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橫財

三更時分,街上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長夜漫漫,除了偶爾傳來的貓狗的叫聲,除了“天下樓”門口懸掛的幾盞燈籠射出的昏暗的燈光,各處死寂一片。

無數黑影從黑暗中各處出現,他們黑衣黑帽,黑巾蒙麵,與夜色完美地融合,他們到了“天下樓”前後門,黑影們到了牆邊,快速疊起羅漢,一個個攀爬上去,很快進了院子。

幾個黑衣人守住門口,其他黑衣人則繼續向前而去,手中的弓弩和刀槍依稀可見。

黑衣人抓了一名賭坊的打手,由他帶路,很快包圍了燈火輝煌的賭坊。

“兄弟,你已經輸了不少了!”

賭坊二樓,一張桌子上,旁邊的中年文士看著滿頭大汗的王泰,惋惜地說道。

“我就不信,我一直會輸!”

王泰打出一張“浪子燕青”,摸上來的,卻是一張“二萬”。

王泰玩的紙牌叫“葉子戲”,也叫“馬吊”,是從吳中一帶傳過來的,在全國十分流行。牌共四十張,分為“文錢”九張,外加空湯、枝花兩張,共十一張;“索子”九張、“萬字”九張、“十字”十一張(從二十萬貫至萬萬貫,計十一張)。

玩時四人入局,每人分牌八張,其餘八張放置牌桌中央,依次摸取和出張,其法為“以大擊小”,也可以輪流坐莊,即“三人同心攻莊”。

王泰後世雖然麻將打過不少,但這“馬吊”畢竟是第一次上手,雖然很快熟悉了打法,但卻是輸多贏少,一會就輸了差不多百兩金子。

看來,自己在打牌上果然沒有天賦。現在仔細一想,自己在後世和下屬打牌時很少輸,原來是另有隱情啊。

王泰一桌的其他三人,看樣子都是賭坊的常客,一些在賭坊還有存銀,可見賭坊的富有。這三人中,一個讀書人,一位是商賈,另外一個官威十足,似乎是官場中人。

官、商、讀書人、再加上王泰這個地方豪強,大明最富有的四類人,全部包括在內。

王泰所在的這一桌,賭資基本都在五百兩銀子左右,還在大堂,那些雅舍裏賭徒們的賭資大小,可想而知。

打牌的空隙,王泰大概看得清楚,除了一樓大堂中的二十多張桌子,二樓那六間雅舍裏麵,才是真正的巨賭。每一間房子,賭資恐怕都在萬兩白銀以上。

目光掃過房間裏肅手而立、虎視眈眈的一個個彪形大漢,再看向二樓的那間彪形大漢出出入的大屋,那應該就是賭坊主人的房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油頭粉麵的公子哥?

慶幸的是,從丁香那裏出來前,他做了些喬裝打扮,臉弄的黑些,還粘了胡子,酒樓裏也沒有看到秦郡王和他的那幾個侍衛,反倒讓他放下心來。

三更打更聲已過,王泰算算時間,董士元和趙應貴應該已經動手,也變的格外警惕了起來。

“打劫!”

“都別動!”

門被撞開,怒喝聲響起,幾十個黑衣蒙麵漢子紛紛湧入,人人手持刀槍弓弩,對準了大堂中人。一些漢子紛紛奔向二樓,直撲雅舍和賭坊主人房間。

尖叫聲不絕,一樓大堂中的賭徒們紛紛抱頭蹲下身子,那些個打手們猶豫不決,不知道是要出手,還是要奮起反抗。

“弟兄們,和他們拚了!”

一彪形打手揮舞鋼刀,向前撲來,對麵兩個黑衣漢子挺起長槍,直刺而入,鮮血迸濺,打手慘叫著倒地,兩個黑衣漢子上前,長槍直刺,打手渾身血窟窿,很快悄無聲息。

“誰敢造次,他就是下場!”

鮮血流出,猩紅一片,黑衣人眼神猙獰,大堂中的賭徒人人心驚膽戰,無人再敢發聲。

忽然,二樓的一間屋中發出打鬥之聲,似乎還很激烈,董士元快速上樓,進了房間。

房間裏,四五個華服侍衛護衛著一個臉色倔強的漂亮年輕人,正在和黑衣人對峙。董士元仔細一看,正是傍晚看到的那個小白臉。

“小子,長的挺俊俏的,像個大姑娘。趕緊拿銀子,否則,我要了你的小命!”

董士元擺擺手,黑衣人手中的弓弩紛紛舉了起來,眾侍衛都是臉色煞白,一人哆哆嗦嗦說道。

“銀子盡可以拿去,不要傷害我家郡主!”

"你們盡管動手,看皇帝會不會饒了你們!"

女扮男裝的郡主臉色蒼白,卻仍在嘴硬。

“郡主?”

董士元愣了一下,仔細看了看女扮男裝、臉色蒼白的郡主,點了點頭。

“拿出銀子,免你們一死!”

“馬上拿,馬上拿,千萬不要動手!”

“不要給他!不要給他!”

侍衛不顧郡主的警告,推開牆上的暗壁,對其他幾個哆哆嗦嗦的侍衛吩咐了起來。

“兄弟們,去把金銀都抬出來! 快點!”

幾個大箱子被抬了出來,董士元打開看了,輕輕吐了客氣。

有了這三四萬兩銀子,已經是不虛此行了。

“你,要再說一句廢話,我要了你的小命!”

董士元指著梗著脖子、還想上前的郡主,睜圓了眼睛。

“好漢,千萬不要動手!拿走金銀就是!”

