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釋前嫌
“請進! 請進!”
“走好,下次再來!”
鹹陽縣東大街,“太白酒樓”門口,酒樓楊掌櫃滿臉笑容,頻頻作揖行禮,送別或歡迎進進出出的客人。
“楊掌櫃的,生意一向可好?”
王泰一身士子打扮,方巾青袍,他抱了抱拳,微微笑道,進了酒樓。
來到這個時空,不品嚐一下當時的美食,確實是說不過去。
“剛……進去的,是王……二杆子嗎?”
看著王泰的背影,楊掌櫃結結巴巴,向一旁的夥計問道。
“掌櫃的,是王泰,鹹陽縣的混世魔王,鹹陽四公子。”
“他已經好了?”
楊掌櫃搖了搖頭,心中暗暗詫異,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怎麽這王泰,看著和平時不太一樣?”
夥計笑道:“有禮數,自然不一樣了。自從這霸王被打了以後,可是幹了不少事情,聽說他傷的腦袋,也不知是變好變壞了。”
“原來是這樣。”
楊掌櫃搖了搖頭,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猛然睜大了眼睛。
“趕快攔住王泰,不要讓他上二樓!”
“掌櫃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夥計還是懵懂不知。
“趕快去,知縣家的公子在二樓。萬一動起手來,咱們這買賣也別做了!”
楊掌櫃滿頭大汗,夥計趕緊衝進了酒樓,來到樓梯邊,抬眼看去,王泰已經踏著靠牆的樓梯,邁上了二樓。
“掌櫃的,來不及了,王泰已經上樓了!”
夥計過來稟報,楊掌櫃氣急敗壞,使勁跺了跺腳。
“快跟我上去,不然真會出事!”
二樓的一間雅間裏,門口兩個漢子把守,裏麵幾人麵對滿桌的酒菜,卻是很少動筷子。
“張虎,門打開一點,透透氣!”
或許是屋裏炭火過熱,白臉的年輕漢子對著門口喊了起來。
門口守衛的一個漢子趕緊把門推開半扇,又在門外站好。
“張公子,你也不要介意,小人也是沒有辦法。”
白臉的年輕男子身旁,一個黃臉的錦衣瘦漢夾起一口菜,放入口中,慢慢嚼了起來。
“我幫你收拾了王泰,王泰現在要回來報仇。他連鄭雄都打了,肯定放不過我。你就施舍一些,讓兄弟我跑路吧。”
錦衣瘦漢一邊吃,一邊慢慢端起酒杯喝著,眼睛看著白臉男子,氣定神閑。
“李老大,讓你收拾王泰,我已經給了你二十兩銀子。你現在又來要錢,恐怕說不過去吧。”
張公子瞪起了眼,大聲道:“再說了,我是讓你收拾王泰,沒讓你要他的命。你下手挺狠的,差點把人整死!可是有人看見,王泰那天喝了酒,被你們打的多重,光是頭上就是幾十下,全都是鐵家夥!”
張公子怒火中燒,站了起來,指著李老大道:“是誰給你的狗膽,要對王泰下死手?是思思吧,把她叫出來!”
張公子身旁座椅上的英俊男子也是臉色難看,目光陰冷,盯著李老大,仿佛在等他的解釋。
李老大冷冷一笑,擺了擺手,示意張公子坐下。
“張公子,你這就不夠意思了。當時你說要狠狠教訓一下王泰,恨不得他死,你我還有思思姑娘都在場,你怎麽不認賬了?咱們這樣,咱們去縣衙,請知縣大人定奪,你看怎樣?”
張公子神色變的黯然,不再吭聲。旁邊的英俊男子把他拉著坐了下來。
“李老大,你說個數,我看能不能辦到。”
張公子和英俊男子對望了一眼,英俊男子點了點頭,張公子無奈開了口。
“張公子,這就對了。”
李老大笑了起來,伸出三根手指來。
“三十兩銀子?”
