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利弊

大明內憂外患,孫傳庭練兵清屯之法,享譽天下,也簡在帝心,遲早會被天子召進朝堂,離開陝西隻怕是板上釘釘,不可避免。

張名世耐心解釋,張元平還是有些不解。

“爹,既然要重建鄉兵,為何不讓我去擔任鄉兵的練總,而是要選王泰這個外人?”

“平兒,你還是不懂啊!”

張名世輕輕捋了捋胡須,麵色平靜,眼神悠悠。

“你要當了練總,爹就有假公濟私之舉,鄭子羽也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推自己的人出來和你糾纏。選擇王泰這個外人,誰也不會抱怨,或者說抱怨無用。誰都知道你和王泰有過節,爹這樣做,也顯得正大光明。”

張元平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道:“爹,就依你的,我這就去告訴王泰,看看他的意思。這件事情,總要他同意才行。”

“我想,他一定會同意!”

張名世沉聲道:“王泰在城南興修水利,墾荒賑民,顯然是有抱負,想要做些事情。不過,正式任命之前,爹要見一見他,才會決定。”

事關鹹陽縣的長治久安,他自然要和王泰見上一麵,觀其言行,然後再做打算。

張元平正要離開,卻被父親叫住。

“平兒,那個青樓女子,你還是早點和她斷了吧!紅顏禍水,何況這女子背景複雜,和鄭家不清不楚,恐怕不是那麽簡單。”

看父親麵色凝重,張元平趕緊點了點頭。

“爹,你也認為思思和李峰是個圈套? 怪不得我這幾天找不到她。還有那個李峰,早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張名世看了一眼兒子,詫異道:“除了爹,還有人這樣認為嗎?”

“還不是王泰! 他說這池水很渾,沒有那麽簡單。想不到爹你也這樣認為。”

兒子的話,讓張名世輕輕點了點頭,長出了一口氣,心裏更是安穩了幾分。

“看來,這王泰心思縝密,有勇有謀,做這個練總,應該是可堪大任。”

張元平點頭道:“爹,你說的不錯。王泰有勇有謀,他那些家丁,舞槍弄棒,比縣裏那些鄉兵強多了。王泰被土匪擄走,還不是他那些家丁所救!”

王泰被擄又被救,中間情形如何,眾說紛紜,誰也不知究竟。即便是張元平,也是一知半解,隻知道王泰是被家丁和莊民救回。

“這麽說來,王泰那些家丁,也都是有些手段?”

“王泰親授刺槍術給他那些家丁和佃戶,人人都是凶猛,看起來讓人瘮得慌。和原來那些鄉兵比,一個頂十個!”

“鄭子羽手下那些貨色,欺負一下老百姓可以,要對付土匪流寇,門都沒有。”

提到縣裏的鄉兵,張名世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

“爹,那個文典吏,和王泰不是關係莫逆嗎,我怎麽感覺這二人怪怪的,好像並非如此。”

兒子的提問,讓張名世哈哈一笑。

“平兒,這你就不懂了。王泰一介莽夫,文典吏乃是讀書人。文典吏雖然受過王泰父親的提攜,但他們兩個涇渭分明,不是一路人。這你都不明白?”

張元平恍然大悟,搖頭道:“果然是涇渭分明,平頭百姓和衣冠禽獸,原來是如此個區分法。”

看到父親怒目而視,張元平趕緊逃出了大堂,消失在了夜色中。

張名世站了起來,來到窗前,看著外麵的夜色,不由得眉頭緊皺。

也不知這王泰,是否能挑起重擔?

鹹陽城,鄭府內,書房之中。

相對於張名世父子的從容,此刻的鄭氏父子則是心煩意亂,坐臥不安。

可以說眼前形勢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們父子二人的預料,讓二人始料不及。

“雄兒,不是說李峰已經把那個混人給弄死了嗎,怎麽又活過來了?”

麵容冷峻、頭發花白的老者,一雙鷹一般的眼神中,狠厲之色盡顯。

“爹,我哪裏知道! 當時李峰回來稟報,說當時就已經打死了,誰知道活見了鬼,明明已經死了半天,誰知又給活過來了!”

鄭雄也是氣急敗壞,額頭上的一塊淤青還沒有完全散去,顯然受傷不輕。

“雄兒,你說說,王泰和南山的土匪,是不是有什麽瓜葛? ”

這件事,鄭子羽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王泰和南山的土匪沒有什麽瓜葛,他怎麽能逃的出來?

“爹,這你就冤枉王泰了。”

鄭雄搖了搖頭,一臉不甘心。

“孩兒剛剛得到的消息,“半鬥麥”的山寨被一把火燒了,孩兒想,肯定是王泰和他的家丁們破了山寨,“半鬥麥”和他的蝦兵蟹將,也都被王泰給滅了。”

““半鬥麥”手下,可是有三十多個悍匪,就這樣被王泰把山寨給端了?”

鄭子羽目瞪口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誰說不是!”

鄭雄恨恨道:“這個窩囊廢,手下一百多人,讓王泰連窩給端了,實在是廢物東西,太沒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泰所為? 或者是土匪火並,王泰適逢其會而已。”

鄭子羽呆了片刻,苦笑了一聲。

“隻是這麽一來,咱們爺倆的心思,可都是白費了。”

“不但心思白費了,王泰肯定把山上的金銀財寶席卷一空,朱富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了!”

父子二人都是沮喪不已。這一番下來,王泰還是生龍活虎,還得了不少錢財,機關算盡一場空。

“這麽說來,這王泰還是有些手段!”

