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炮擊
船行三日,濟州島在望,明生卻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處理,三位戰死兄弟遺體已經有些浮腫發臭,蓋因春末回暖,氣溫高升,等不得回轉月亮灣。
思索再三,明生決定以隆重之禮葬之,萬物有靈,人為萬靈之長,人之生命怎樣尊重也不為過。
這些曾經的流民軍戶雖依靠趙家而生,但他趙家如果沒有這些人幫襯,卻是連個屁也不是,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外如是。同心同理,古人不信來生,卻信魂魄有靈,所以才歲歲祭拜祖先,使亡者得安,使生者繼福。
明生本來不信這些,但何以轉世投胎至此?
想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吧,明生承認,也有一丁丁拉攏人心的齷齪心思。
在南岸尋了一處可登岸之地,眾人將三具遺體抬下,架四方篝火,擺香案,一應祭品羅列,明生跪於前,俯身叩拜,高誦祭文曰:
嗚呼諸公,不幸戰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
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嚐!
魂兮歸來,以解親傷;
魂兮歸來,見吾故鄉;
魂兮歸來,永佑天光!
讀罷,撒酒焚香,眾人三拜,孟超薑福二人點燃篝火,待篝火熄滅,尋骨殖分別包了,置於檀木盒中,禮畢。
眾人收拾用具,重新登船,沿海岸線直奔濟州城。
將近濟州城,瞭望手搖旗停船,明生正疑惑間,瞭望手已經沿著桅杆攀爬而下。
“少爺,濟州港口有十幾條船,其中半數都是倭國的棺材船,岸邊也全是人,烏泱泱一片。”
“哦?莫不是牛頭島的倭寇又來濟州城打秋風了?可看的清城中景象?”明生問道。
“隻看到城門緊閉,門前並無一人,其他看不清楚。”
“孟叔,生意上門,咱們拿倭寇試試炮。”明生頓時來了興趣,有炮不用怎麽行,總得試試威力,合該這群倭寇倒黴。
“少爺,這倭寇人數不少,倘若被圍,咱們這點人手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惹那倭寇作甚!”王寶急忙攔住孟超,麵帶憂慮的看向明生。
“寶叔,這濟州島位置得天獨厚,今後咱們往來倭國,甚至是濠鏡,都少不得在濟州修整,如今同濟州結個善緣,以後行事方便。那倭船無炮,僅有火銃幾十隻,咱們怕甚,遠遠的吊著用炮轟就是,又不是衝上去砍殺。”
解釋一番,命諸人馬上準備。
安排夜梟號在揚威號身後遠遠的跟著,隻揚威號一船奔向港口,待離倭船尚有兩百丈左右,命船隻打橫,右舷正對碼頭。
岸上的倭寇此時也發現二船,大多不予理會,有些人則叫嚷著登船,似是做防禦狀。
趙家軍之前僅有四門炮,也操練不多,這揚威號上三十幾人,僅有五六人操練過,好在右舷隻有六門炮,倒也勉強夠用。
那孟超極度亢奮,領著十幾人進入二層夾板,每門炮二人,一個懂的帶個新丁,教會怎麽填裝火藥,更換子銃,便各行其是。本來嚴肅莊重的場麵,被弄的猶如菜市場般混亂,好在炮口都是固定的,也轟不到自己。
轟~轟~轟~炮聲響起,明生感覺大為喪氣,一點也不齊啊,炮聲淩亂,一點規律也無,跟電影裏不一樣呀,不是從頭到尾,依次開炮麽?再看結果,一輪炮下去,三顆飛出不足百丈便落在水裏,喂了王八;兩顆倒是打的遠,飛到岸上去了,也不知幹掉了幾個倭寇,還有一顆呢,哪去了?
