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憂
“官民各半,所有耕牛和種子,都由官府提供。”
消息如旋風一般,瞬間刮遍了鹹陽縣境內,很快傳遍了流民之中,無數的流民在渭水以南聚集。
正當人們焦急、持續觀望之時,打井、修造水車、開渠、修葺房屋之事依次展開,轟轟烈烈,熱鬧非凡。
還沒有從“鹹陽二杆子”所掀起的狂潮中反應過來,雜草叢生的荒地上,煙火繚繞過後,雜草被燒得幹幹淨淨,然後,無數的人奔忙其中,那是對荒地進行丈量,以50畝為地標,標注登記。
這農屯“運到”雖然由王泰發起,但土地依然屬於官府,並且得到了鹹陽知縣張名世的大力支持,而陝西巡撫孫傳庭,不知是否知曉,反正整個西安府,一眾衙門對此都是保持默許態度。
與荒地瓜葛相連的鄠縣、長安縣,其兩任知縣都沒有阻擾,反而分別提供了若幹頭耕牛,以及相應的耕具之類。條件就是,到時候屬於該縣的土地,依律納糧就行。
隻是短短半個月,田間地頭,操著各地口音的流民們,便紛紛奔忙其中。
正如曆史上曹操的屯田一樣,流民們也以軍隊的方式進行編製,精壯者挑選出來進行編練,作為鄉兵的補充,忙時務農,閑時訓練。唯一不同的是,精壯者提供足夠的糧食,而老弱病殘者,隻能勉強填飽肚子。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又要大規模開墾荒地,又要提供足夠的糧食,無論是從哪一方麵,都是入不敷出。
剿匪所得的七八千兩銀子,加上“怡情苑”不勞而獲的一萬多兩,兩萬兩銀子投入了大量的灌溉設施。夏糧所得,再加上後期劫富濟貧的十萬兩銀子,放在三四萬的流民身上,每個人三兩都分配不到。至於夏糧所留下的一萬多石糧食,也隻是杯水車薪,隻夠一個月左右用,以至於王泰隻有把自己家中的存糧,不得不都奉獻了出來。
“要是再有10萬石糧食,或是十萬兩銀子就好了!”
書房中,王泰看著冊上一大堆支出的項目,不由得發出一陣悲鳴。
“王泰,你說的容易,十萬兩銀子,除非你去搶!”
張元平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前期光是耕牛和種子,已經花了十餘萬兩銀子。其實他不用問,也知道這些是王泰的非法所得。
“要是能像上次一樣……”
王二看著自己的主人,似乎自言自語,實則意味深長。
“別胡想了,現在是風頭上,弄不好就會弄巧成拙,甚至是丟了性命! ”
王泰微微搖了搖頭,瞪了王二一眼。
“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天下有錢人多的是,咱們何不……”
王二欲言又止,王泰卻是明明白白。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對於那些腦滿腸肥、巧取豪奪的豪強官紳,囤積居奇、搜刮民財的富商巨賈,他不介意來一次打土豪式的壯舉。
“王泰,王二,你們可不能胡來啊?”
“張元平,你懂個屁! 我家公子把自己的幾萬兩銀子都塞進去了,你隻投了一千兩,你臉紅不臉紅?”
果然,王二說完,張元平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隻能開始強詞奪理。
“我隻不過提醒你們一下,做事要周全,不要被別人抓住把柄,否則就前功盡棄,甚至掉了腦袋。”
王泰幹的“劫富濟貧”的事情,他猜也能猜到。不過,他倒是默認王泰的做法。這些個奸商,囤積居奇,哄抬物價,驕奢**逸,拿他們的銀子去救助嗷嗷待哺的窮苦百姓,實在是恰到好處。
“說的都是廢話,你以為我們想不到嗎?”
“你能想到? 就你那大腦殼,整天就知道舞槍弄棒,那裏想到這些細事!”
“就你能想到,那現在缺銀子,你給想個法子?”
“你別打岔,我這不正在想嗎?”
王二和張元平嘴炮打的火熱。王泰不由得笑了起來,這二人倒是脾氣相投。
“王二,張元平說的沒錯,這事是得好好籌劃一下,千萬不能出岔子!”
“公子,這我也知道。關鍵是,到哪裏去弄10萬兩銀子,或是10萬石糧食?”
王二開始在屋子裏著急地轉起圈子來。
王泰靠回椅子上,自言自語。
“哪裏才能弄到銀子啊?”
“還能去哪裏,去王莊!”
王泰的自言自語,換來王二和張元平二人的異口同聲。
“王莊?”
王泰不由得一愣,抬起了頭來。
“是王莊,不是你的王家莊,不過一群窮要飯的而已!”
張元平點頭道:“王莊,是秦王府在城外的莊園,就在西安府的南邊。你想想,秦王府兩萬多頃田產,裏麵有多少東西,不用我說了吧。”
王二也是點頭道:“公子,夏收的時候,我去看過幾次,糧車從王莊的門口排出去十幾裏。王莊裏有多少銀子不知道,但是糧食,應該是足夠了!”
王泰目瞪口呆。原以為自家兩百頃土地已經是大地主,現在和秦王府比起來,才發現是九牛一毛。
“流民都吃不上飯,他們不會去搶嗎?流寇不會去搶嗎?”