鄭子羽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有個屁手段,不過一條惡犬而已!”

父親讚賞王泰,讓鄭雄心裏十分不滿。

“要不是他走運,恐怕已經是爛肉一堆了!”

兒子的話,讓鄭子羽臉色一沉。

“把你放到土匪窩裏,你敢說,你就能毫發無損地逃出來? 你要是進了土匪窩,你那些個手下,有沒有人會去舍命救你?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之事,要正視你的對手!”

鄭雄臉色通紅,夾雜著幾許惱羞成怒。

“這小子以前就是條惡狗,現在跟變了個人似的,真是讓人猜不透! 張名世這老小子,王泰打了他兒子,他還偏偏袒護王泰,真是個糊塗蛋!”

“所以說,這王泰不簡單。”

鄭子羽搖頭道:“我這彈劾的狀子都寫好了,幸虧沒有遞上去,否則我這張老臉,可真就丟盡了!”

鄭子羽臉色鐵青,頹然靠在了椅子上。

這樣一來,自己送出的那些銀兩可就白花了,一縣父母官的位子,恐怕得再多等一會了。

時局動**,宦場變幻,鐵打的官場流水的官員,誰知道明天咋樣,還不知要等多久?

“聽說你和王泰發生了衝突,還被他痛打了一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鄭子羽沒好氣地看著兒子。能被自己的小弟暴打,這個老大可是夠失敗的。

鄭雄臉上一紅,爭辯道:“爹,當日是王泰先挑釁我的,我不得不出手。這家夥是個混人,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這怪不了我!”

摸著額頭上的淤青,鄭雄至今心有餘悸。

那一天在河堤上,自己打那一火銃,也是氣上了頭,就是想嚇唬王泰。誰知這家夥,差點把自己弄死。

撞鬼了,這狗日的可夠手黑的!

“還不是你自己,平日裏拿王泰當傻子使,但凡你對他好一點,能出事嗎!”

父親的責備,讓鄭雄惱羞成怒,不由得頂起嘴來。

“爹,我要不是身上穿著鎧甲,就一命嗚呼了! 我是你親兒子,你不能這樣說我!”

“你還有理了,說兩句都不行? ”

鄭子羽發作了出來,也慢慢冷靜下來。

“爹,你是不知道,這王泰現在跟變了個人似的,真是納悶。你說會不會有人背後使壞,讓王泰對付咱們鄭家?”

鄭子羽一驚,沉思片刻,搖了搖頭。

“王泰把張元平一頓暴打,這是有目共睹。張元平找人對付王泰,咱們也是親曆。難道說,王泰沒被打死,反而給打靈醒了?”

自從王泰受傷以後,所做之事與往日大相徑庭。鄭子羽如此說法,鄭雄也是半信半疑。

再回想當日自己和王泰在河邊衝突的情形,這小子似乎變的和以前大不相同。

“聽說當日王泰去酒樓找張元平,那個李峰也在,還跳窗而逃。有這事嗎?”

“爹,有這事。”

鄭雄臉上一紅。李峰去找張元平,還不是想勒索些銀子。這些市麵上的痞子,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終究上不了台麵。

“這個李峰,貪得無厭,要銀子不要命,早晚會壞了大事!”

鄭子羽立刻板起臉來,神情嚴肅。

“還有那個思思,斬草除根,不要留下蛛絲馬跡!”

無論是王泰,還是張名世父子,一定會徹查此事。到時候難免出錯,還是要早點清除這些隱患。

“爹,我在思思身上花了幾千兩的銀子,再說了,朱富那邊……”

鄭雄臉色微變。千嬌百媚的思思姑娘,可是他的枕邊人、紅顏知己,要他痛下殺手,還真有些舍不得。

“既然你舍不得,就把她送走吧。至於朱富那邊,我來對付。”

鄭子羽微微歎息。兒子是個多情種,隻有順他一下。王泰也不是什麽大角色,他也並不怎麽放在心上。

“那個李峰,必須除掉!”

想起此人為了一己私欲,竟然公然去找張元平索取,差點被王泰逮個正著,鄭子羽心裏就火大。

這樣毫無節操的無賴痞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早晚會壞了大事。

“爹說的是,我這就去辦!”

聽到不用對思思痛下殺手,鄭雄臉色馬上緩和了幾分。

“不要自己動手,流民土匪,能幹這事的亡命之徒不少,別把自己陷進去!”

鄭子羽臉色陰沉,目光陰冷。

“到流民裏多招幾個精壯漢子,當家護院,震懾賊人,對付居心叵測之徒。這年頭,可是不太平!”

王泰被任命為鄉兵練總,明擺著,張名世是要削弱自己在縣中的影響,培植自己的勢力。那些個鄉兵,估計王泰另立山門,這些人一個都混不進去。現在隻有多養些人,以免後患。

鄭雄點了點頭,麵色難看,眼神猙獰。

“王泰,到時候我一定要砍下他的狗頭,出出胸中這口惡氣!”

“你呀,還是沉不住氣!”

鄭子羽搖搖頭,歎了口氣。

“王泰要當練總,不能讓他舒舒服服。讓董氏兄弟去鬧一下,看他怎麽收場?”

“爹,這是個好主意,我馬上去辦!”

鄭雄一下子興奮了起來,他重重點了點頭,急不可耐退了出去。

鄭子羽看著兒子的背影,眉頭緊鎖。

兒子做事周全,滴水不漏,唯獨是太狂傲了些。王泰這件事情,兒子進退失據,性情大變,看來內心遭受的打擊不小。

這王泰,還真不是盞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