“娘~的,怎麽沒放炮彈?你傻的麽!”孟超指著二人就是一頓臭罵,原來有二人緊張過度,卻是隻放了火藥,忘記安放炮彈,隻聽個響。
“孟叔,小子是要打那些船,不是打人!”明生趴在甲板出口喊道。
“某知道!準備,放!”又是一輪炮轟了過去。
這次戰果不錯,六發中一,一艘倭船的船樓被開了個大洞,木屑紛飛,有人慘叫,卻不知戰果如何。
這倭船有一個特性,就是沒有龍骨,都是船板拚接,堅固度可想而知,又加船樓高大,船身寬而扁,底艙都是槳手,打中就是死傷一片。這玩意在大航海時代,就隻能是挨揍的靶子。
岸上的倭寇見有船隻受損,對麵的夷船竟然敢放炮攻擊,紛紛怒喝,有那武士手持倭刀指揮,倭寇們奔跑著登上船隻,十幾隻船,也不分隊形,散亂的向揚威號衝來,這是要肉搏的節奏。
明生見事不好,急命轉舵,逃之夭夭,傻子才跟你肉搏。
倭寇們追了小半個時辰,卻是發現相距越來越遠,槳手們力竭,哪裏還能再追。在船上暴跳如雷,揮舞著刀槍鬼叫。
果然降維打擊不是吹的,我可以毆你,你卻摸到我,對此,明生很滿意。
見倭寇掉頭離去,明生又命揚威號轉向,追在屁股後麵來了一輪齊射,雖是一發未中,卻是特~娘的好不嚇人。
前後折騰了兩個時辰,幾十發炮彈下去,卻是再無戰果,那倭寇也被折騰累了,不再理會明生,掉頭向牛頭島駛去。
明生命夜梟號遠遠的吊著監視,也不去追擊,畢竟自己人也被明生折騰的手腳酸軟,再裝牛掰,不小心就會被群毆。
見倭寇確實走遠,不是欲擒故縱,明生才搭乘一小舢板向岸邊駛去,大船卻是不敢靠岸,拋錨在深海,隨時可以跑路。
遠處的城門開啟,十餘人騎馬向岸邊奔行。待雙方見麵,當日給明生引路的中年公人也在人群之中,十幾人對著明生等人拱手致謝。
其中兩人尤為引人注目,居中一人身穿大紅蟒袍,前胸,兩肩繡著四爪金龍,年約十七八歲,四方臉,麵白無須,左側後半步一老者,戴烏紗帽、襆頭,身穿盤領窄袖大袍,前胸補子繡飛禽,也不知是什麽鳥,花白胡須,麵容消瘦,眼窩深陷,這是兩個官呐。
“多謝這位公子仗義相幫,吾乃濟州州牧張存人,不知公子如何稱呼?”烏紗老者顫顫巍巍的說道。
“小子大明遼東人士,趙明生。月餘前曾來濟州城叨擾過,小子尚還認得這位大人。”明生拱手行禮,並以手指那位中年公人。
中年公人微微點頭致意,並未出聲,有上官在,輪不到他出頭。
“哦?不知趙小公子所來何事?又為何擊退倭船?”張州牧見明生執禮甚躬,也便來了興致。
“小子此番前往倭國貿易,此時歸航,回轉大明,來濟州為補充些許食物飲水。至於為何襲擊倭寇麽?也不瞞大人,小子之前卻是同這五島倭寇有所衝突。”
明生順手拉過蔡忠實,又義憤填膺的說道“我好友的船隻為五島賊寇劫掠,全船死難,僅此一人逃脫,小子此番炮轟倭寇,正是為報仇。”
明生也大體沒有撒謊,隻是五島襲擊的是蔡忠實那倒黴的前掌櫃,而非明生,不過那不重要,隻要以後能在濟州行個方便,甚至能建個商棧,能同這些人做生意才好。
蒼蠅再小也是肉,何況這濟州也不小,居然還蹲著一個李朝宗室。
“如此,可方便入城一敘?”卻是那居中的青年人搶在老者之前問道。
“呃~此乃我朝綾陽君,當今大王之侄。”張州牧急忙向北拱手,那意思是這是我朝宗室,你小子可別衝撞了。
“可是那李倧?”
明生哪裏管的許多,前番審問倭寇,曾提及是要殺個叫什麽李倧的,莫不是這個人?
那老者麵色一沉,似有怒色,顯然對明生的無禮感到憤怒,居中青年人卻是麵色如常,笑嗬嗬的說道“正是,趙公子是如何得知?”
“小子莽撞了,前番曾俘獲一倭寇,便是從這倭寇口中得知殿下名諱,言此番倭寇之所以侵擾濟州,正是為殿下。”
生個甚的鳥氣!倭寇天天騎在你們頭上屙~屎,也未見你們拿著棍子打罵,俺就說了個人名,就恁的吹胡子瞪眼,欺軟怕硬的慫貨。
明生說完,在場諸人臉色都頗為難看。難怪倭寇襲擾的都是宗室名下的村落莊園,之前隻是猜測,現在卻被幾個大明人所證實。
宗室內鬥,這是朝中有人欲致綾陽君於死地,可憐數百的窮苦百姓,都做了替罪羔羊。
那李倧聞言,更是臉色鐵青,一切都已明了,是當今大王殺盡兄弟還不夠,這是借倭寇之手,要斬殺自己的親侄兒,可某僅僅是彈劾了妖姬金介屎勾連外朝,便被發配至此,尤不放過,何至於此?
明生哪裏知曉如此多狗屁倒灶之事,見諸人臉色不虞,以為又是某句話衝撞了,真是好不爽利,反不如賊寇們直來直去的方便。
沉默少許,李倧方才壓下心中怒氣,拱手說道“多謝趙公子相告,可否入城再詳談?”
“呃,抱歉,倭寇相近,小子不能離船。不知可否將物資運至碼頭,小子奉雙倍銀錢便是。”
進城作甚,被倭寇圍住群毆麽?
李倧本想拉攏明生一番,這群明人船堅炮利,倭寇不敵,有了此人,好歹能保住性命,隻是見明生拒絕,又不能強求,索性賣個人情,命人回城準備物資。幾人站在岸邊又攀談了半個時辰,待交接了物資,方才互相告辭。
明生也不是不明白李倧的意思,隻是手中僅有五十餘人,如何鬥得過倭寇?搞個偷襲尚可,正麵對陣,那就是送人頭。
不過臨走之前,還是送了幾十柄倭刀,竹槍給李倧,算是留了幾分情誼,你們自己的鍋自己背,某也隻能幫你到此。