張公子點了點頭道:“三十兩銀子也行,不過要是讓我查出來你陰我,可別怪我不客氣!”
李老大笑著搖了搖頭:“張公子,不是三十兩銀子,是三百兩銀子。以你張公子的身家,三百兩銀子,隻不過是皮毛而已。”
張公子暴跳如雷,又是站了起來,大聲吼道:“李老大,老子不欠你的。三百兩,老子掏的起,老子就是不給,你能拿老子怎麽著?”
李老大也是勃然變色,酒杯往桌子上一扔,“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張公子,我李峰爛命一條,無所謂。我這就去衙門,說你讓我殺人,人證物證都有,就看你父子怎麽下獄吧!”
張公子臉上陰晴不定,紅一陣白一陣。李老大黃臉陰沉,似乎要滲出水來。
“為了一些銀子,不值當。大家坐下說話。”
英俊男子看場麵尷尬,拉著張公子坐了下來。
“李老大,你也不要獅子大開口,動不動就嚷著去官府。你也不要忘了,做出對張公子和知縣大人不利的事來,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大家稍安勿躁,坐下說話,有事好商量。”
李老大馬上坐了下來,滿臉笑容,連連點頭。
“還是文典吏說的對!張公子,小人爛人一個,多有得罪,還請見諒。說實話,要不是為了出去躲避王泰,囊中羞澀,我也不會來打擾張公子!”
看張公子臉色難看,文典吏在一旁低聲勸道:“張公子,為了一些銀子,不值當這樣。先消消氣,吃點東西,有事慢慢談。”
張公子微微點了點頭,終於抬起頭來:“李老大,你為什麽那麽怕王泰?”
李老大嘿嘿笑了起來,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經過雅間,剛才的嘈雜聲,讓王泰下意識眼睛一瞥,看到房間裏正在吃喝的人時,他不由得一愣,腳步停了下來。
王泰正要進去,門口守衛的兩個年輕漢子上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兩個年輕漢子圓腦袋小眼睛,身材一般雄壯,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看起來好像是雙胞胎。
王泰莫名地想起了熊出沒裏麵的熊大熊二。
“張虎、張豹,趕緊給我們公子讓路,否則要你們的好看!”
王二在後麵大聲喊了起來。
王泰也不由得一愣。看起來,這兩個人對自己,可是不太友善。
“處之,是你。剛好你在,進來說話。”
看到門口站的是王泰,文世輔站了起來,擺擺手,示意王泰進來。
文世輔座位旁邊,一個臉色白皙的年輕男子也站了起來。看他的打扮,應該不是尋常人家,看他敵視的樣子,似乎對王泰頗為不善。
白臉男子旁邊的錦衣瘦漢臉色煞白,身子似乎也在發抖。
“文兄,你也過來吃飯,真是幸會。”
王泰看了看門口阻攔的兩個年輕漢子,皺起了眉頭。
“禽獸雙雄,還不趕緊讓開? 難道非要我家公子動手嗎?”
王二上前,開始推搡起二個雙胞胎來。
“王二,退下!”
王泰提高了聲音,看了看屋裏的人,心裏暗自嘀咕,恐怕中間又有蹊蹺。
忽然,那名臉色煞白的錦衣瘦漢奔向窗戶,三兩下爬上窗戶,從上麵跳了下去。
王泰一驚。看來,這錦衣瘦漢和自己這位前身,恐怕是有過節。
“李峰!公子,是李峰,上次帶人對付你的就是這狗日的!公子你等著,我下去追他!”
王二看的仔細,大聲喊了起來,轉身就要去追。
“有的是機會。”
王泰皺了皺眉頭,阻止了王二。
文世輔在白臉年輕男子耳邊耳語了幾句,年輕男子微微點了點頭,穩了穩心神,朝著門口喊了起來。
“張虎、張豹,讓王公子進來吧!”
看到王泰等人進了房門,楊掌櫃麵色如土,呆若木雞。
“掌櫃的,這要真鬧起來,可是不得了,要不要去報官?”