侍衛們拉回了郡主,滿臉賠笑。郡主臉色難看,一聲不吭。平生第一次遇上悍匪,令她驚怒交加,卻不敢再言語。

二三十個賭徒抱頭遮臉,被從一個個雅舍裏麵趕了出來,裏麵的金銀被整箱整袋搬了出來,在大堂堆成一團。

眼前金銀晃眼,董士元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三哥,金子五千兩以上,銀子大概六萬多兩,還有一些珠玉,沒有弄清。”

董士元點了點頭,深呼吸了一口,點了點頭。

“告訴大哥,搬東西!”

黑衣人開始搬運成箱成袋的金銀出去,王泰始終蹲在地上,抱著頭,一聲不吭。

眼看著黑衣人搬完了金銀,退出了屋去,屋中的賭徒們這才驚魂未定,一個個站起身來。

“我的銀子!”

和王泰一桌的中年文士垂頭喪氣,愁眉苦臉。

“哥哥,就不要心疼銀子了! 銀子還可以撈,命丟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王泰假裝豁達地勸道。

“兄弟,難得你看得開!”

中年文士點了點頭,無奈道。他抬起頭來,看著屋裏的人,忽然眼睛一亮,趕緊走了過去。

“黃大人,你也來了! 這些天殺的劫匪,他們劫走了我整整一萬多兩銀子,你可得為我做主啊!”

被中年文士抓住衣袖的黃大人滿臉通紅,他奮力甩脫了衣袖,爭辯道:“這位兄台,你認錯人了,在下姓賈,並不是什麽黃大人!”

王泰正眼一看,這不就是那晚“怡情苑”的那位黃大人嗎。看來,西安府各個娛樂場所,還都少不了這位黃兄啊!

“哥哥,你認錯了,這是賈兄,不是什麽黃大人! ”

中年文士還想說話,已經被王泰一把拉開。他上前拱手,假裝憤憤然。

“賈兄,我損失了整整二百金,不知賈兄你……”

“兄弟啊,我損失了八千兩銀子! 整整八千兩啊!”

黃大人滿臉的肉疼,他哪裏能認出僅有一麵之緣、還化了妝的王泰,低聲道:“兄弟,現在可以出去嗎?”

王泰微微搖了搖頭,假裝提高了聲音。

“土匪也許就在外麵,這個時候,誰出去誰倒黴! 既然已經丟了銀子,就別再又丟了性命。稍安勿躁,看開些吧。”

眾賭徒議論紛紛,都是壓低了聲音,沒有人敢出去,期間有人提議再賭,被大多數人拒絕。

都沒有了銀子,還賭個屁!

二樓的一間屋門被打開,一個侍衛走了出來,在樓邊站定,對著熙熙攘攘的賭徒們大聲喊了起來。

“各位,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們秦王府絕不會就此罷了。那些個劫匪,我們秦王府一定會追查到底,不會讓他……”

侍衛話音未落,一支弩箭從窗外射入,“邦”的一聲,射在說話侍衛身旁的木柱子上,箭尾劇烈顫動,嗡嗡作響。

“啊!”

侍衛大叫一聲,抱頭鑽入了房間,房門緊緊被關上。

大堂的賭徒驚叫聲一片,跟著紛紛蹲下,再也沒有人敢出聲。王泰心裏明白,他該離開了。

趁著無人注意,悄悄溜出房門,院中的守衛全被捆綁著,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公子,天色不早,可以撤了!”

董士元迎了上來,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兄弟們都安排好了?”

“公子放心,西安城是老地方了,找個容身之所還不容易!”

王泰點了點頭,看了看董士元,笑道:

“看你興奮的樣子,所獲一定不少了!”

“公子,金子五千七百多兩,銀子六萬五千多,再加上珠寶,折合白銀至少十萬兩以上!”

王泰悠悠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民生多艱,聽起來十來萬兩銀子,又能打多少水井,造多少水車,救多少百姓?”

董士元滿心的歡喜**然無存,隨之而來的,卻是沉甸甸的壓力,以及滿心的敬意。

“公子為國為民,一片赤子之心,小人願為馬前卒,甘為驅馳。”

王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你我兄弟,一起戮力向前吧。”

二人一起出了後門,趙應貴正在門外等候,三人一起,大踏步離開。

“公子,你沒事就好了! 我一直放心不下!”

看到王泰安然無恙回來,一夜沒睡的丁香,驚喜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一旁的董士元和趙應貴,趕緊知趣地走開。

“妹子,你一夜沒睡?”

王泰心頭一熱,這女子,倒是個忠肝義膽的奇女子。

“公子,你打劫這“天下樓”,要這麽多銀子幹嘛?”

在丁香看來,王泰手下這麽多人,不是土匪流寇,也不像缺銀子的主,為什麽要幹這樣鋌而走險的亡命之事。

“妹子,這些銀子,全都會用在可憐人身上。有些事情,我現在說不明白,你以後就會懂的。”

“公子,我懂!”

丁香看著王泰,眼神依然堅定。

“公子,你說,“天下樓”的人,會不會報官?”

趙應貴看著隱隱幾許亮色的天際,心事重重。

“秦王府應該不會報官,賭博這事情,上不了台麵,巡撫衙門一定不管,但他們會派人自己去查。這幾天,大家都要小心一些,直到銀子運出西安城為止。”

董士元和趙應貴都是鬆了一口氣。隻要官府不管,他們的壓力就小多了。

王泰來到院中,輕輕拍了拍壽材,自言自語。

“老天爺,幫幫這些可憐的百姓啊!”

不論是丁香,還是董士元和趙應貴,他們看著黑暗中眉頭緊皺的王泰,都是肅然起敬。

世間之人,能為他人犯險,心底無私者,如此忠肝義膽,王泰可謂是獨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