到朱至澍的聲音,也是悲從心起,但還是忍不住的提醒道。

蜀王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強壯,這幾天更是勤懇的像換了個人似的;

萬一要是悲痛過度又病倒了怎麽辦?

要是病好了原來的蜀王又回來了,那更該怎麽辦?

“成仁。”

“沒有任何人天生就有為國盡忠、並為之喪命的本分。”

“國待我如子民、我待國如血親,歃血報之;”

“國待我如禽獸、我待國如仇敵,奮死破之。”

“唐太宗的‘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亦是此理。”

“今後你獨當一麵時亦要牢記於此;”

“你好生對待你的將士,你的將士才會待你如父母、才擁有那些責任,明白了嗎?”

聽到王成仁說的話,朱至澍眉頭一皺,而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但並沒有生氣,這隻是時代的局限性而已,並不是王成仁的錯。

“殿下,臣曉得了,謹遵教誨!”

王成仁聽完蜀王的話,如醍醐灌頂,對著朱至澍行了一個鄭重的抱拳禮。

而朱至澍的這番話,聽到的也不隻是王成仁;

周圍的一圈護衛、義軍、傷員都聽到了。

他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尤其是從一位藩王的嘴中聽到。

當下便呼啦啦的跪了一圈,口中高呼王爺千歲。

朱至澍也沒有想到這個場麵,趕緊虛扶起眾人,說道:

“大家不必如此,這是本王一貫認為的觀點。”

“眼下正在鏖戰,諸位各盡其職責,等大戰完了,我請大家喝肉湯!”

朱至澍剛說完;

一發城外打進來的、人頭大小的石彈便砸在遠處的民房上,巨大的動能,將民房一舉擊潰、轟然倒塌。

義軍們這才又回到了殘酷的戰場氛圍中,急忙跑動起來轉運傷員。

“你去,讓劉長史通知城裏的各大戶,一起準備肉湯、精糧和清水,等午時的時候便送過來犒軍。”

一名護衛翻身上馬,向王府內奔去。

朱至澍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高懸,應該已經到了巳時三刻,也就是接近後世10點鍾的樣子。

“穩住,我們能贏!最多還有半個時辰,賊兵就要退了!”

也許結果會正如朱至澍所料,但是從現在到結果,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

這半個時辰,卻是極為難熬的。

尤其是此時,艾能奇麾下的定北軍後軍,已經開始了大麵積的攀登雲梯。

此時的戰場上,官軍形成了四道火力線。

第一道火力線;

是攻擊距離最遠的大型投石車和紅夷大炮。

他們調近了射程,專門攻擊兩裏左右的後軍軍陣;

畢竟兩萬人不可能一下全湧上來,而是會拉成一個巨大的軍陣。

第二道火力線;

是小型的投石車和佛郎機炮,攻擊一裏左右的後軍。

這兩道火力線,都是在遲滯後軍的衝擊速度的同時、造成大量的殺傷。

第三道火力線;

則是已經被堵塞的護城河的兩邊城牆上,密布的虎蹲炮、火銃、弓箭手,以及城牆下拋射的弓箭手;

他們主要攻擊50-100米左右的敵軍。

最後一道火力線;

則是城頭密密麻麻的、和登城的敵軍廝殺在一起的刀盾手、長槍手。

他們是整個官軍中披甲率最高的部隊,基本人身一甲,部分精銳甚至一人雙甲;

因為他們是最貼身肉搏的一道防線、也是最後一道防線。

四道火力線,像一個巨大的血肉磨盤一般;

將艾能奇定北軍的兩萬後軍和三千先鋒軍,一點一點的擠壓、碾碎,化為齏(ji,第一聲)粉。

背後就是成都城,所有人都沒有了退路。

再加上蜀王朱至澍這幾日不斷的恩賜;

使得此時的官軍,爆發出了令人想象不到的韌性和戰鬥力;

在兩萬多賊兵的衝擊下,牢牢的扼守著城頭。

但艾能奇的定北軍也不是泥捏的。

尤其是那三千人人雙甲的先鋒軍,更是像一顆顆頑固的石子一般,在城頭官軍的絞殺中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隻有不到兩丈寬的城頭兵道,密密麻麻的擠滿了雙方的將士,每一位將士的小腿以下都是血紅色的。

並不是因為受傷了,而是因為地麵上的屍體和血河。

城頭上堆積的屍體已經讓人無法順暢的騰轉跳躍;

許多屍體、甚至是活生生的人,都直接被擠下了城頭,像下餃子一般,不斷的摔落在城牆下。

雙方都傷亡慘重。

大西軍的兩萬後軍不斷的衝破一道道火力線、攀延而上城牆,加入到混戰中;

官軍則不斷的派上城牆下等待許久的預備隊。

成都守軍一共隻有甲胄兩萬三千多具,還要分散在四麵城牆,做不到人人披甲。

因為戰甲的不足;

許多預備隊的官軍,直接扒下了受傷的傷員、或者是已經戰死的同仁身上的甲胄套在自己的身上;

然後才雄赳赳、氣昂昂的邁上城牆。

冷兵器的戰爭中,有甲的戰士和沒甲的戰士,那完全是兩個人。

但是大西軍的戰甲他們不敢穿,免得被誤傷了。

大西軍的戰甲多來自於繳獲官軍的,所以樣式上大體差不多。

但張獻忠讓人把這些盔甲都塗成了白色,以便和官軍黑色、紅色為主的甲胄相區分。

這就是守城的好處了,預備隊隨時可以準備,隻要兵員夠足;

軍械也好補充,反正冷兵器不容易壞,壞了也能將就用,總比沒有好。

所以攻城方,天然就比守城方的劣勢要大,而且要大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