夥計也是心驚肉跳,在一旁小聲說道。
“報什麽官! 衙役要是來了,惹怒了這霸王,還不鬧個天翻地覆! 先看看再說。”
房間裏麵,王泰和眾人坐下,眾人一時無言。至於那個跳窗逃走的漢子,倒是無人提及。
王二在王泰耳邊輕輕說了幾句,王泰恍然大悟,怪不得白臉男子對自己虎視眈眈,原來都是事出有因。
“張公子,隻不過為了個女子爭風吃醋,你就這樣下死手,也太狠了點吧。”
王泰舉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味清香悠長,倒是味道不錯。
“王泰,你也下手挺狠的。我猝不及防,你上來就痛下殺手,打的我從二樓掉下,半個月下不了床。你說說,我是不是該以牙還牙?”
張公子提到往事,也是憤怒異常。
文世輔看二人針鋒相對,生怕惹出事端,趕緊開口,相勸二人。
“處之,這件事開始是你不對。思思姑娘是張公子的紅顏知己,你非要強奪,還打的張公子受傷。”
文世輔轉過頭去,看著旁邊的知縣公子,也是麵色鄭重,語重心長。
“坦之,那李峰是個見錢眼開的亡命之徒。幸虧處之挺了過來,不然事情就鬧大了。”
“文兄,那思思姑娘,我也不過是慕名而已,並不是什麽紅顏知己。不過,王泰非要強搶,一言不合就是下死手,差點弄死我!”
張公子臉色通紅,爭辯道:“思思找來李峰,我隻是讓李峰教訓一下王泰,那知道他會下死手! 為了這事,我爹可是沒少罵我!”
王泰臉色一紅。想不到自己以前,竟然是這樣的一個混賬莽夫。
“王二,他們說的可都是真話?”
雖然自己混賬,可是看到自己這位所謂的好友和打傷自己的人談笑風生,觥籌交錯,他心裏還是不舒服。
“公子,大概……就是這樣。”
王二吞吞吐吐,眼神閃爍。看來文世輔和張公子講的,大概不假。
“文兄,李峰今天來這,不會是走錯了地方吧?”
王泰微微一笑,看著眼前的好友。
“處之,你可是冤枉我了。”
文世輔眼神裏的不快一閃而過,被王泰敏感地捕捉到。看來,這位風度翩翩的文兄,還很有些個性。
“王泰,我也不瞞你,李峰聽說你沒事,今天跑來找我,說是要出去避幾天風頭,想要些銀子!”
文世輔還沒有說話,張公子已經在後麵喊了起來。
“張公子倒是快言快語。我想知道,張公子為何要拒絕啊?”
王泰微微有些尷尬。這位張公子,看起來倒不像是什麽壞人,最起碼比較爽快。
“王泰,實話實說,我隻是讓李峰教訓你,沒讓他殺人。他這樣做,你說我是該給他銀子,還是該揍他?”
張公子麵紅耳赤,王泰從他急切的眼神裏麵,感覺此人說的應該不假。
“處之,張公子說的不假,為兄也是親眼目睹。你不知道,李峰剛才囂張跋扈,看到你就跳窗而逃,肯定是心虛! 不然,如果張公子是主謀,他大可以不必如此。”
文世輔也趕緊開口,分析的倒是有理有據。可是,王泰從他的言談舉止,已經感覺到了一種漠然視之的味道。
人人以為自己是傻子,即便如何是漫不經心,也會以為自己不會覺察。
“張公子,看在文兄的麵子上,過去的事一筆勾銷。從今以後,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你覺得怎樣?”
張公子眼神詫異,他看了看旁邊的文世輔,睜大了眼睛。
“王泰,此話當……真?”
“文兄在此作證,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王泰鄭重其事,語氣也是鏗鏘有力。
“好,你們是不打不相識,這前麵的事情,就算翻過去了!”