半天,王泰才吐出一句話來。
“王莊距離西安城不過30來裏,裏麵有好幾百的守衛,圍牆也有十幾米高,上麵有人把守,火銃火炮都有。不管是一般盜匪還是流寇,王莊這邊一發生變故,西安城那邊馬上知道。撫台大人的秦兵,可不是吃素的!”
張元平的話,讓屋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王莊裏的守衛,王泰倒不放在心上,關鍵是孫傳庭和他的秦兵。
說起來有些可笑,自己想劫富濟貧,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嗷嗷待哺的流民,反而要搞得如此見不得光,如此卑鄙下流。
要想搶王莊,就要看秦兵什麽時候出去清剿流寇。
“王二,你明天去西安城一趟,給孫副將送些特產,說說糧店的事情,順便打聽一下,撫台大人最近要不要出兵剿滅流寇。”
王二興奮不已,趕緊抱拳答應。
王泰這樣問,自然是要趁著秦兵出兵剿匪的機會,趁機下手了。
“張元平,王二,你們誰去過王莊沒有?”
“公子,小人當年隨老主人去過,還有些印象。”
王泰點了點頭。這人吃人的世道,把人逼得要殺人放火,狗急跳牆,真tnd讓人抓狂。
不過,秦兵剿匪,不是今明兩天,可缺銀子,卻是必須解決的燃眉之急。
王泰微微思慮片刻,對王二道:
“你去把董士元和趙應貴兄弟找來。”
董士元和趙應貴進來,青衣勁裝,打扮整齊,高大威猛,儀表堂堂,和往昔的丐幫子弟形象天壤之別。
王泰也是暗自讚歎了一聲,人靠衣裳馬靠鞍,這兩人穿戴整齊,儀表堂堂,哪裏還有半點以前落魄的樣子!
“兩位兄弟,今日叫你們前來,是有些事情要和你們商量。”
王泰指著眼前桌上的賬簿,搖搖頭苦笑了一聲。
“知縣大人讓我負責本縣的荒地開墾,我粗看了一下,少說也有一千來頃。如果加上咱們自己的田地,足有兩千多頃。”
兩千頃!
董士元和趙應貴都是大吃一驚,兩千頃所產的糧食,足夠幾萬人一年的口糧。看來自家練總的攤子,是越鋪越大了。
片刻,董士元點了點頭,恭恭敬敬道:
“公子,小人也看見了雇傭的流民在修渠挖井,想來就是為墾荒而備。公子有什麽打算直說,小人們照辦就是。”
趙應貴也是沉聲道:“公子,兩千多頃地,種子、耕牛、耕具,流民的糧食還有工錢,還有可能要修築的房屋,這些都要花銀子。公子要未雨綢繆,早做準備,不要到時候來不及!”
“說的好!”
王泰驚訝地看了趙應貴兩眼,原來以為董士元是個人才,沒想到這趙應貴思慮周全,也能派得上用場。
“實話實說,今天叫你們兩個前來,就是賬上沒有銀子了,想和你們商量一下。”
董士元和趙應貴對望了一眼,都是苦笑了一聲。
“公子,你就是把我們兩個賣了,也湊不出幾兩銀子。”
趙應貴說完,看到王二臉上冷冷的笑容,心裏不由得一驚。
“公子,莫非你要故伎重施?”
“公子,搶他狗日的,小人願意去做!”
董士元興奮異常,驚人之語脫口而出。
“好一個故伎重施!就是要搶他狗日的,不然那裏有銀子做事情!”
王泰滿意地點了點頭,聰明人,不用自己說第二遍,就已經懂得其中的道理。
“找你們來,是因為你們在西安城待的時間長,知道西安城的底細,所以……”
“公子,西安城貪官汙吏多,他們的產業多的不可勝數,還有那些酒樓、糧店、青樓,個個都是富的流油! 公子,就是這些豪強鄉宦了!”
王泰的話還沒有說完,董士元已經急不可待,搶先出口。
王泰微微點了點頭,幽幽道:“一次要搞10萬兩銀子,最少也是五六萬以上,你們說說,西安城都有那些為富不仁者,值得咱們動手?”
董士元和趙應貴又是對看了一眼,各自低下頭來,苦苦思考。
片刻,兩人抬起頭來,幾乎異口同聲說了出來。
“賭坊!”
“賭坊?”
王泰微微一愣,隨即釋然,不就是賭坊嗎!
“公子,不錯,就是賭坊!”
董士元搖著頭,介紹了起來,很是感慨。
“西安城,娼妓多於良家,乞丐多於商賈,而賭徒又多於乞丐,那些沒有家業的賭徒輸光了錢,就又是乞丐。”
他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感覺自己扯的太遠。
“公子,要說西安城的賭坊,最大、生意最好的,就是秦王府名下的“天下樓”,光是酒樓裏麵的打手,就有上百人!”
天下樓,真是無恥的可以!
王泰暗暗心驚,不由得開口問道:
“他們搞的這樣大,官府不管嗎?”
“公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董士元笑了笑,搖頭道:“雖說是賭坊,但掛的是酒樓的招牌。賭坊裏麵,可不隻有市井之徒,裏麵的讀書人,富商巨賈,高官顯貴,數量不少。你說說,這樣的場所,又是秦王府名下,有人敢查嗎?”
看到王泰恍然大悟的樣子,趙應貴不由得暗自詫異。
自家公子不是“鹹陽四公子”之一嗎,怎麽這些街麵上司空見慣的勾當他都不知道?
難道說,作為堂堂的“鹹陽四公子”,他真的是浪得虛名,名不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