文世輔滿臉笑容。想不到這個倔強倨傲的二杆子,竟然主動服軟,這真是讓他大為意外。
“文兄,張公子,讓下人都出去,我有話要說。”
王泰輕聲說道。張公子擺了擺手,周圍人都是退了出去。
“張公子,我和你那日在青樓發生衝突,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能直言相告嗎?”
看到人都出去,王泰開了口。
“處之,你這是……”
文世輔看著王泰,疑惑不解。
“文兄,張公子,你二人放心,我隻是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別無他意。否則,我也不會坐下來了。”
文世輔還在猶豫不決,又是張公子,大聲說了出來。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我來說!”
張公子一一道來,王泰頻頻點頭。張公子講完,王泰站了起來,鞠了一躬,真心實意。
“張公子,在下慚愧之至,向你賠罪了。”
張公子也是豪爽,拿起兩杯酒,一杯遞給了王泰。
“王泰,你也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你沒有傷天害理。喝了這杯酒,咱們以後就是兄弟了一下!”
文世輔舉起酒杯,笑道:“算我一個!”
三人一飲而盡,坐了下來,話題也變得輕鬆起來。
“處之,那日你對坦之大打出手,看起來是你行凶,其實細細想起來,還是那鄭雄在後麵煽風點火。”
文世輔放下了酒杯,頗有些感慨。
“鄭雄慫恿你對我動手,是故意為之。我也是慢慢才知道的。”
張公子脾氣急,看來“鹹陽四公子”有他一個,有些原因。
“不過,聽說你在城外揍了鄭雄那家夥一頓,我也算是放心了。咱們兩個,都被鄭雄給利用了!不過,咱們兩個,也都扯平了!”
王泰輕輕點了點頭。鄭雄這樣心狠手辣,毫無道德底線的胥吏,真不知道他以前怎麽會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還認別人為大哥?
“王泰,這鄭雄可不是好東西,逼良為娼不說,欺男霸女,魚肉鄉裏,心狠手辣,幹的都是昧良心的事。你以後,可不要和他來往了!”
張公子小白臉上泛起一絲潮紅,眉頭緊皺。
“不過,你打了鄭雄,他是衙役,手下都是亡命之徒,你可要千萬小心!”
王泰微微一笑。看來這張公子,真是個實誠人,剛剛握手言和,馬上就擔心起對方的事情。
“張公子,那李峰平日裏和誰走的近乎? 你找他報複我,是誰出的主意?”
王泰的一句話,讓張公子沉思了片刻。
“坦之,既然已經是朋友,你就據實相告吧。”
文世輔趁熱打鐵,在一旁勸道。
“王泰,實不相瞞,是思思給我推薦的李峰,也是她經辦的此事。她氣不過你把我打傷,所以……”
他抬起頭來,詫異道:“王泰,你懷疑思思……”
王泰苦笑了一聲。又是胥吏,又是青樓女子,又是地痞流氓,這些事情聯係起來,實在是讓他頭疼。
不過,事情沒有巧合,隻有人為。鄭雄挑起他和張公子的爭端,恐怕還是牽扯到縣裏主薄和知縣的權力之爭吧。
“張公子,我要是死了,恐怕你和你爹都脫不了幹係,如今的陝西巡撫孫大人,可是嫉惡如仇,有名的大青天。”
張公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點點頭道:“誰說不是,因為此事,我爹把我罵的狗血噴頭! 後來聽說你沒死,我爹才心安了下來。這不,我今天叫文典吏來,就是向他來求助的。”
王泰哈哈一笑,想不到這事情,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吃喝完畢,王泰和張公子談笑自如,勾肩搭背下了二樓。
楊掌櫃和夥計對望了一眼,都是長出了一口氣。
“張公子,以後咱們多親近,好好做一番事業!”
王泰抬起頭來,臉色紅撲撲,幾分醉意。
“對了,張公子,聊了半天,還不知道你全名是……”
“張元平,字坦之,你怎麽連我的名字也忘了!”
張元平仔細看了王泰半晌,睜大了眼睛。
“王泰,你腦子真不會被打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